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八岁独自生活以来,完全没有点亮烧饭技能的柳正儒已经很久没吃过家烧的饭菜了。
偏偏他口味又叼,饭店里的东西对他来说不是过咸就是过鲜,能够吃得惯的那几家餐厅也早就吃得乏味了。
今天尝了白辉烧的饭菜,他竟意外觉得合他口味。
最重要的考量,是在于白辉。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白辉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如果白辉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去干涉,再好的朋友之间也会有自己的小秘密。
但他清楚一点,不能让白辉因为穷而放弃学习。
只休学一学期,且之前成绩这么好,白辉还是可能追上进度的。
如果白辉给他做饭的话,他是不是可以监督白辉不去悄悄打工?
想到之前让白辉辞职、白辉还瞒着他继续工作,柳正儒就觉得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但气归气,理解还是必要的。白辉能够接受他的“投资”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如果这会儿借着投资给白辉送钱,他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柳正儒斟酌着开口:“你要是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白辉急忙开口。他怎么会介意呢,仅仅是给柳医生做饭,能够在柳医生身边起到点作用,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介意呢!
白辉心中还有些难以置信:“只要做饭就好了吗?”
柳正儒愣了愣,试探性开口:“你还会做什么吗?”
白辉正了正色,认真道:“我什么家务都会做,柳医生你需要的话,家务我都可以包了!”
神色认真,态度严肃搞得他像在应聘一样。
柳正儒看了看他,点头道:“也可以,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白辉积极应下,“那柳医生您先回去吧,明天您上班吗?我给您送饭。”
柳正儒点点头:“上班的。”
白辉打开车门,他跳下车,转身双手撑在门上笑道:“那柳医生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等一下,”柳正儒低头找了找,伸手递过去一个东西:“这个你拿着。”
秋夜寂静,月凉如水,白辉定睛往柳医生手上看去,白皙的手掌心正正好好躺着一枚黑壳钥匙。
柳正儒淡淡道:“这是我家里的钥匙,你拿回去,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像是有风在心里吹过,带起微微细痒的酥麻,柳医生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一点点一丝丝绕进他的心里。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白辉听到自己欣喜激动的声音:“好。”
他弯身进去,盯着那枚钥匙看了几秒,这才小心地拿走又慎而重之地将其放在自己的衬衣口袋里。
金属的冰凉质感透过秋日衣物的薄薄布料,一点点传入心脏,缓解着其正在不安分跳动的频率。
白辉悄悄摩擦了下指尖,柳医生的手仿佛一直都是带着凉意,就像是对其他人一如既往的冷淡。
指尖的凉意转瞬即过,白辉笑容深了一层,但他知道,柳医生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柳医生,晚安。”
柳正儒看向后视镜,镜头里投现出少年飞扬奔跑的姿势,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他发动车子往小区里开去,他想到白辉关上门时脸上的笑容,嘴角勾了勾。
少年毫无负担的、无芥蒂的灿烂笑容,这辈子,他想让白辉一直拥有。
自从白辉答应了要给柳正儒送饭之后,每次一到饭点,白辉就准时到了急诊,拎着饭盒站在柳正儒的诊室门口,笑着冲他挥手。
白辉送完饭,时间正好,他就跑去楼上监护室看奶奶。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白辉奶奶的病情稳定了很多,已经可以独自在病床上坐起来吃饭了。
老人家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中午的饭点,最忧心的时候也是饭点。
出院这天,白辉奶奶忧心地吃着白辉喂过来的软粥,手紧紧抓着自己大孙子厚实有力的手,她皱着脸问道:“辉啊,你这几天学习忙得过来吗?现在都开学了吧,你天天给奶奶送饭,作业怎么办呀?”
白辉拍了拍奶奶的手:“没事,我有抓紧时间学习的。”
他漏了一学期的课程,但是书本都有,王野一听他准备回来读书,整个人激动地一蹦三尺高,当天就骑着摩托车回家、把家里那些全新的教科书和各式辅导书都整成一摞,全送到了白辉家里。
这几天他又不用去打工,便在家里一直自学。好在他记忆力不错,之前几年学的知识点都还记得,虽然王野的书一片空白,但恰巧可以让他自己验证一下学习成果。
最重要的是,他每送一次饭,柳医生都会抽查一次他的学习进度。
“奶奶,今天下午出院了之后,我们不回家,去疗养院好吗?”白辉给奶奶舀了一勺豌豆泥,状似无意地说,“疗养院那边有专门的人照顾,我也会经常过来看你。奶奶你也不用担心我不能专注学习……”
“疗养院?”白辉奶奶拦住他递过来的勺子,忧心道:“疗养院我怎么能去,那边都是有钱人退休了疗养的地方,辉啊,奶奶没事,我们回家吧。”
她招招白辉,凑到白辉耳边,小心地说:“家里还有债没还,去疗养院得花多少钱啊!”
白辉早就知道奶奶会这么说了,他心里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学校有一个校友,见我学习成绩好又刻苦,说是要资助我奖学金。奶奶放心,债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你就安心去疗养院吧。”
果然,白辉奶奶听了之后稍稍放心了一点,过了一会儿她又忧心了:“奖学金多吗?我去疗养院得花好多钱吧?辉啊,你平常吃饭啊什么的钱够吗?”
她上下看看白辉,一脸心疼:“我们辉辉瘦了,家里的奶糖在橱柜里,奶奶都没给你吃。”
白辉笑了笑:“没事,奶奶你先吃饭吧,下午出院了我就带你去疗养院……”
白辉上下跑了几次,办好出院手续后没等多久疗养院那边来了专人,推着轮椅车到了监护室门口。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另一个则像是护工阿姨,微胖、看着面色十分和蔼可亲。
结果白辉奶奶之后,西装男将手上的文件递给白辉:“白先生,我们这边需要您再签个字。柳医生已经将所有的费用预支了,您这边只需要签订个同意书就好,等下您可以跟车去疗养院,我们采取单人单间的设施,有什么不满的您可以跟我们说。”
白辉接过文件,上下扫了一眼,大串文字中一晃而过的数字让白辉心里惊了惊。
他面上维持着镇定,但抓着笔的手紧了几分,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签下自己的名字,抬头道:“好,后面就麻烦你们了。”
柳医生一直跟他说没多少钱,他还以为真的不会特别多,没想到居然……
白辉跟着疗养院的专车去了疗养院,将奶奶妥善地安置好后,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他坐公交回到了柳医生的小区边上,一抬头便能看到绿化良好、高耸入云的小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天空已经渐渐被夕阳染成了红色,白辉经过小区边上的公园,心思一动,便往里走了过去。
他看着并排挂着的秋千愣了神,几秒后才往柳正儒坐过的秋千走去。
他坐在上面,随意地晃动着身子。
奶奶病了这么久,他习惯了自己照顾奶奶,这会儿一下子不需要自己照顾了,内心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想到自己签文件时看到的那一串零,白辉心里便沉了许多。
柳医生对他的好,让他有些无措、有些窃喜又有些惶然。
从很小开始,他就不敢去相信别人。可现在,他想相信柳医生。
也许这个世界上………
“白辉,”熟悉的喊声从上头传来,白辉抬起头,便看到踏着满地红辉而来的柳医生,背后夕阳的暖光照射在来人身上,将其冷白的脸色带上暖意。
柳正儒在他面前站定:“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朝白辉伸出手:“跟我回家吗?”
白辉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他嘴角上弯,重重点了点头:“嗯,跟你回家。”
他在心里将刚刚的话补充完整,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像柳医生这样,对他这么好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