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慈父心思(1 / 1)

幽暗陈旧的宫室里,人一走动得多了,扬起的尘埃灰蒙蒙的,飞到人眼中鼻子里,激起一片呛咳之声。

楚亦茗以帕捂面,微蹙了眉,仪态稳重,款步入了寝殿。

就见那一张檀木床上,今年已满十三的姜弗莲团在被子里,瑟缩在角落佯装沉睡,既不守着礼数起身相迎,也不被外面那磕头告罪的动静惊扰分毫。

但见此情此景,委实教人揪心。

楚亦茗并非圣人,闻及身后宫人几声隐忍作呕,难免也翻腾起一阵恶心,却也稳得住,挥手命人开了几扇窗户。

嘎吱嘎吱,一阵阵窗框磨砺的声响。

春风拂来些许寒意,也将日光透了进来,亮一阵,阴一阵,叮当细碎的声音不是雨,而是华服腰佩风铃般清脆碰撞,转瞬便将清新气息带到了孩子身旁。

“弗莲,你可听见燕儿在外头哭着什么?”楚亦茗并未直接命人撩开这孩子的被子。

姜弗莲蒙着脸,小手钻出,捏紧了被面,话音颤着说:“无用之人,不配在宫里吃饭。”

“本宫听说前朝的公主,宫中是不该留着的。”楚亦茗话语不带感情,就似对着一个陌生人。

姜弗莲那久未修剪的指甲,咔嚓掐碎在被面,沙哑地说道:“是皇后仁慈,给我一口饭吃,赐了我一条活路。”

楚亦茗摇头叹气道:“本宫不止救过你一回,宫墙上一回,你哥哥在位时,本宫劝你叔叔不要贬你出宫也是一回,就在一月前,你被引到御湖,险些成了大鱼腹中食,也是本宫,不顾九月身孕,将你从鱼口救出,这恩情,于你而言只是一餐饭而已吗?”

姜弗莲将手缩回被子里,冷声道:“你是姜青岚的宠后,我和你没有话说。”

“你是我二人的侄女,自以为活着只能凄惨到及笄,作为前朝公主,恶贯满盈的废帝之妹,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成为仇人的棋子,与外族和亲,所以你自暴自弃了对吗?”楚亦茗问得冷漠,却也真诚。

姜弗莲扯下被子,怒瞪过来,那一只象征姜皇族血脉的红色瞳孔颤得厉害,恨声说道:“难道不是吗?我疯着的时候,不知你与姜青岚一丘之貉,如今清醒了,难道还能在你的施舍下苟延残喘?”

“当然不是,”楚亦茗不管眼前之人情绪有多激动,都能优雅和气应对,“你懵懂无知的时候,尚能知恩图报,如今清醒了,倒不知为人最基本的道理了。”

“挟恩图报。”姜弗莲冷冷说道。

“你还有什么值得图的?”楚亦茗轻叹一声,“图你无权无势?图你腿脚残废?图你疯时清醒,清醒才真似疯了?”

“本公主现在才是真的清醒了!”姜弗莲倏然大声。

楚亦茗厉声斥责道:“清醒之人怎会不知如何才有资本为自己的出路讨价还价,本宫数月来教导你习字识理,你权当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胆子小些的,哪见过楚亦茗发脾气,登时手中事都顾不上,赶紧跪下避开怒气。

楚亦茗与姜弗莲年纪看似兄妹,相处更似父女,他怀着满满的时候,可谓是把对幼子所有的耐心都放在了这一人身上。

就连急产那时,都还惦记着嘱咐曹将军送这孩子走,保下她的命,可这人倒好,一月而已,就把命活得只剩半条了。

“姜青岚杀了我生父。”姜弗莲良久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楚亦茗回得干脆:“是姜兰若撺掇你,你那时年幼,难辨是非,是你亲手送去的毒酒,都是发生过的事情,没什么是不能面对的。”

“姜青岚夺了我哥哥的皇位。”姜弗莲咬牙垂泪。

楚亦茗并无动容,回她道:“是你哥哥德不配位。”

弗莲激动道:“你就是爱我叔叔,才什么好话都为他说!”

“没错,旁人的是非恩怨,本宫都会立场坚定地站在他那边,所以就算你指望做爬山虎,没有本事,本宫也不会成为你可以依附的墙,”楚亦茗当着姜弗莲的面,抬手一推合上了药箱,咬字极为清晰地说道,“若你看不清自己的处境,那你叔叔看在本宫颜面,命人送来的药材,也不必那些你压制不住的宫女偷去变卖了,今日起,再不会有人来为你医治。”

言尽于此,楚亦茗转身就要离开。

姜弗莲慌张起身,抓着他的衣袖,急道:“等等,别走,皇后别走,你听我说,我就是想岔了。”

“你并未消瘦,可见餐食未减,不是不想活了,偏要活成这样,是想岔了什么?”楚亦茗顿了脚步。

姜弗莲爬着向前,哭着说:“我以为只要你看见我如此凄惨,就会知道我叔叔是多狠厉无情,我就是想岔了,真心以为这也算是替亲人报仇。”

“若是你今日被贬出宫,你认为,那些被你父亲争权时杀害的人的后人,见到你了,又会如何?”楚亦茗没有回身。

姜弗莲愣了半晌,抬眸抽泣道:“你不会贬我出宫的。”

楚亦茗淡漠回头,抽出对方手中的袖子,说:“你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挟恩图报,可惜本宫予你的恩情你只当吃上一口饭,你予本宫的恩情又能抵上几口?”

哪知弗莲倏然唤道:“父亲,弗莲知错了。”

……

……

晚些时候。

姜青岚回到坤宁宫,只见楚亦茗端坐在书案前一手怀抱着满满,一手翻阅着医书。

他近到跟前,也不见这人有个反应,故而轻声附到耳边说:“满满要咬到你了。”

楚亦茗闻声大惊,那痛感记忆犹新,竟是吓得他甩开了书,蹦了起来,连忙低头瞧向怀里的孩子。

他一见满满安睡着,立刻唤了乳母抱了孩子出去。

待到宫人退下后,他才眉头一挑,白了姜青岚一眼,道:“好不懂事的爹,你这吓着我,要是我甩的不是书,而是满满,怎么办?”

“你才不舍得,”姜青岚将他往怀里一搂,语气闷闷地说,“你连别人的孩子喊了你一声父亲,都狠不下心罚了。”

“我本来就没想罚她,”楚亦茗扭过腰身,由着人抱着,继续翻看那本医书,语气无奈说,“她恨你仇视你都是说得过去的,我那些话,只是希望她看清现实,明白强大自身,才有任性的本钱。”

“有道理,”姜青岚可不依他这样忽视,一把将他抱到桌面上坐好,额头抵着额头蹭了蹭,温声说,“非得是像你这样被朕惯着,才好任性。”

“我哪任性了,”楚亦茗嘟囔着,又嫌对方一双手挠在腰间痒痒,低低笑着说,“一回来就不老实了,这还没入夜呢。”

“入夜了就能摸了吗?”姜青岚吻了吻他的唇,一番逗弄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这一下得了手,就心满意足地将他放了下来,也陪他翻了翻医书,说,“弗莲的腿伤很难治吗?”

楚亦茗回道:“是我荒废了医术许久,手生了,心也浮躁了,就担心好不容易劝说好了,动手后又不能很快得到成效,到时候,让人失望,自己也难为情。”

“有你这话,她的腿伤应该是有救了,”姜青岚贴着背,搂着腰,意犹未尽地抱着人晃啊晃,轻声说,“急不得。”

“我是不急的,”楚亦茗轻叹一声,蓦然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样顶着我,才是有点太心急了。”

姜青岚疑惑出声:“嗯?”

“自己都没感觉到?”楚亦茗轻笑出声,回过身牵住姜青岚的手就往里间屏风后走,待到行至晨起时更衣的地方后,便将一双手勾在姜青岚的腰带上,轻轻拉扯着,说,“一件件穿上去,我做不好,一件件解下来,或许我做一次就学会了。”

“还在为不会替朕穿龙袍在意呢?”姜青岚看着他忙活,笑得温柔。

楚亦茗垂眸,认真道:“以身作则罢,我对弗莲说,无论是何出身,一技傍身总是好的,她养好了腿,大可以去太医署学习医术,活一日,想掌握命运,就该自己努力上进,不能总依赖着我发善心,也不必为了来日朝臣会提议她和亲惴惴不安……”

他说得细致。

姜青岚听得也认真。

却是提到“和亲”时,楚亦茗将解下的腰带搁在一旁,抬眸问道:“我太过于想当然了,就说了这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公主是不是都要去和亲的。”

“吓吓她也好,”姜青岚低头轻吻他额头,一脸不甚在意地说道,“如今姜国强盛,送出去和亲拉拢自然不必,不过,万一哪国来个王孙公子求娶,又有人出主意说嫁出去算了,你今日不提,朕兴许听到就答应了。”

“这么随意啊。”楚亦茗双手贴上龙袍衣襟

姜青岚颔首,道:“她一厢情愿喊你父亲,不代表朕就认了这女儿了,虽说她父母不在人世,过继也无妨……”

“我可没说要过继,”楚亦茗垫脚细瞧了一眼龙袍衣带的系法,一个不慎站立不稳当,立刻又被姜青岚搂了搂,他轻推开那一贴上就不放的手,温声说,“我若是认她这一声父亲,才是不顾及她与你有仇了,这于她而言,名声只会更难听,只是和亲这种事,还是不要了吧,自古也没几个公主离乡背井过得高兴的。”

“就像朕的母亲。”姜青岚叹道。

楚亦茗扯着衣带的手一顿,垫脚亲上对方的唇,略感歉意地说:“说着孩子的事呢,我可不是有意让你想起母亲的。”

“母亲在天有灵,一定很庆幸朕有你这么温柔善良的皇后。”姜青岚笑了笑。

楚亦茗立刻眨了眨眼睛,说:“我可能很快就在旁人心里没那么善良了。”

“此话何解?”姜青岚问道。

楚亦茗牵住姜青岚的双手,说:“你以后只爱我一个,那我可以把备着分配到各宫妃子那里的宫女放出宫一部分吗?”

姜青岚轻松应道:“你是皇后,这种事,由你做主就行。”

楚亦茗面色略显为难道:“我还听说,前朝的公主享不得本朝的福,公主都要为了生计奋斗不息了,那仗着士族出身,尸位素餐的废帝臣子是不是……”

“也该借着这东风,好好收拾一下了,”姜青岚勾起他的下巴,轻笑着瞧着他的唇,蓦然一声叹,“你这是处置着后宫,警醒着朝臣呢。”

楚亦茗双手穿入衣襟,褪下姜青岚的赤红龙袍,目光自姜青岚俊逸双眸流连到上下滚动的喉结,话音不知不觉带着一丝丝欲:“宫女出身算不上低,今日敢对公主拜高踩低,可见多少人身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懂权术政治,也只是想着既要接手太医署,就该管到实处,这样的官职还是得有能力者上位。”

“上位啊。”姜青岚跟着念。

楚亦茗轻声叹:“以小见大嘛。”

姜青岚:“是大了。”

楚亦茗:“哪大了?”

姜青岚一把将他抱起,碰撞得屏风都晃了晃,毫不顾忌礼义廉耻地说:“茶茶说我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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