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榕一句话,噎得其他人只能闭嘴。
毕竟晏榕自己说了，是心甘情愿要给杜蘅当助手，和龙事务所完全没有关系,其他人能说什么？
只是有这样一个助手，杜蘅未免太幸运了,幸运得让人眼睛发红。
比如此刻的夏寻，就气得几乎要暴走。两旁roc的同事和他说话,他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本来听完杜蘅的设计，又听到那个金发男人单独问杜蘅问题，他的心情就烦躁到了极致。现在听了晏榕的话，更加雪上加霜。
杜蘅凭什么能让晏榕给他做助手？画平面图？
凭什么？
晏榕手稿图的价值没人比他更清楚,随便一副手稿图就值七位数。尽管这么值钱，一般晏榕还不乐意画，全看他心情。
哪怕从前在布莱恩教授那里上课时,晏榕不想画的东西也没人能逼他，现在竟然说给杜蘅当助手？！
他都不敢想的事情,杜蘅凭什么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夏寻自恃很高，所以一直以来,眼里只有晏榕。一方面,他觉得只有自己能配得上晏榕，另一方面，也觉得只有晏榕能与他的才华匹配。
他看不上杜蘅，知道杜蘅也参加了这次比赛以后,一心想着把杜蘅比下去，但看眼下的情景……
输了晏榕也就算了，还要输了比赛？
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想到自己即将输给杜蘅，就……感到头晕目眩，感到在这里的每分钟无比难熬。一口气闷在心里吐不出，又咽不下去，本来就凝固住的脸色，现在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
同时，听到晏榕这句话，一直看着屏幕的杜蘅也顿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了晏榕一眼。
晏榕的肩膀很宽，天生的衣架子，手撑在讲台上的时候，肩膀微微耸着，从背后看，脖颈到肩胛骨的曲线一览无余，充满吸引力。
杜蘅淡淡撇开了目光，晏榕就是这样，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对人好和对人坏都能做到极致。好的时候确实让人心动，但恶劣起来，是同等、甚至更强的恶劣。
他不想再承受那些恶劣和失望，便宁肯不要那些好和希望。
等台下评委和选手都再其他没问题，杜蘅和晏榕一起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刚回来，秋锦葵就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很棒，比从前的表现都要好！”
杜蘅笑笑，松了一口气，他对自己今天的表现也很满意。
随后，是第八位选手朴志天。
朴志天的设计同样很有特色，酒店在他的手中充满未来的科技感。
等朴志天汇报完以后，这次af学院赛所有热门选手均汇报完毕。最后两位选手相较之下表现平平，大家的注意力也都不在这两人的设计上，都在等最后的结果。
结果当天就会公布。
杜蘅坐回在椅子上，比起上台时，他心中冷静许多。
他心里当然有期待，毕竟拿到比赛第一的好处实在太多，光宝格丽的设计权就让人趋之若鹜，这代表着财富、名声和地位，何况还关系到他能不能成为江明津的学生。
但杜蘅是一个理性而克制的人，在他已经做完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之后，对于超出掌控的部分，便不再有格外的期待和焦躁。
其实，除了在晏榕这件事上，对其他事情，他都不会有过于失衡的期待。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不过旁边有江明津和晏臻两位老人在，一点也不无聊。
三个人小声聊着天，说一些对各个选手作品的看法与意见，偶尔晏榕还要强行插几句话，和秋锦葵拌几句嘴，时间飞快过去，很快就到了最后揭晓胜负的时刻。
杜蘅看到刚才问自己问题的金发男人，拿着一张手卡走上台。
会场里小声、高频率的嘈杂声平息下来。
一切瞬间归于安静，让气氛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决赛轮和前两轮一样，不公布排名，只公布晋级的人，而这一轮，晋级的只有一个人。
秋锦葵抓住他的手问，“我怎么感觉有点紧张？你紧张吗？”
不待杜蘅回答，旁边，晏榕的目光从秋锦葵的手上瞥过去，伸长脖子凑过来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们只管准备好获奖感言就行了。”
秋锦葵不知道是真紧张了，还是为了和晏榕抬杠，马上反驳道，“万一他们想找大公司合作呢？”
晏榕轻笑道，“要么让我给你们公司注资？”
秋锦葵白了他一眼。
晏榕收起玩笑话，变得正经起来，他看似在和秋锦葵聊天，余光却一直瞟着杜蘅，“刚才向杜蘅提问的，是宝格丽家族的继承人，他整场只问了杜蘅问题，意向还不够明显吗？”
“是吗？这家伙原来是继承人。啧，一定很有钱吧。”
晏榕继续说道，“而且杜蘅马上要成为江老师的学生了，你们公司做不下的部分，可以找江老师帮忙。这种项目的施工用不到你们公司，能搞定方案就行，结构、装饰有人帮忙细化和分析，你不用担心。”
秋锦葵诧异地看了晏榕一眼，没想到晏榕把他的心事都给说中了。
他一开始是怕宝格丽看不上他们公司规模小，不选他们，现在眼看着有戏了，又担心自己公司吃不下，搞不定这么大一个盘，所以他的紧张并不只是单纯的紧张结果那么简单，现在听了晏榕的话，终于放松了一些，背也不坐得那么僵直了。
他吐出一口气，与此同时，听到话筒里传来“杜蘅”的名字。
场馆里的音响效果很好，杜蘅的名字带着回声，绕场一周，击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杜蘅也听到了。
金发男人先解释了为什么选择杜蘅的设计，说他的设计更符合宝格丽优雅、古老、庄严的品牌定位，在念到杜蘅的名字时，他的发音不太准确，但杜蘅两个字很清晰。
那是在宣布他拿到af学院设计比赛冠军以及宝格丽莫斯科酒店设计权。
之后的一切，伴随着掌声与祝贺声，犹如发生在梦中。
先是他上台去领奖。
上台之前，工作室的人挨个和他拥抱庆祝，江明津和晏臻都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晏榕。
晏榕虚虚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恭喜。
这个几个月以来，他们之间最平和纯粹的一个拥抱，晏榕身上的气味如往昔，清新的古龙水，木质调的余香，混杂很淡的烟草气，但是晏榕拥抱时的力气很小，仅仅只是张开双臂将人环抱住，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等到晏榕把人松开，杜蘅才反应过来和他拥抱的人是晏榕。
他抬头匆匆看了晏榕一眼，然后飞快被人拉着上了台。
这次与他上台的不是晏榕，是秋锦葵。
就像大学时毕业答辩一样，他功成身退，让秋锦葵代表团队发言。秋锦葵有些激动和紧张，但显然刚才晏榕的话有作用，他的发言整体而言很得体。
随后，江明津也上了台。在宝格丽方对锦蘅工作室能否承担下整个酒店的设计，而产生疑虑的时候，江明津以杜蘅老师的身份作保，一定拿下酒店整体设计方案。
江明津在设计界的地位无需多言，十几年前就担任过af学院赛的评委，如今的评委里有人与他相识，听说杜蘅是他的学生，马上夸赞道，“原来是江老师的关门弟子，我们还奇怪哪里来的年轻人一路这么有灵气。”
众人都知道，江明津已经很多年没收过学生，近几年除了自己工作室的大项目和一些公开讲座以外，基本上不怎么出现在公众场合，没想到竟然又收了一个年轻的弟子。
拿下豪华酒店的设计、有晏榕的全力支持、还成了江明津的学生，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对杜蘅投来羡慕的目光。
杜蘅自己也觉得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国际性的设计比赛，他为之准备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放下其他所有工作，专心备赛，他原本只是想在比赛里历练自己，为工作室博一个更好的前途，但结果明显回馈他的更多。
设计圈很看重一个设计师的履历，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自然清楚地知道拿下宝格丽酒店的设计代表着什么，他以后会更容易、更有机会拿到更多好的项目和资源。他原本计划要至少五年才能实现的工作目标，说不定明年就能实现了。
一直到结束，拍完大合照，杜蘅还有些不真实感，连看到脸色扭曲的夏寻时，心中也毫无芥蒂。
他已与过去渐行渐远，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夏寻在他心里都折腾不出任何波澜。
秋锦葵对夏寻的事情略知一二，以秋锦葵的脾气，要是在其他地方遇到，肯定得吵几句。此时他看到夏寻都不气了。他现在有的是其他事情要忙，作为公司合伙人，他心里满满溢出来的都是对未来的畅想和规划，哪有时间管这些人。
晏榕没和他们一起上台，一直坐在位置上。
从讲台上下来时，秋锦葵抬头看到晏榕坐在那里，他揽着杜蘅的肩膀，忽然说道，“那家伙竟然也有靠谱的时候。不过仅限于工作，其他方面还是靠不住。”
秋锦葵难得说半句晏榕的好话，全看晏榕今天表现好，他才说上一句。
杜蘅闻言，跟着抬头看去，场馆里的人离开的离开，拍照的拍照，本来坐满了座位反倒空寂下来。
人烟寂寥处，晏榕独自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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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af学院赛的论坛里，也热闹得不得了。
那些不能来现场的人，都在通过各种方式的直播实时关注着比赛的进行。
其中最热的两个帖子，一是随着比赛跟进的图文直播贴，那个楼主很厉害，比赛一边进行，他就一边把选手们的设计图汇总到了帖子里。
另外一个自然就是“九夜”在赛前开的预言贴，这个帖子，在夏寻上场，设计图出来的时候，一度被当成了锦鲤许愿贴，当时看了夏寻的设计，大部分人都觉得夏寻稳操胜券。
有人跳出反驳，还被九夜言辞锋利的讽刺、教训了一顿。
当然，随着杜蘅的上场，局势很快反转，九夜的各种发言，也全部成了打脸金句。
至此，从比赛前关于杜蘅的各种讨论终于尘埃落定。一路晋级最终拿下比赛，不仅有晏榕保驾护航，还被江明津收成关门弟子，杜蘅一下从寂寂无名的设计师，成为了新生代知名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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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馆里。
等到忙完颁奖的事，从国家会展中心出来，外面已经黑透了，不过远处虹桥天地和虹桥机场的灯光远远从天边照过来，把夜色照得热闹而繁华。
秋锦葵和公司里其他人先走了，杜蘅和晏榕、爷爷、江明津三个一起，他们要先回天目湖别墅。杜蘅还有很多私人物品在那里，要过去收拾好，才回上海。
欧姆一只狗在地下停车场等了几个小时，虽然有司机陪着，但看不到晏榕和杜蘅，早就急不可耐，老远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就趴在车门上，探出半个身体，拼命朝他们吠叫起来。
这幅急切的样子，要不是窗户的缝隙不够大，保管直接从车子里跳了出来。
杜蘅正在晏臻说话，听到欧姆的叫声，连忙加快步伐走过去，打开车门，抱住欧姆的脖子，和它亲昵地蹭了蹭。
欧姆兴奋地摇着尾巴，用舌头舔杜蘅的手，表达它的喜爱。
杜蘅笑着抚摸它的背部，哄着它重新上车，“快上去，今晚回家带你吃好吃的。”
晏榕在一旁笑道，“我让酒店准备了吃的，我们回去吃晚饭吧。”
四个人带着一条狗，满载而归。
当天晚上，大家痛痛快快庆祝了一番，或许是这次多了一个晏榕，晏榕在长辈面前很会撒娇，还会说各种玩笑话，哄得三位老人喜笑颜开，或许是杜蘅这回拿下的是总冠军，意义更加不同，又或许是这是大家在天目湖的最后一晚，总之，当晚的气氛比杜蘅第一轮比赛获胜时还要热烈许多。
不过有了爷爷生病的前车之鉴，这次大家不敢喝太多酒也不敢闹到太晚，刚到十点，就及时刹住了车，送老人回房休息。
和几位老人说了晚安以后，杜蘅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
回到独处的空间，空气一下从热闹变回了寂静。
窗外，天目湖一如既往的平静，在冬日的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杜蘅站在窗口，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心里虽然还填满了喜悦，但此时，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想到在这里度过的这大半个月时间，想到湖边宁静安详的学习和生活，心里登时涌起一阵不舍。
但是不舍也没有用，马上就要过年了，江明津夫妇要回到北京和家里人一起过年，他刚拿下比赛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法再在天目湖这样隐世幽僻的地方住下去了。
聚散总有时。
杜蘅看着桌面上堆叠的图纸，散乱的翻译稿，脑海里浮过许多在这里度过的画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正在此刻，外面响起敲门声。
“我能进来吗？”是晏榕。晏榕现在比从前客气多了，每次进门都知道规规矩矩敲门。
杜蘅想了想，“门没锁。”
晏榕轻轻推开门进来，他洗了澡，穿着酒店的睡袍，光着小腿，发梢还带着水汽。
欧姆又跟了上来，晏榕刚推开门，就一溜烟窜了进来。
晏榕立刻蹲下身把欧姆拉住，带着欧姆靠门站着，不让欧姆去打扰杜蘅，自己也不说话。
杜蘅还在慢慢收拾书桌上的东西。
晏榕就那么看着他的动作，好像他进来就是要来当空气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杜蘅把东西都收拾好，抬头一看，晏榕还原模原样蹲在那里，欧姆则绕着晏榕的腿打转。
杜蘅想起今天在台上晏榕的帮助，又想起在天目湖这几天晏榕帮他翻译了那么多的材料，以及最开始，他能顺利报名参加比赛，都亏了晏榕帮忙，这桩事上，从头到尾晏榕都帮了他不少。
他望着晏榕真心说道，“今天谢谢你。”
晏榕睫毛一闪，抬起眼睛看过来，他眼睛亮闪闪，像藏着星星，“你和我说什么谢谢。”
杜蘅，“没有你的帮助，我不一定能拿到奖。”
晏榕，“谁说的。没有我你也行，宗瑾美术馆和兰州幼儿园，你就都设计得很好。”晏榕大概没夸过人，夸了两句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而低低说道，“我从前让你近我的团队，你为什么不来呢？你当时要是答应了，我们也不会……”
杜蘅不想提往事，打断他，“你找我有事吗？没事我要睡觉了。”
晏榕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振作精神换了副语气，“你喜欢这里吗？喜欢的话可以常来住？”
杜蘅，“嗯？”
晏榕，“我把这里长租下来了，你想来随时可以来。江老师和爷爷也喜欢这里，冬天大家可以一起来度假。”
杜蘅笑一笑，“好。”
晏榕怔了一下，这是几个月来，杜蘅第一次对他笑，这一笑立刻把刚才那点哀怨给完全冲散了，他嘴角弯弯，说道，“你今天车子是不是忘了开回来？明天我送你回去吧。唔，我正好顺路，也要回上海。”
他又摸着欧姆的头说，“欧姆也和我们一起走。”
杜蘅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他本来是开了自己的车去国家会展中心，回来的时候，因为太开心，又看到欧姆，就没开自己的车回天目湖……
他问，“欧姆不和爷爷回去吗？”
“它太皮了，爷爷没时间遛它，让我帮忙养一段时间。路上有欧姆陪你，不会无聊。”晏榕说罢，殷切地看着杜蘅，等他的回答。
杜蘅先没说话，蹲下来，把欧姆招过来，他抚摸着欧姆顺滑的皮毛，半晌后，才说道，“嗯，行。”
“真的？”
晏榕仿佛不相信一样问道。
问完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虽然低着头，也能看到他嘴唇上扬带着笑，那样子像一个十几岁的学生第一次谈恋爱被人回应，有着手足无措的欣喜，“那你今天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吃了早饭回去。”
说完，晏榕兴奋地朝欧姆吹了声口哨，“欧姆快来，别玩了，我们去睡觉。”
欧姆“嗷呜”叫了两声，在两个主人间难以取舍，它绕着杜蘅转了两圈，才跟着晏榕出去了。
然而第二天，还没从天目湖离开，又出了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