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茗本意是还鱼袋而非偷听人抱怨。
他转身走得急,除了那句远离门窗就听不清的嚷嚷,后面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也是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块巾怕被捂上了口鼻,他还来不及呼救就晕晕乎乎的被套了个麻袋。
眼下不知何时何地,他目光所及一片黑暗,他试着蹬了蹬脚,却施展不开。
本想再挣扎一番,忽然就听见陌生人说起话来。
他赶紧歪回到墙角,装作仍未清醒。
“这是一夜都未醒?”
“李公公,这人瞧着身子弱,受不得药性。”
被称为李公公的太监声音老沉,几步走近楚亦茗,解开了麻袋,当个货物似地验了验。
吩咐道:“教些规矩,能入得了摄政王的眼就行。”
“可这人关到这里,不都得饿他个三五日才知本分。”
李公公道:“等不及了,明晚就得用上。”
“他若是不肯?”
“不肯?”李公公笑得阴恻恻,“那就打,别伤着脸就成。”
楚亦茗心一咯噔,又觉气恼。
再一睁眼时,只见这屋子寒酸到只有一张木板床,四壁都是未刷漆的墙,忽然悲从中来。
他心中暗骂道:“好你个姜青岚,我早知道囚|禁总是难免的,你又何必装作一往情深,书里的主角好歹被关在皇后的宫殿,我呢,我就只值得你破费一张单人睡的木板床。”
竟是……
竟是个留夜都无意愿,睡晚就走的对象。
“醒了啊,”李公公阴阳怪气地打量着他说,“咱家也不跟你绕弯子……”
“不必绕了,我想得开,饿死我也不值当,你给我送碗蜂蜜水来。”
楚亦茗扯开麻袋,扶着墙壁站起身。
他目光极其坚定地看着眼前被惊呆的两人,心中更是凄凉。
难不成还非得把他打一顿,打成个病秧子,才像是手脚多余,不会跑的吗?
一想起昨日听说的人彘,他赶紧心里呸呸两声,手脚不能多余!
“我这人饿不得,真憔悴了,你们王也不尽兴。”
李公公眉头一挑,脸近到跟前,悄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楚亦茗一笑惨淡,拍了拍李公公的手臂,道:“都是命。”
是命,他楚亦茗奔赴刑场前也要吃饱喝足,挨打,是绝无可能的。
这一碗蜂蜜,是到了正午才被送来的。
楚亦茗坐在硌人的破床边,仰头看着这小|黑|屋唯一的高窗,端起蜂蜜水,一碗敬自由时,仍在心里默默怨怼着命运。
命要他天生为受,一碗蜂蜜都能解决生存需求,定是那作者误解了小龙女的古墓生活。
命罚他不甘为受,就不得不忍受攻没当上皇帝前,住不上皇后宫殿的低等待遇。
干了这一碗,二十万字的肉呢,他躲得过一次,躲不过一世,按人要求躺下认命吧。
楚亦茗本以为自己都这么配合了,该是让人省心。
哪知又见那李公公拿着麻绳来。
不至于啊,一来就是捆|绑,玩这么大的,姜青岚不该亲自来吗?
“不必如此,我不挣扎。”楚亦茗推开李公公的手。
他那一脸的视死如归,就连老太监都给镇住了,只看似好心地劝他闭起眼睛。
这一闭眼,就不知过了多久。
他听着一人走了进来,以为是姜青岚,结果来人竟是来给他按脸的。
来人说着一口标准的听不懂的蹩脚汉语,一双冰凉的手在他脸上又推又按。
楚亦茗的脸除了一开始刺痛一下,略有些痒,一场按脸下来,竟还挺舒服的。
他心里不得不再一次怪起姜青岚来,这男人,就连睡的床都不讲质量了,倒是对脸要求高。
……
李公公离开后,留在此地看守他的年轻太监名为常乐。
楚亦茗一起身,便见常乐送走了话音古怪的男人后,正在往自己跟前走。
不知为何,常乐近到他一步之遥时,竟是倏然跪下了。
楚亦茗一愣。
就听常乐道:“您该说平身,要仰着头说,不可垂眸,今儿起,您就当自己是圣上,对人该骂就骂,爱踩就踩,必要时,鞭子也得学着抽起来。”
楚亦茗本来就大的眼睛,惊得更圆了。
他原以为要学的是“姿势”,哪能想到被培训的是满足某人这种癖好。
眼见那小太监往前挪,他赶紧也跟着往后挪。
一个不慎碰倒了烛台。
却见那小太监徒手对着蜡烛一接,红红的蜡油滴在手背上,竟是满脸春|情,瞧着楚亦茗,道:“哎哟,舒服死了,奴婢谢主人赏。”
眼前画面尺度太大了,楚亦茗忙捂住了眼睛。
亏得他看完了整本的书,以为姜青岚是个总攻实干派,原来竟是隐藏了这种被虐的需求,着实震碎他的三观。
学,必须学,学会了打的是别人,总好过固执倔强在此挨打。
转眼。
楚亦茗已是在此被困了两天两夜了。
他也说不上惨。
他好吃好喝地被供着,被要求表现出骄矜后,昨夜他还要来了一床好被褥。
只是这好被褥也就用上了一夜。
今日已是他穿越后的第十日了。
短短时日,他的三观已是被打碎重铸了无数次,当听说今夜就要去见摄政王的时候,他竟是内心无比平静。
不过是上|床都要他转场,他就只当被关了两日的地方是个施|虐者的训练场。
夜深雾重。
他被李公公领出屋子时,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皮鞭,心中暗道:“是时候展现技术了。”
忽然。
一团粉雾似的少女撞进人群,拽住了楚亦茗的手就跑。
楚亦茗打一照面就认出了此女是弗莲公主。
公主边跑边说:“本公主是在救你,你是好人,不该送命。”
也不知是疯了的少女跑得快,还是这内宫的阉人跑得慢。
楚亦茗被弗莲带着东窜西窜,竟是追来的脚步越来越轻,难以闻及时,已是被弗莲藏到了御湖边一座假山里。
楚亦茗云里雾里,缓了口气,正要转身问一问。
哪知,背后倏然一阵大力,竟是那少女要强推他入水。
“你这是要做什么?”楚亦茗还没虚弱到不堪一推。
弗莲绕到他身边,指着湖面说:“救你啊,你跳到水里,游出去。”
“这是个湖,”楚亦茗尽力冷静解释,“还是个人造的湖,哪都不通,明白吗?”
弗莲眼珠子转啊转,咬着手指,说:“那我就救不了你了,你有了这张脸,今晚死定了。”
“我的脸?”楚亦茗从怀里拿出姜青岚留给他的夜明珠,蹲下靠近水边。
一见容貌,吓得险些把珠子都摔进了水里。
“你完了,我哥哥一出去快活,就把宫人弄成自己的模样,你现在瞧着的湖水,可捞出过不少人呢。”
弗莲满脸天真,全不似楚亦茗后退时惊惧的模样,竟是坐到水边,拨弄两下水花,道:“我说那一张张似兰若哥哥的脸都是水鬼,小叔叔却说,那是要游出去找自在的人呢。”
“这世上,被他们瞧上的,哪能有自在。”弗莲回眸一笑。
夜风仿佛都有了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