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筠有个师父名为苏橘,说是师父,其实也是姑姑。
苏橘是大晋有名的侠女,武艺高强,两人相识也是因为苏橘受她父亲嘱托照顾她,幼时她身体很弱,苏橘曾教过她武艺,只是她实在蠢笨,不到一年,便把师父气走了。
前世,苏橘客死他乡,但生前无限荣光,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苏橘曾经把苏芷筠当做未来接班人来培养的,但是她实在不是那块料,最终苏橘只好作罢。
但是苏橘还是很爱护她的这位侄女,对她也十分宠爱,前世听说苏芷筠嫁去上京,还曾经大闹了一番,死活不许她嫁。
现在想来,若是当时听话了,是不是也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
但发生就是发生了。
顾卿辞从未听说她有个师父,心里头立马拉起警报:“师父?”
“幼时拜了个师父,我若是想要做些什么,师父她一定会帮我的。”
“是男是女?”
“啊?”脑袋短路。
顾卿辞板着脸又问了遍:“是男是女?”
苏芷筠反应过来,立马道:“她是我姑姑。”
说是姑姑,但苏橘从来不许她这样叫她。
自苏芷筠有记忆起,苏橘就很少出现,父亲也很少提及,只是偶尔中秋或是除夕夜才会眼含泪光想着她摇头叹气。
其实苏芷筠一直不明白姑姑为何不愿回家,苏橘给她的印象就是洒脱爱笑,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恨及了“回家”二字。
如此,却还是很疼爱她这个小侄女。
顾卿辞自嘲地摇摇头,没再说话。
拨弄着柴堆火光扑闪扑闪地忽明忽暗,顾卿辞低眸的侧脸显得格外忧伤,苏芷筠连忙避开视线,小手捏着胸口的衣裳,觉得钝痛。
既然顾卿辞没再说话,苏芷筠也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是答应了她的提议。
第二日一早,顾卿辞比她先醒,此时柴已经烧过冒着白烟,清晨尤其冷,带着露水的地面潮湿不已,顾卿辞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等她依稀要睁开眼睛时,他撇开脸,伸了个懒腰,假意现在才醒。
他们沿西北而上,没有沿河流走,因为河流旁村落少,也不繁华。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此上回上京至少需要五日的路程,且不论住行,光是吃食就是一大难题,更何况顾卿辞后背有伤,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走了半日,昨日没吃东西的苏芷筠现在已经走不动了,顾卿辞要来背她,吓得她赶紧拒绝。
“殿下身上还有伤,不可不可。”
顾卿辞拍了拍胸脯道:“无碍,一点小伤而已。”
“……”
苏芷筠很肯定他绝对没有把她昨天晚上说的话放心上,她昨日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好歹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了,她不是已经说了她知道他不喜欢她了吗?为何还是如此。
“殿下……”
顾卿辞制止道:“现在不宜唤我殿下,你寻个别的称呼吧。”
“嗯……”想了许久,道:“顾卿辞?”
毕竟先前她有这么叫过他。
顾卿辞露出一脸失望的样子,瘪了瘪嘴:“我其实更喜欢你喊个别的。”
苏芷筠先是愣了一下,最后反应过来他口中‘别的’可能是指‘卿辞哥哥’后,脸烧得绯红。
最后苏芷筠也没让顾卿辞背,索性没走多久就来到一个小镇。
这个镇子虽小,但是五脏俱全,也算得上热闹繁荣。
本来苏芷筠打算卖了头上的发簪换些碎银子,但是后来顾卿辞制止了她,拿出块玉佩,还调笑道:“用这个去当吧,咱们后边还要走些天,这个能换个五六两银子,后面我们租辆马车,能快些。”
那块玉苏芷筠认识,是顾卿辞随身带着,是当年他及冠时他母亲荔妃送他的礼物。
看着顾卿辞脸上轻松的笑,她突然觉得心酸。
这可是他母亲送的,现在居然装作无事人一样要她拿去当了。
接过玉佩后,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拒绝,什么都没说。
换了五两银子,他们先去租了间客房,两人床的。
毕竟金钱有限,容不得他们租两间。
顾卿辞的伤苏芷筠一直惦记着,她要请大夫来看看,可顾卿辞犟着不肯。
苏芷筠倒了杯水给他,“虽然上了药,但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更保险些,流了那么多血,伤口肯定也很深,我都没见你怎么清洗过伤口。”
“不必,我的伤不要紧。”顾卿辞端坐在旁边,喝了口她递来的茶水。
“那你给我看看伤口,如果真的不严重,就不喊大夫。”
“……”顾卿辞犹豫了,“这个……就不必了吧?”
一见他躲闪,苏芷筠就知道那伤口肯定不像他面上说着那么轻松。
“那我就去喊个大夫来看看,你这人让我怎么放心?”苏芷筠急得眼睛都红了。
顾卿辞这个人总是逞强,永远只让他看见他阳光的一面,总是报喜不报忧。
刺客的刀上,谁知道会不会抹些东西?
顾卿辞眸光沉沉,转过身,将肩膀处的衣裳退下,露出那刀伤。
可谓触目惊心。
血肉翻开,可以清晰见着最里面的暗红,四周的皮肤都红肿,还带着些黑血,不像是正常的刀伤。
苏芷筠心疼得发颤,手伸过去又收回来,“这……这,妾去叫大夫。”
顾卿辞拉住她,“别喊大夫,我不相信他们。”
她皱眉道:“可是现如今只能这样了,你我都不懂医术,而且你的伤口开始腐化,明显那刀伤抹了药。”
顾卿辞抿唇道:“我上战场杀敌无数,受的伤也不计其数,这些小伤不算什么,待回京后,让府内的贺先生为我看看就好,不碍事。”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苏芷筠怒道:“那伤就放任不管?要是恶化到伤及骨头了呢?殿下还想提剑吗?”
隐隐有了泪光。
苏芷筠的小脸被气红了,小嘴嘟着,自以为很凶,但就像只小猫,连发怒,都只是用爪子轻轻勾着顾卿辞的心,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卿辞偷偷勾起一抹笑意。
在苏芷筠的视角,她只能看见顾卿辞垂垂地低着头,肩头微微耸动,她以为他在哭,可这有什么好哭的?
最终她只好叹口气,“你!转过去,等会我帮你清理下伤口。”
她吸了吸鼻头,眉眼温柔,看着那伤,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偷偷抹了把眼泪,她去向小二要了盆热水,用她的手帕细细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伤口不深,就是因为刀上有毒,所以通过伤口感染到了周围,一大片黑包鼓起,看得她胆战心惊。
“疼吗?”她问。
“还好。”
背上软软的触感让他心猿意马,并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
嘿嘿,媳妇为我担心啦。
顾卿辞转身看她,结果当场愣住了,连话都结巴:“你……你怎么哭了?”
红红的杏眸里满是泪水,在那双眼睛里,顾卿辞看见了自己。
是他惹哭她了。
顾卿辞慌了,“别哭,别哭,我没事的,没事。”
苏芷筠摇着头,顾卿辞不说话还好,一说她就怎么也忍不住了,泪水如同开闸的江水,来势汹汹,她吞咽口水,带着哭腔:“我觉得自己太笨了。”
“你笨,我也喜欢。”
“……”
是这么安慰人的吗?
顾卿辞为她擦去眼泪,她摊开手:“药。”
顾卿辞连忙将药双手递上,眼巴巴的看着她。
那副小心翼翼的眼神差点让她破涕为笑,但是她忍住了,吸了吸鼻子,“上药。”
那声音软软的,因为刚刚哭过,所以带着湿意。
顾卿辞:“好,我转过去。”
药上好后,两人唤来小二点了两个小菜,吃饱喝足后,依然傍晚了。
这间房靠边,所以推开窗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外边街道上的情形。
太阳西下,余辉染红晚霞,渐渐古青街道上亮起了灯笼,照亮了一小片天地,无端染上岁月静好。
他们打算明日起来去买辆马车然后上路,现在闲来也无事,苏芷筠就倚在窗户边看街上的行人,而顾卿辞则被她喊着到床上躺着休息。
昨天晚上顾卿辞没有睡好,现在躺在床上早早的睡下了。
在客栈外边是一条美食街,街道两旁摆了许多小摊,叫卖声不绝如缕。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她看了会儿天空,繁星闪闪,睡意渐渐袭来。
正当她打算关窗去睡觉的时候,一个飞镖携带着一封信,射到窗上。
苏芷筠回头看了眼顾卿辞,见他睡得香沉,不忍喊醒他,拿下飞镖取信来看,只见信上的落款写着——苏晏。
苏晏乃她父亲的名讳。
她仔细瞧了瞧字迹,确实是她父亲的字。
信上大概写着说他给她找了个保镖,暗中保护她的安全,还有说什么上京城里有面卖丝绸的商铺,让她到了接手一下。
……
前世可没有的哈。
拿着信反复看了三四遍才彻底吸收了信的内容,她朝窗外四处看看,但是外边人来人往,根本不知是何人扔的飞镖。
按照猜测这信估计是那名‘保镖’扔的,但是这也有可能是骗局,毕竟她可不记得父亲有和她说过保镖和商铺的事情。
许是觉得她太笨了,又扔了个飞镖过来。
苏芷筠取下信来看,上面的字迹歪扭,水墨未干,显然是刚刚写的——快点下来,老子还在等呢!
苏芷筠扯了扯嘴角,这……可真是不拘小节啊,哈哈……
她轻轻关上窗户,并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