“嗯?“杜蘅像从另一个世界里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商陆。他记得商陆之前说要在上海呆很长时间,还要等他从北京回来与他聊一聊,现在怎么这么快要走?
商陆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杜蘅额角的纱布,问,“疼吗?”
杜蘅摇头。
“医生说了伤口要多久才能好吗?”
“一两周就能好。”
商陆垂下手,双手插进口袋里,忽然说道,“我刚从工作室过来,秋锦葵说这几天刚好接了一个新的项目,但你在医院,没时间,就交给了其他同事做。”
杜蘅如今确实顾不上工作。
商陆,“自我遇到你以来,从没见过你这样。”
杜蘅低下头去,他知道商陆话里的意思。
商陆耸耸肩,装出很轻松的样子,“上次见面我让你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现在你虽然没有告诉我结果,但是……我已经自己看清楚了。”
他苦笑一下,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你从来不会为我这样失魂落魄,不会把我、或者其他什么事摆在比工作更重要的位置,在你心里,终归只有晏榕是不一样的。你对我甚至连吃醋和紧张都没有,我何必还要强求呢?”
杜蘅抬眼看向商陆,静静的,“是我的错。”
商陆是很好的恋人,他想过和商陆长久发展,但是……这或许真的不是爱情,他给不了商陆想要的东西。
商陆笑,坦然道,“你不必感到抱歉,我一开始就说是试试,现在试完,或许我们做朋友更适合一些。以后就算我不在上海,我们仍然保持联系,好吗?”
“当然。”杜蘅点头。
他俩站在病房门口说话,刚好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晏榕依旧昏睡不行。商陆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百感交杂地问,“你和他……你原谅他了吗?你还爱他吗?”
杜蘅跟着往里面看去,并未作答。
他给不出回答。
原谅了晏榕吗?
他觉得用不上原谅这个词。
从前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上当受骗也罢,一颗真心喂狗也好,都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
他不再接受晏榕,纯粹是感情上的,他无法相信晏榕的感情,也没有年少时孤注一掷的勇气。
至于艾伦说的那些话,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从机场别人围堵到比赛伸出援手,到舅妈生病期间的帮助,一桩桩,一件件……再到车库里为他挡下的那一刀,说他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从前的爱吗?
却也未必。
杜蘅与商陆在医院附近吃了顿简餐,医院门口刚好有家吃粉的小饭店,每人一碗肉丝炒粉,加一个荷包蛋。
吃饭时商陆问了一下晏榕的情况,又说了自己日后的打算。
说到一半,杜蘅突然问,“你这么快回尼斯,蒙奇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商陆摇头失笑,“杜蘅,你可真是,说你不在乎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我,这个时候你问的居然是蒙奇。”
饭后,商陆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潇洒离去。
四月早春的晚风带着温润的暖气,从人脸上拂过,犹如去年秋天。
商陆在晚风里朝杜蘅挥手,让他好好养伤,注意自己的身体,说后会有期,希望日后可以在蛇形画廊或者蓬皮杜之类的地方看到他的个人作品展,这种洒脱的态度,比起与杜蘅交往时,更接近商陆的本性。
商陆的这种洒脱,也令杜蘅感到轻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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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商陆道别后,杜蘅心情复杂地返回病房,医生说晏榕随时会醒,但又迟迟不醒,这让他坐立难安,心怀愧疚。
他从电梯里出来,径直往晏榕的病房走,然而还没到病房,迎面就看到艾伦朝他急急走来。
艾伦的表情焦急,就像火烧屁股一样三两步冲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喘着气说道,“杜先生你刚才去哪了?可把我好找。”
杜蘅以为是晏榕发生了什么状况,心里一跳,马上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叫医生了吗?”
艾伦连连摆手,“不,不是老板有问题,是公司,现在大家都在找你,你得立刻过去一趟。”
杜蘅闻言,稍微放下心来,随即疑惑,龙·事务所出事,怎么会找到他这里来?别说他早就从龙·事务所离职,哪怕他从前在职时也并不担任重要的职位。而且据他所知,龙·建筑事务所的架构体系非常完善,外有精英律师团队,内有卓越设计团队,就算晏榕一段时间不在,都能照常运行不出错,有什么事是大家都急着找他的?
他问道,“公司有什么事找我?”
艾伦拉住他便往外走,“你先跟我走,路上我再和你详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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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建筑事务所,晏榕的办公室里,正中间的位置上坐着晏庭远,对面站着韩峥与傅思铭,另有六七个人零零散散站在韩峥后面。
晏庭远手里夹着一根雪茄,烟灰静静燃着,没有人说话。
气氛有些压抑。
片刻后,韩峥先打破这难熬的沉默,“一定是康成投资的人对建筑进行过毁坏,不然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裂痕。”
晏庭远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沉声道,“你确定?有证据吗?日本发生7.5级地震,就算震毁一栋多层建筑也不是没可能。”
“不可能。”韩峥立时反驳,
“晏榕设计的这栋积木公寓虽然看起来岌岌可危,但是抗震指数达到乙类建筑的标准,6~8级的地震都可以应对,不可能在7.5级地震的时候出现损坏和裂痕。”
韩峥话毕,有人紧跟着说,“韩总监说的没错,房屋内部出现那么大的裂痕,一定是人为破坏。何况康成投资这几个月一直在给我们找麻烦。”
其他人跟着点头,房间里响起附和声和讨论声。
晏庭远怒骂道,“要这小子老实点,不要四处得罪人。他要是少得罪几个人,会出现这种情况?”
骂完后,晏庭远抽了口烟,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两下,“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得先把问题解决。韩峥,你在这方面是专业的,你有什么方案?”
韩峥略显迟疑,“办法是有,像我刚才和您说的那样,投入很大,而且不一样百分之百可行。”
晏庭远掀起眼皮看向韩峥,“花三亿加固结构还不一定成功?”
韩峥不敢说话。
晏庭远冷哼一声,“你该知道,我从来不做这么亏本的买卖。与其投入这么多,不如直接赔偿善后。”
韩峥急道,“晏总,这不行,如果直接赔偿相当于承认积木公寓的结构有问题,这对公司的声誉有影响。”
晏庭远看着他,“那你有更好更万无一失的解决办法?”
韩峥,“这……积木公寓的图纸都在晏榕那里,只要等到晏榕醒过来……修复建筑应该会更稳妥。”
晏庭远眉头紧皱,又似担忧又似烦躁,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刻薄,“医生都说不出他什么时候醒过来,要是等他醒来再处理,你们早就被人告上法庭了。”
韩峥张了张嘴,又闭上。
晏庭远转向傅思铭,“他自己折腾出来烂摊子,我替他收拾就不错了。小傅,你是晏榕的法律顾问,赔偿的事你去处理一下。”
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傅思铭这时不疾不徐地开口,“晏伯伯,或许该问问杜蘅的意见。”
晏庭远疑惑与不满道,“问他做什么?”
傅思铭缓缓说道,“是,我想这件事上我们都没有决策权。因为晏榕两个月前就已经把手里的股份都赠送给了杜蘅。按理说,现在杜蘅才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傅思铭短短几句话,仿佛丢下一颗zha弹。
晏榕把公司股份赠送给了杜蘅?
哪个杜蘅?就是那个杜蘅吗?
有人问杜蘅是谁,有人说杜蘅是业内今年异军突起的新秀,有人说就是老板高调追求的那个新人。
有人问傅思铭此话当真,有人觉得不可思议,有人小声感叹杜蘅的好运气。
要知道晏榕手里的股份值得上申城中心位置好几栋楼的价格。而且随着龙·建筑事务所承接的项目不断增加,股份市值也在节节攀升。晏榕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成果,如今全部奉送给了杜蘅,岂不是他这些年都在给杜蘅打工?
办公室里像狂风过境,一阵喧嚣后归于诡异的宁静。
很明显,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但谁都被这件事情震惊,包括晏庭远。
晏庭远瞪着傅思铭,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傅思铭从随身的lv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打文件,“所有的资料手续都在这里了,晏伯伯,您可以给您的律师团看一下。”
晏庭远神情冷峻的把资料拿在手中,随后翻了翻,发号施令,“召集董事局的人,来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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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飞速行驶的汽车中的杜蘅,在听了艾伦的解释后,同样一脸震惊加不可置信。
晏榕把公司所有的股份都转移到了他的名下,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艾伦看他表情,知道他的疑惑,说道,“这件事我也刚刚才知道。傅律师亲口说的,不会有错。可能是之前和康成投资斗得厉害,老板觉得股份转移到你这里更安全,或者,单纯就是老板对您的心意。反正杜先生你别想那么多,现在股份都在你手里,公司里的人都等着你去做决策。”
杜蘅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高楼大厦,心乱如麻。
很快,车子停在龙·事务所的楼下。
杜蘅几乎是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等他的傅思铭。
杜蘅立时问道,“他什么时候把股份给我了?这难道不需要我签字同意吗?”
“你同意了,你签字了。”傅思铭用肯定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同时将一沓他刚才给晏庭远一模一样的文件交到杜蘅手里,“这是上次你签字的文件。”
杜蘅草草一翻,这些文件其中一部分,看起来很眼熟,他马上想起来,是之前傅思铭帮他处理af学院赛报名的事情时,让他签署的一堆文件中的一部分。
当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对,签的文件未免太多,没想到果然是有问题。
晏榕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要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托付给他?
杜蘅喃喃道,“他疯了吗?”
傅思铭不带感情的陈述道,“是,他就是这么疯狂。毕竟他要在以后的每一个作品里都刻上你的名字,把股份给你又算什么呢?除了股份之外,他还给你买了很多基金,还有房子和一些不动产,你现在可以亿万富翁,你要看看你现在的资产吗?”
“不用,谢谢。”
杜蘅还是感到不可置信,这半年来,晏榕那些源源不断的示好、表白,他都当做包裹在糖衣里面的甜蜜谎言,他从前吃了太多次亏,怎么还能再上当,但他这几日听到的,看到的,又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别惊讶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做呢。”
傅思铭像说风凉话一样说道,“里面才是你的战场。你想好怎么处理积木公寓的问题了吗?晏榕可是把他的设计都交到了你的手上。”
杜蘅冷静下来,不管心里多么惊涛骇浪,他也没有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晏榕把一切都交到了他的手里,不论他想不想接。
他并不想和晏榕再有那么多的牵连,但事情一步步把他逼到了这里。
积木公寓,他最喜欢的晏榕的作品,他亲眼看着这栋建筑从草图到诞生,他不会让这个作品有一丝一毫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