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季扬天这是叫你去约会吗?!”
下课时间,教室最后排,陆缁行猛然发出一声尖叫。
“嘘,你小点声——”
林缈一手拿着手机给陆缁行看,另手捂住他嘴巴,慌张地往自己现在的座位看了一眼。
所幸不少学生都在追逐打闹,教室里喧哗得很,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你太厉害了,”陆缁行嘴巴一被放开,就迫不及待地说,“季扬天对你态度居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怎么办到的?”
“……不是我厉害。”林缈把那天他跟去园艺展览会、又被苏郁捉去改造的经历讲了一遍。
“哇……苏郁果然牛,alpha就是懂alpha!”陆缁行感叹完,开始挤眉弄眼,“那你今晚要去吗?用不用我也帮你打扮打扮、化个妆?”
林缈瞄到他身上的桃红t恤、嫩绿中裤、校服外套上涂的花仙子,额角一抽,婉言谢绝:“不不不,还是不用了。”
“那要不要我陪你去?”陆缁行不以为忤,拍胸脯,“虽然今晚上我有英语班,但我可以翘了它!”
林缈知道他是单亲家庭,陆母天生听力弱,能掏钱给他补课很不容易,忙摇头道:“你好好上课,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带着手机,应该不会有事。”
“既然是苏郁帮你做到的,”陆缁行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能不能求他陪你去呀?”
林缈视线落到自己座位的方向,顿了顿,摇头:“他……还是算了吧。”
*
放学后。
林缈今天没穿全套校服,照着上回苏郁的思路,尽量往简洁干净打扮——他平时穿校服习惯了,又不喜欢逛商场买衣服,衣柜里基本都是父母给他和沈清一块儿定制的各种黑白灰套装。
款式大多是沈清喜欢的,适合他理工科beta气质,但对于林缈来说就有点不搭调了。林缈早上挑了半天,勉强找到一套白衬衫、外罩深绀色薄毛衣的英伦风套装,为此还差一点迟到。
季扬天说不跟他在学校碰面,而是叫他直接打车去市中心的某家ktv楼下。
林缈收拾好书包,手指停在拉链上,没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苏郁。
苏郁早已经把全部作业写完了,校服外套挂在手臂上、就准备两手空空地离开,他察觉到林缈这一天偷偷看了他许多回,说:“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呃,我……”林缈一想,苏郁已经坚决地拒绝他那么多次了,他再死缠烂打,也不过是对人家的困扰,话在舌尖,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没事,你,你回去路上小心。”
苏郁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道:“嗯——你也是。”
从学校到和季扬天约定的ktv,打车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
林缈远远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在车上又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慢慢推门下车。
“哟,来啦!”
ktv楼下居然已经等了一个人,正是林缈眼熟的绑发带、哈伦裤小弟,他一见林缈就咧嘴笑了起来,伸手一揽他肩膀,“就等你了,我带你上电梯!”
林缈有些茫然,小弟态度虽然说不上有多亲昵,但远比他想象中热络许多……是季扬天跟他们说了什么吗?
电梯无声上行,发带小弟眼睛觑着林缈,突然道:“你里面这衣服挺好看的,老套着校服都挡住了啊!”
林缈一愣:“……啊?”
“还有,在这种地方穿校服容易被查,来脱了,我帮你拿着!”说完,他平平朝林缈一伸手。
林缈想不出借口拒绝,而且他也怕穿着校服真会给季扬天惹麻烦,只得自己把外套脱了下来,抱在怀里犹豫了下:“我、我自己拿着就好,太麻烦你……”
他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小弟直接一把夺过,说:“一个破校服,我又不会抢你的!你不让我拿才麻烦!”
说着,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有另个小弟正在走廊里张望,看见他们,走过来说:“这么快就到了……”视线一扫,他看发带小弟怀里抱着的校服,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瞅给你急得,就那么差打台球那点钱啊?”
林缈不明所以,来回看了这两人一眼。
“……说什么呢!”发带小弟脸色有些微的不自然,他咳嗽一声,推了把林缈的肩膀,“好了快进去吧,扬哥都在里边等急了!”
林缈被推得踉跄一步跌进去,扶着门框才将将站稳。
包厢里坐满了人,五彩斑斓的黑闪个不停,林缈的打扮太格格不入,瞬间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看是谁来了!”
*
“你说什么……恐惧症?”
放学临走洗个手,苏郁被林缈的那位前同桌拦在了卫生间里。
“社交恐惧症。”陆缁行犹豫了一天,还是决定说出来,“林缈他乍看是有点怪……但那是因为他有这个病,生理上的,有些反应他自己也不能控制。”
见苏郁眉头一压,他立马补充:“——不是有攻击性的那种病,他只折磨自己,不折磨别人!”
“他只是、只是比较怕生,跟熟人可以正常交流的。我就是想让你耐心一点,多跟他交流。”陆缁行想起他这些天观察苏郁跟林缈的相处,忧心忡忡,“你别因为他不说话,就讨厌他。他其实很单纯直接,有什么在他那里就是什么,不用担心他跟你玩心眼,他就只是表达不出来……”
“哦还有,他人特别好,帮过我很多次!上学期……”
水龙头哗啦啦地响,苏郁手上微顿,舌根忽然泛上一丝难言的滋味。
——omega垂眸,透过沉闷的镜框,能看见他眼睫直直下落的疏影:“如果让你觉得奇怪了,抱歉。”
——林缈仰脸看他,剔透的眼珠在日光下像一件易碎品:“我,我本来就不结巴。”
……
“你知道他这病怎么得的吗?”苏郁低声问。
“啊,好像跟他小时候家里有关系……”陆缁行挠头,“我看他不愿意说,也就没追问。”
苏郁心头一动,忽然间想到什么:“他说没说是什么时候有的?”
“不知道,高一来的时候就这样了。”陆缁行继续挠头,“我查过相关资料,说这个病是能治好的,只要药物配合心理治疗——心理治疗最重要、效果最显著。只要配合得好,以后是能正常工作、接触社会的……啊!”
陆缁行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他来找苏郁的最主要原因:“我差点忘了,我找你是因为季扬天突然约林缈出去,他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我不放心。但我今天必须要补课,你,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忙去看他一眼?”
他忐忑注视这位全校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心里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苏郁擦干了手,沉默一秒,径直道:“地点在哪?你告诉我——不,直接发到我手机上。”
*
“\罚酒/”“\罚酒/”“\罚酒/”……
ktv包厢里光线忽明忽暗,瓜子壳、果皮洒了一地,大屏幕上还放着哀怨缠绵的苦情歌,却被一众半大少年的起哄、吹口哨、鼓掌声盖得干干净净。
林缈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杯子。
他刚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季扬天的小弟们对他友好得不可思议,招呼他坐最中间的沙发、拆果盘给他吃、还带着他一块儿玩游戏。林缈虽然很紧张,但季扬天就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见他望过来,还随意冲他点了下头。
——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了!
林缈心脏怦怦跳,心中满是惊喜。
然而等季扬天接了个电话,暂时出去以后,事情就微妙地改变了。
小弟们依旧拉着林缈玩游戏,只是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兴奋、期待发生什么的光芒,林缈想退出还被严厉拒绝,说:“你想跟我们老大谈恋爱,怎么能连他的生活一点都不融入!快抽牌,别磨蹭!”
林缈不得不一边祈祷季扬天赶快回来,一边被动地跟着玩牌。
也不知是不是他手气特别差,越到后面输得越厉害,每次输都要喝掉桌上的一小杯啤酒。林缈以前只在被父母带着应酬时喝过一点红酒和鸡尾酒,酒量很差,喝了几杯他就有点晕乎乎的了。
这一把他又输了,可季扬天还没回来。
惩罚在游戏的轮回里不断加码,到了这一轮,输掉的林缈要喝掉面前整整一排酒!
在众小弟的起哄声里,林缈几乎握不稳酒杯,他嗫嚅着问:“我……我要醉了,可以不喝吗?”
“那怎么行,愿赌服输!”“哪那么容易醉,你不要逃避惩罚!”“对对对,你可不能输不起哈!”……
林缈涨红了脸,带着哭腔说出他真正的理由:“我、我想去厕所……真的不能再喝了……”
众人哄堂大笑,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人忽然说:“那就不罚酒了,你脱一件衣服,算你顶一次。”
林缈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什么?”
“哈哈哈不错,脱衣服!”很快一群人全跟着起哄,“\脱衣服/”“\脱衣服/”“\脱衣服/”……
林缈紧紧捂住自己领口,试图站起来:“不,我、我不玩了,我先走了……”
“走什么——!”有人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迫使林缈跌进沙发里,林缈一扭头,看见那人胳膊上纹了一条蛇。纹着蛇的男人贴在他耳边,笑道:“想什么呢?扬哥就在外面,就算你在这儿脱光了,我们也不敢对你做什么呀……”
林缈刚要挣开他,旁边一人又道:“蛇皮,不带你这样讲小话的啊!说好了谁能让他脱衣服谁被大伙儿请一年免费台球,公平竞争公平竞争!”
“蛇皮”笑骂一声,退开了。而林缈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在包厢口接他的小弟、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瞅给你急得,就那么差打台球那点钱啊?”……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浑身如坠冰窖:原来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谁能让他脱衣服,谁就能被其他人请一年的台球!
热络的迎接、亲切的招呼、拉着他一块儿游戏……都只不过是他们迫不及待想看他出丑!
“我发现扬哥真有一双慧眼,”浸透了烟酒气的手指拨开林缈的刘海,“你长得还真不赖。别犹豫啦,你看你身上这不还好几件呢?脱了毛衣,里面还有个衬衫不是?哎哟这白衬衫蛮宽松,看不出来,你挺会的嘛……”
林缈往后一让躲开他。
他刚站起来,又被其他人拖下去,拿着酒杯往他身上怼:“不喝就脱衣服,愿赌服输懂不懂,别玩儿不起啊……”
林缈浑身发抖,咬紧了嘴唇。
他想季扬天应该是不会进来了。大概……大概这时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砰——”
林缈提起旁边的空啤酒瓶,用力往茶几上一摔,酒瓶碎片瞬间朝四面八方飞去,吓得一帮alpha、beta哗然大叫。
他拿酒瓶断口指向这些人,他脑子里有几万句威胁的狠话,但面对着黑压压的人头,他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艹,别、别被这个小omega吓住了!”有人反应过来,喊道,“他那点劲儿,酒瓶咱们一抢就抢下来了,怕他?!”
“对对对,虚张声势,唬人的!等会儿叫他赔人家茶几的钱!”
几个身手灵活的小弟已经凑了上来,准备把他按住制服;林缈步步后退,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去,绝望地用力闭眼——
“咚!”
紧闭的厚重包厢门,忽然被人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开了。
一个人影逆光站在门口,手指攥紧门框,几乎能淬成冰的目光往里面冷冷逡巡了一圈。
然后和角落里脸色潮|红、喘息不停、惶然看过来的omega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