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一切,都好似被摁下了暂停键,陷入静止状态。
就连时间,和空气,都恍若被凝固。
毕承平自然也不例外。
毕承平浑身狼狈,一只脚踩在半空中,他身体倾斜,抱着的花瓶微微脱手,似乎眨眼的功夫就能如他所愿砸出去一般。
可是,他却注定不能如愿了。
别说给亲爹报仇,就是此刻自己,只怕也将小命不保!
“毕承平,就你这弱鸡模样。啧啧,杀起来都让人觉得无趣。”
弱鸡毕承平:“……”
毕承平心情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个儿是弱鸡,所以小命应该能保住了?
可是,亲爹被此妖物所害,他作为人子,就算拼了命也要为父报仇!
“唔,别用你那狰狞又弱鸡的小眼神看本尊,忒丑。”
狰狞又弱鸡,还丑的毕承平:“!”
毕承平第一次体会到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是何种滋味?
然并卵,他什么都做不了。
弱小,无助,又可怜……
毕佑翟给足了便宜崽心理活动的时间,最后才掐着点儿的吐出一句话来。
“说来,你爹还没死透呢。”
毕承平:“!”
“不过,若是你再让本尊不高兴了,那就说不好了。”毕佑翟说着衣袖一扫,拂去软榻上不存在的灰尘,翩然落座,唇角笑意深深,却宛若摄人神魂的恶魔。
小崽儿,想要救亲爹不?
想救,就乖乖听话,跪下叫爸爸!
近来,昌平侯府因为守孝的缘故,上到主子,下到家丁,全部都一派低调模样。
只是,再低调,聚到一起的丫鬟们或小厮们,都忍不住习惯性的叨叨几句。
“大少爷将院子里面的八个大丫头都撵走了!说是要守孝!”
“咱们大荣国守孝期可不禁女色,只要不弄出个孽障来,就成。我瞅着是那八个不合大少爷的口味了吧。”
“有这个可能。唉,你知道吗?侯爷那边挑了一批颜色好的丫鬟在身边伺候呢。不过,晚上好像没留人。”
“可是侯爷也没去夫人那边歇息啊!这夫妻不和,早晚是要抬姨娘的……”
“夫人昨个又砸了一对的瓷器,肯定是因着这个生气呢……”
相较于丫鬟们聚在一起八卦主子的内宅之事,小厮们的目光更多的是放在了主子们的行事上。
比如——
“大少爷前儿送了一尊玉佛给侯爷,艾玛!他总算是长进了,知道讨好侯爷了。”
“可不就是长进了吗?我昨个听大少爷的书童说,他竟然开始看书了!”
“对了对了,侯爷昨个出门,大少爷也跟着偷跑出去了,还带了个——大和尚,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侯爷现如今守孝在家,也不知道日后起用,还能不能更进一步了……”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小厮们也是有理想的,他们的理想就是跟着主子更进一步。
只是奈何,被他们所期待的主子,预计的三五个月教崽时间,已经被调整成了三五年。
“字如其人,果不其然也!”
毕佑翟说着将手里一沓堪称“鬼画符”的手稿丢在书桌上,目光盯着低头做乖巧状的毕承平,半晌才轻笑一声道,“既然你连字都写不好,想来科举一路是走不通了,那不如——”
“试试武举。”
“不过,想要学好武功,首先,要扛住被揍,你行吗?”
演武场。
昌平侯祖上靠着军功立业,哪怕已经弃武从文了三代,可府上依旧留着一块地方,用以后代子孙锻炼身体。
毕承平在知晓“大魔王”需要借用自己的功成名就来修行时,就花了三天三夜想对策。
首选的办法,自然是他乖乖听话,按照对方所说,科举及第,然后对方拿到想要的“功德”,离开。
但是谁能保证这个魔物会真的说话算话?
推己及人。
毕承平觉得自己若是大魔王,肯定会出尔反尔,毕竟反悔才是魔王本色不是?
是以,他选择了第二个办法——武举,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偌大的演武场,除了一排摆放十八般兵器的武器架外,空荡荡就只剩下两个人。
毕佑翟随意挑了一根鞭子,甩了两下,然后抬抬下巴,示意便宜崽快点选兵器。
“你,真的会教我功夫?”毕承平想要偷师的目的眼瞅着就要达成,却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嗯哼。”
“你不怕我学会了你的本事——杀了你?”
“就凭你这弱鸡?”
“你!你不要瞧不起人!”
毕佑翟懒得废话,鞭子一甩,就抽了过去。
毕承平虽为纨绔子弟,可是平日里为了装逼玩耍,手上还是有那么点花架子的,再加上,这一鞭子完全没什么力道,他轻而易举的用一把大刀将其挡下。
但是,依旧仅此而已了。
接下来,毕承平感受到了来自于生命不可承受之痛苦!
“啪!”
“啪啪!”
“啪啪啪!”
鞭子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每一下,都能挑准他的防御空隙,打在他脸上。
是的,脸上!
麻痹的,大魔王肯定是嫉妒本少爷相貌堂堂,专盯着老子的脸来!
“啪!”又一鞭子落在了毕承平的脸上,他一狠心,张嘴咬住了还未来得及缩回去的鞭子。
然后——
他本以为暂缓的攻击确实暂停了下来,但是!
但是他就像是咬住了鱼钩的大头鱼,等反应过来松嘴时,就先一步被直接甩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了某个偷窥的小厮身上。
小厮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而毕承平,他,他一张嘴,吐出了那两颗带血的牙齿。
毕承平:“!”
毕承平眼睛一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本来被大魔王一拳打掉一颗牙齿吃肉就不方便了,现在又掉两颗,他……
他……
他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神他妈的学武之前就要先扛住被揍,大魔王根本就是想要借机揍自己一顿吧?
亏他还想着日后学会大魔王的功夫,再趁其不备杀了对方呢,看这阵仗,他怕是还没等到出师,就要先一步成为“无耻之徒”了。
毕佑翟听着悦耳的哇哇哇大哭声,唇角隐晦的勾了勾,然后鞭子一丢,走人了。
小崽子不听话,揍一顿就是了。
要是再不听话——
他不介意继续下黑手。
想来,次数多了,再蠢,也该明白爸爸的威武霸气,不是那么好挑战的。
果不其然。
接下来毕承平就安分多了,不仅不再提武举的事情,就连写大字都认真多了,就是没个大字里面总是透着一股杀气,忒不懂得何为收敛之道了。
不过没关系,预计的是三五年,这才第一年而已。
这边“父子”“和谐”,“其乐融融”,另外一边偃旗息鼓许久的杜氏,终于借着新年的机会,开始作妖了。
“侯爷,平儿长进了是好事,可是身边一直没个伺候的,总是不成的。”
杜氏说着,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目光一如既往的慈爱和担忧,“平儿,母亲给你挑了两个知根知底的丫鬟,回头若是不喜欢,再跟母亲说啊。”
毕承平捏着筷子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毕佑翟神情淡淡,一言不发。
杜氏是知道自己这个夫君的,这男人古板又讲究,若是她提出要帮忙继子寻夫子之类的事情,他说不定会开口,甚至拒绝。
但是,若是内宅之事,比如身边伺候的人之类的,他是绝对不会说一句话的。
“平儿看着你父亲作甚?这男主外女主内,你身边伺候的活儿,还是要母亲帮你挑丫头才是。”
“……我现在在读书,身边不需要人伺候。”毕承平干巴巴拒绝。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弟弟都有伺候的人了,你这边若空着,像是什么话?”
杜氏说着又是一笑,只是这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可拒绝的得意,“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放心吧,母亲给你挑的都是好的,保准你喜欢!”
竹心院。
毕承平瞧着面前两个身段极好,相貌妖媚的女人,眉头皱的死紧。
若是半年前,他瞧着这样的女人指不定怎么欢喜呢,可是现在!
在知道杜氏对自己不怀好意后,在拿到那与自己厮混在祠堂丫鬟的供词,在亲耳听到昔日身边八个美婢窃窃私语后……
他现在又如何欢喜的起来?
“大少爷~~”身形最为妖媚的女人娇滴滴的叫了声,那扫过来的眼神,别提多勾人了。
可惜。
毕承平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阿三,阿三!给老子滚进来!”
阿三是现如今竹心院的第一人,也是贴身伺候这位大少爷的小厮。
“大少爷,您……”
“把这两个,赶紧的,带出去!”
“带、带哪儿去?”
“随便哪都行!哪里缺人就带哪去!”毕承平不耐烦,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道,“日后让人盯着,卧室和书房,不准她们进!”
毕承平想的好,继母占着长辈的身份,“长者赐,不可辞”。
但是那又如何?
收了这两个人丫头进院子,只要他不受用,不也什么都做不了?
然并卵。
温习了半宿《论语》的毕承平,一如既往的倒头就睡,睡的正迷糊呢,就开始做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