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杜蘅的忐忑和如临大敌不同,夏寻那边明显要轻松自如很多。
夏寻对最后一轮的胜利几乎是势在必得。
且不谈他主修的方向就是豪华酒店设计,跟随的布莱恩教授也尤其擅长酒店设计,就说家里给他的资源,也一直是酒店方向。
他从来擅长和接触的就是这些,他不信自己不能完胜杜蘅。
更别提团队的巨大差异,af学院设计赛,虽说是个人设计师之间的争夺,但是到了决赛阶段,怎么可能只比个人?比拼的必然还有个人背后的团队。
就拿宝格丽酒店这个设计来说,虽然比赛要求只有大堂设计,但这种豪华酒店的大堂,规模也不小,甚至比一座私家别墅的设计还要复杂,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来。
进入决赛的设计师,基本都有自己的工作室,那么这多多少少就是工作室之间的比拼。
杜蘅一个规模不过十几个人的小公司,拿什么和roc比?
roc和他关系好的几位已经提前给他发消息祝贺他,约他比赛完以后一起喝酒庆祝。
韩峥也给他打电话,“这次对你来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你运气可真不错,这么好的题目被你给碰上了。如果这次赢了,你也该放下之前的那些事了吧。”
“什么叫如果赢了,是必须赢!”夏寻口气骄傲、志得意满地说道,
“再说,赢他算什么成就?我会用实力,彻底把他比下去。”
“哈哈,那行,那就祝你继续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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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赛程拖得太长,能够在中国农历春节之前结束比赛,比赛的节奏安排得很紧凑。
从第三轮题目公布到作品提交之间,只有一周的时间供选手创作设计。
因此,不管是谁,是自信如夏寻,还是谨慎若杜蘅,亦或是其他选手,这一周的时间全部都在自己的工作室里闭门不出,抓紧完稿。
天目湖度假别墅,晏榕消失了两天,又忽然出现。
当时杜蘅正在通宵作图,凌晨三点,四处都静悄悄的,窗外连虫鸣都很微弱,静得似乎都能听到湖水在深处涌动的声音。
“噔噔噔——”
一片沉寂之中,杜蘅突然听到敲门声,他吃了一惊,从图纸堆里抬头,听门外人低声说,“我进来了。”
“等下。”杜蘅拉开椅子站起来,走到门边,在天目湖这段日子,晏榕都挺规矩省心,但晏榕的性格就像一个定时zha弹,随时可能翻脸,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他隔着门问,
“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声音温温柔柔,“我给你送夜宵,你饿吗?”
半夜三点,不饿是不可能的。杜蘅又不好去楼下拿吃的,怕吵醒一楼的几位老人。
“有慕斯蛋糕,小馄饨,还有酸奶和茉莉葡萄,我从家里过来,顺便就给你带了。”
杜蘅本来没觉得那么饿,晏榕一说,馋虫一下被勾出来了。
晏榕闷闷道,“你不让我进去的话,我就把东西放门口,你自己出来拿。不过千万要记得拿,外面风大,别放冷了。”
听这意思,馄饨还是热的?
杜蘅抵住门,迟疑道,“好。”
过了一会儿,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又听到脚步声走远,杜蘅才拉开门出去,门口果然放着两袋子吃的。
“好几天没见你想我吗?”杜蘅刚弯腰去拿袋子,冷不防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晏榕绕了一圈,不知道怎么又绕回了他门口。
而且不光是他,他还把欧姆也带上来了。
欧姆平常闹腾得很,一见人就要叫,进屋了更要到处跑,晏榕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骗得欧姆和他一样,半点声音也没出。
现在,一人一狗,都眼巴巴的看着杜蘅。
杜蘅懵逼了,他看看吐着舌头朝他哈气的欧姆,又看看一脸得意的晏榕。
晏榕倚着墙壁,天生冷感的眼尾轻轻上翘,半夜三更,精神气十足,活蹦乱跳。
杜蘅拿人手短,一时说不出难听的话。
两人一狗就在门口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站着。
晏榕眼角一挑,眉目含情,“我每天都想你,要不是公司有事一定要我去,我真想每天都在这里陪你。”
杜蘅本来是吃惊和懵逼,听了这话,继而恼怒地看着晏榕。
他握紧手里的袋子,转身要进门。
晏榕追上来,在他身后问,“你图做得怎么样?进展到哪一步?我想看看,可以吗?”
杜蘅拦住他,沉声道,“出去,不许进来。”
但欧姆已经一溜烟窜进房间里去了,走道里毕竟有风,房间暖和。
杜蘅回头看一眼趴在地上哈气的欧姆,叫它,“欧姆,出来,下楼去。”
杜蘅不让欧姆进他房间,怕欧姆趁他没注意的时候捣乱,把他稿纸给撕了毁了,之前有一次,欧姆拆家,就把书房里一本书给撕成了碎纸片。
欧姆睁大眼睛看着杜蘅,继续哈气,甚至发出呜呜的叫声,只当听不懂他的话,那样子明显是不肯走。毕竟平常只要说一句“下楼”或者“出去玩”,欧姆马上就能兴奋得跳起来。
“不许叫,别叫,乖。”欧姆身为一条体格健壮的德牧,哪怕是发出呜呜声,在寂静到夜里也足以让整个别墅听见。
杜蘅扭头对晏榕说,
“快把欧姆带下去,别把爷爷吵醒了。”
晏榕一脸无赖像,“那你让我进去,我进去才能哄他出来。不然我可叫不动它,不信你看……”他朝欧姆招手,叫欧姆下楼。
欧姆依旧装听不懂,发出“呜呜”的声音。
杜蘅连忙喝止欧姆,一边怒道,“你怎么把它骗上来的,怎么把它弄下去!”
晏榕摆明了睁眼说瞎话,“它自己跟着我上来的。”
杜蘅想说欧姆被关在院子里,你不放它出来它难道能自己开锁翻墙?
但晏榕脸上明晃晃的胡搅蛮缠,只叫人说不出话来,气得结舌。
晏榕抓住机会,神色一变,继续说道,“让我进去吧,我就想看看你的图纸。我可以帮你看看,帮你做一些优化,或者你有来不及做的平面图丢给我做也行,时间这么赶你需要人帮忙吧,我去打听过,其他人都是一个工作室上,进展很快的,”
他来狠招,“你难道不想获胜成为江老师的学生吗?”
杜蘅瞪着他。他是需要人帮忙做些图才好,公司里能帮得上忙的也就邱明和于时清,可他已经一个月不在公司,这两人忙公司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来支援他。
晏榕又款款说道,“宝格丽追求奢华优雅又浪漫的风格,在新潮和传统之间的平衡点非常精妙,新的酒店选址在莫斯科最豪华的街区,距离莫斯科红场只有200米的距离,在外立面和风格上,要怎么既保持宝格丽的格调,又融合莫斯科街区现有的风格,就更难了,你真不需要我帮你参考下?”
杜蘅犹疑了一下,晏榕已经挤开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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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坐在沙发上吃饭,一堆小吃摆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欧姆趴在地上啃骨头。晏榕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骨头,哄得欧姆温顺万分,抱着骨头不撒嘴。
晏榕则坐在书桌前杜蘅刚才坐的椅子上,对着面前的图纸看。
台灯在晏榕的左前方,灯光虚虚地从他的发丝中穿过,一直把那高瘦的影子拖到杜蘅的脚边。
图纸随着晏榕的声音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加上欧姆啃骨头的声音,把寂静的夜晚一下搅弄得热闹起来。
杜蘅先把小馄饨吃了,又吃起慕斯蛋糕。几样吃的,有冷有热,分别用不同的保温袋装着,馄饨热,蛋糕冷,保温工作做得很好。
杜蘅吃饱以后,站起来和欧姆玩了一会儿,吃过一顿夜宵,精神好了许多。
他刚站起来,那面晏榕抢先对他说,“你再吃会儿,或者休息一会儿,等我把你的图纸整理好。”
杜蘅这几天埋头画图,图纸在桌子上堆了一大叠,乱七八糟。
杜蘅僵硬道,“你不要动我的东西。”
“这样可以节约你的时间。”
晏榕选择性耳聋的能力简直和欧姆如出一辙,他兀自偏过头来看杜蘅,“还有几个地方,你没画完的,我来。你把葡萄吃了,熬夜要多补充维生素。”那副样子浑然不把自己当这房间的客人,气得人牙痒痒。
晏榕见他不动,又说,“你从前怎么照顾我的,我都记得,以后轮到我来做这些。”
光影落在晏榕的眉骨上,勾勒出三分之二的侧脸,生生把冷淡的眉目晕染出了柔和的光。
杜蘅有些恍惚。
这些事,从前晏榕画图的时候他确实常做,没想到现在成了晏榕讨他开心的手段。
杜蘅不言语,片刻后,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擦干净嘴,说道,“你不必半夜来做这些,我现在有喜欢的人,有新的感情,你做这些没意思,没结果,也不道德。”
“杜蘅,你非要时刻提醒我你和别人的事吗?”
晏榕语气一冷,随即咬着嘴唇,眼圈泛红,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脆弱,“没关系,你和我说什么都没关系,反正我追你是我喜欢的事。从前你追过我了,现在换我追你,应该的。你就使劲让我难受吧,越难受越好,最好把我做的那些事都补回来。”
杜蘅目瞪口呆听着这番强盗逻辑。
晏榕说罢,低着头,转过身体,拿起笔,在那里画图,画好又说,“我让人找了很多莫斯科街区,和宝格丽的历史资料,明天白天我给你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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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晏榕果然带了一堆打印好的资料过来。
杜蘅接过来看了一眼,好家伙,晏榕给找来的资料各国语言都有,就是一页中文都没有。
杜蘅英文还行,大学六级考试有610分,但眼下,他本来时间就不够,看英文哪有中文快。
晏榕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非常自然地说,“你忙你的,这些我会翻译好,把重点划出来给你看。”
说罢,他抬头迎着杜蘅质疑的眼神,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不是故意的,一般的资料没有参考意义,你肯定也不需要,这些资料都是我这两天让人特别找来的,没时间翻译。”
杜蘅不好再说什么,他忙着画图没心情管他,就随他去了。
好在晏榕除此之外,没有再做令人生气的事了。
而且晏榕也确实是最好的翻译工具。他本身就精通中文德文和英文,各种语言都能翻译自如,他又是建筑学专业,那些词语、句子、形容词,没人比他更加准确。
甚至有些地方,他还会直接根据文字描述画出图形来,让人一看就能懂。
如此过了三四天,在春节将近,小年已经过了的一两天的时候,af学院赛第三轮比赛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轮不像前两轮,全程网络评比,最后一轮决赛,就像投标一样,全部要现场角逐。
决赛时间在2月初,周六的下午。
地点是国家会展中心c馆。
杜蘅提前一小时到了场地,他想提前熟悉一下地方,以免汇报的时候紧张。
上一次汇报还是在兰州竞标启愿理想幼儿园,晏榕帮他清了场,现场人少,情况好很多。
但是今天,杜蘅站在门口,吸了一口气,国家会展中心的这个馆有时候会用于开小型演唱会,至少能容纳3千人。
比赛地点选在这样的地点,意味着今天到场的人不可能会少。
杜蘅闭上眼睛,往日种种皆从眼前浮过,总归要迈过这道坎,才能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