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南行
云卷云舒,如梦如幻。
惚兮恍兮,不可为象兮;恍兮惚兮,用不屈兮。幽兮冥兮,应无形兮;邃兮洞兮,不虚动兮;与柔刚卷舒兮;与阴阳俛仰兮。
没有人知道老道士小黑屋里的少年,正在经历的种种。更没有人知道,遥远的时代,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时代。
那个时代,神魔横行,妖邪丛生。那时的人族,灵智初开,上不知星河斑斓几许,下不晓江河源远。
活下来的人,睁大双眼看着这苍茫天地,无边无际却无一地容身。
他们只能奔跑,只能战斗。
不断的奔跑,不断的战斗,不断的寻找安身之所,也在不断的倒下。
山中,林间,草丛里。
随意跳出的生物,都能让体弱无知的人族横死当场,一身血肉沦为盘中餐。
他们任然在寻找,寻找一个方向,寻找一个缘由。
我们,为何而生?我们,该往何处?
神在轻语,魔在低诉。
神说:“生生不息,顽强拼搏的人啊,我来告诉你因何而生,我来告诉你,如何而活。”
魔说:“渺小无知的人啊,你想不想要一双敢与日月争辉的手,一双追得上风的腿?想不想要一件能够搬山、填海、呼风唤雨的兵器?”
“那就跪下吧,跪下就可以活下去,跪下去就可以和天地斗一斗,跪下就能永生!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跪下!”
有人跪下,有人祈祷。
有人相信魔王的手可遮天,有人相信神明的伟大,感召万物。
不管是神还是魔,人只要相信,就能活下去,在这个苍茫浩瀚,步步杀机的天地,活下去。
于是天地间,神庙林立,魔祠遍布天下。
神明叹息,指着遍布天下的魔祠,对世人说:“你看,又有人投入了恶魔的怀抱,丢下仁义,抛弃道德,杀妻烹子,祸乱天下。”
魔看着自己的累累硕果,猖狂大笑道:“儿郎们,举起你们的武器,敞开你们的臂膀,将这天下虚伪的神像,统统给我砸碎!”
“砸碎!”“砸碎!”“砸碎!”
神与魔的斗争,人与人的厮杀。山河破碎,狼烟滚滚。
那个时代,是血与乱的时代。
那个时代,也是伟大的时代。
有个少年,喜欢追着清风奔跑,喜欢踩着溪水起舞,与林间鸟兽和鸣,与山中虎狼同行。
只是这一切,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战火,烧为一地的废墟。
昔日同行玩乐的伙伴,兵戈相向,朋友的血淋在各自的脸上,各自疯狂各自狰狞。
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站在尸骸遍地的荒野,茫然无措。
耳旁有神在轻叹,有魔在低诉。
“孩子,来我这里吧,我会疼你,爱你,怜你。而你,只需敬我,信我,念我!”
“小孩儿,你不要听他的,来,到我这里来,我教你如何动用你的四肢百骸,经络气府,我教你如何在你的肉身里,养一方天地!”
“孩子,你不要堕入魔道,天为父,地为母
,我们都应该要敬爱,敬畏!”
“小孩儿,不要听着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却将天下万物视为猪狗的伪神!来,我教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
那少年在低语中渐渐远行,一边走一边喃喃:“真正的,人吗?”
什么是人?什么是天,什么又是地?
一气远游化风雨,汇聚漫天日月星,为天!
蜿蜒曲折东入海,起伏绵延万千重,为地!
而人,便是天地。
少年枯坐树下,守在心间,迎着春风种下,向着朝阳生长。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年年岁岁连连,朝朝暮暮念念。少年郎刚起身,便已经长大。
他带着一个信念,走到人群里。他说神很好,魔也不差,只是神魔之间的人,更伟大。
神明笑着摇摇头,魔王嗤笑。
“心比天高。”“不自量力。”
他还说,天下谁人不是神?天下何人不为魔?为什么不试试,自己来定义善恶,区分是非,判定生死呢?
有人说:“心向神者,便是善,贪恋魔王既为恶!”
“何为神?谁是魔?”
“知天外,识地理,明是非,断曲直,为神!天大,地大,大不过一拳双手,为魔!”
“我的双手,也不小,天文地理,是非曲直我也能辨,你说我是神还是魔?”
一人称是,千万人相随。
那个人的身后,越来越多的人站在身后,他说:“神魔一念间,是神更是魔,只不过都贪图人间点点香火,贪图你们说他无所不能,说他呼风唤雨而已。”
“神魔,只不过是道幽魂。”
后来,那人带着越来越多的人,砸碎神庙魔祠,信神信魔不如信自己。
人,也可与天地并肩!
人们跟着他走了很远,过了很久,无数人从壮年到晚年,无数人从稚童便少年,无数人这才知道。
他,是不老的。他,是无所不能的!
于是人们敬他,畏他,尊称他为——太上!
至高无上!
太上曰: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无形,形由乎无名。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
太上曰: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拆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汩汩,浊而徐清。
太上曰: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象而弗宰。跂行喙息,蠉飞蠕动,待而后生,莫之知德;待之后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誉,用而败者不能非;收聚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周旋而不可究,纤微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平;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斲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
自那时起,神死了,魔灭了,人族接替神魔,合道于星河日月,风雨雷电,与天地共存,与人间同在。
人,成了神。
————
小黑屋里的莫真,缓缓睁开双眼,一腔热血沸腾,满脑子太上。
恨不得逆着岁月前行,撞入那一个人族登天而称神
,为后世子孙照看着历代星辰的年代。
杀神!戮魔!
只是想想便好,过往便是故往,回不去的,想想就很好了。
看着从窗户里洒落的阳光,莫真很是感慨,也很是感激。
《太上》不是一本秘法,不是一卷道经,它没有写着如何追寻大道的方向,没有告诉后来者如何行,如何走。
它,只是从时光长河里舀起的一瓢水,当中或有一万八千虫,或有云烟滚滚,大道苍茫。
观者难言,自知。
莫真站起身,轻轻拉开小黑屋的门,迎着夕阳伸了个懒腰,颇有几分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的意味。
老道士如往常一般,端着清粥白菜,大小两馒头,龙行虎步走来,倒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只是嘴里哼着的歌谣,就...
“小妹妹送我滴郎呐,呦呦,送到了大门东呀,偏赶上这个老天爷,下雨......嚯~出关了?”
莫真神色古怪,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忍不住道:“你刚刚哼的什么鬼?”
老道士一摆手,说道:“嗐,你是不知道,前些时日那姓左的小子,死皮赖脸将温子念带下山,说什么体验体验生活!”
“好家伙,偏偏将这小子带着去听了回啥啥相声,可让温大公子开了眼界,一发不可收拾,闲着没事就朝山下跑,天天泡在相声馆里,磕着瓜子听着相声。”
说道此处,老道士言语之间,满是无奈:“自己一个人去吧,就去嘛,反正也无所谓,只是这小子不知道犯得哪门子疯,每次下山,死活要拉着个人。”
“哈哈哈,林家老头可遭了秧哦,来来回回差点没跑断腿。”一想起平日里一言不合便开口怼他的林老头子,老道士别提有多开心,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林老头惨败温子念。
不过也幸亏没去,要不然,这些时日敲锣打鼓的怕是要换做林老头了。
莫真啧啧称奇:“所以,现在该是你了?”
“没错没错,可怜我一世名声,被这......唉,现在山下的人都说,山上的老神仙是假的,一个天天泡相声馆的,能是哪门子的神仙!”
莫真闻言,连连点头称是:“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真不真假不假,得世人说了算!”
老道士无奈点头,幽怨道:“如此一来,老道当个红尘仙的小梦想,怕是要因此破碎了哦!”
莫真摇摇头,端起老道士手中的粥,咕嘟咕嘟喝下肚,接过满头咬得无比香甜。
“对了,我这是闭关多久了?”
老道士呵呵一笑:“不多不多,也就十五日而已!”莫真张大嘴巴楞住。
“十,十五日?这么久?我怎么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要不怎么说,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呢?闭关悟道,就是这么的好玩!”
“就是这么的有尿性。埃,有脾气!”
莫真摸了摸鼻子:“道长,你仙气掉了。”
“哪儿呢哪儿呢?”
“哪儿呢哪儿呢,哦对了,还有节操,也碎了。”
老道士哑然。
“仙长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