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一直笑，也没吱声。
宋元清眼看着车子就要拐进宿舍小区，说道：“这里的饭菜肯定没皮优做的好吃，等你回来，我们给你庆功，”车子停在独幢的别墅门口，她接着说道，“录音棚的事情最后还是需要你亲自去确认，所以我中途可以把你接出来。”
她压低声音：“还能给你加个餐。”
明唐一如既往地顺从：“好。”
把明唐送到宿舍，这事儿就算大功告成，宋元清给皮优写了张单子，让他按单子上的东西去买。
皮优拿过来一看。
好家伙，这全都是衣服，各种各样的牌子。最可怕的是，上面不仅写了牌子，还写了货号，方便直接过去购买。
“衣服买好之后就直接送到明唐家里吧，等他回来了就能穿。”宋元清又嘱咐了皮优几件事，准备自己打车去医院，然后她看见了一脸敬佩的皮优，“皮儿，走，把你元宝姐先送到医院吧。”
看来考驾照这事儿也得提上日程了。
但是对于开车七年的宋元清来说，考驾照嘛，洒洒水呀。
目标一个月，拿下驾驶证！
她顺着医院的走廊往前走着，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宋寅东的病房。走到门口，她把手放在门把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怎么说呢，今天走到这病房门口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莫名心情复杂，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很多不该这个时候想的事情，如泄洪之水一般全都涌在眼前。
按例来查房的护士长走到她身旁，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来：“元宝，又来看宋叔啊？”
“嗯，顺路，就过来看看。”
“放心吧，宋叔好着呢，交给我们照顾，你就放心吧。”
——
把明唐送进集训营，要搁之前，宋元清还担心他唱歌会有心里阴影，但是现在嘛……她想到往后几次明唐在清吧舞台上的意气风发，嘴边露出得意的笑。
这还是认识以后第一次那么久没有见到明唐，宋元清买了好些东西，都是明唐日常爱吃的，皮优把墨镜倒卡在脑袋上，从正面只能看到撅起的镜架。
“亲姐姐，快看看我今天帅不帅！”
“帅，”宋元清打开地图导航，也没顾得上看他，“我们皮儿啊，是这个村最靓的崽。”
“不……”皮优呆呆地看着走向车的男人，“我唐哥才是。”
宋元清抬头。
他的头发短了很多，之前软软地贴在头上的头发全都被剪掉，只剩下一圈如小嫩芽似的头发竖在头顶，凌厉又干练。
“沃得妈唐哥你这也太帅了吧？！”皮优打开车门屁颠颠跑过去，“你简直就是我偶像啊！果然，我唐哥就是我唐哥。”
皮优揽着明唐走到宋元清面前，宋元清静静地瞅着他，没说话。
直到明唐被宋元清盯得不好意思，才躲开了宋元清的眼神，拒绝和她有视线上的交流。
“很不错，”她点点头，“很适合你。”
“走吧，”她说，“我们去看看录音棚。”
车上皮优看着导航图长长地叹了口气，五官都被挤在一起，委屈巴巴地回头：“元宝姐，为啥不用公司的录音棚啊？”
“问他，”宋元清指指明唐，“问他为啥，别问我。”
明唐对上皮优期待的眼神：“不喜欢。”
好嘛。
现在的男孩子都是这样耍酷的吗？
皮优觉得自己跟的这两个人日后都必成大佬。
现在要做的就是抱好大佬的大腿。
先去看了第一家录音棚，明唐出来之后就直摇头。
第二家比第一家好点，至少不是出来就摇头，而是先叹了口气。
最后一家，也是宋元清最后的希望。
她哪里知道这小男孩对录音棚要求那么高？
她觉得那设备都已经不错了他却直叹气。
她想了想第三家录音棚的模样，懵了。
要说这前两家是凤凰毛，那这第三家就是鸡毛。
不是说里面的设备不好，而是内部的装修实际上没有前两个好看高大上显得档次高，但总体还是很优质。
就凭这孩子的标准，整个b市怕都找不到他想要的地方。
谁知人明唐走到录音棚门口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门口是用油彩在巨大的墙面上画的街头插画，明黄色的油彩大大地写着“music”，再用黑色描边，映在整个墙面上，既突出显眼又不会失了精神气。
看着他脸上有着止不住的满意笑容，宋元清是知道了，人明唐就喜欢这地儿。
之前宋元清已经和里面的老师沟通过了，所以进去就可以直接开始。
明唐走到厚厚的玻璃墙后，戴上耳机，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扶住话筒，闭上眼睛，轻轻地哼唱了出来。
一字一句，都唱在人的心上。
一首唱完，他放下耳机，又走回来。
老师把他刚刚唱的歌放了出来。
这是一首近乎于完美的歌曲，明唐对情感的把握度很高，他的声线也特别适合这首歌，唱歌的时候，从容、自信、又轻松，完全是把自己沉浸在了音乐的海洋。
在场的有三位专业音乐老师，听完之后都给予了明唐高度评价。
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一句话：“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你拥有的东西是很多人都没有的，那就是未来偶像的潜质。”
明唐被夸到手足无措，只咧着嘴笑，全然不顾平时的高冷形象。
屋里正热闹，有人敲门，明唐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流行音乐作曲界有名的方卓老师。
方卓的头发早都掉光了，他只伸进来一个头，鼻子上还架了副比皮优粗了不少的黑框眼镜，缓缓开口：“请问一下，刚刚那歌，是谁唱的？”
宋元清拍了拍愣神的明唐。
明唐走过去：“是我前辈，您好，我叫明唐。”
“你唱的非常好，”方卓赞许地点点头，“不知道这首歌是谁写的？”
“我自己写的。”
方卓愣了一下，之后缓缓展开笑容：“太好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把这首歌的版权卖给我？”
此话一出，宋元清一行人直接就愣了，屋里的三位老师则是十分诧异地看着方卓。
在场除了方卓自己，也就其他三位老师知道点内幕。
这个方卓一直被誉为流行歌曲作曲的顶级老师，今年三十岁，已经写出来很多很多优秀的歌曲，但是近几年应该是到了瓶颈期，写出的歌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满意。
以至于这些年找他约歌的人越来越少，颇有些江郎才尽的意味。
宋元清看着明唐犹豫的模样，笑着过去请方卓坐下，却被方卓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一个墙角呈三角形放着三个谱架，架子上放着写满了小蝌蚪和数字的乐谱，潦草又凌乱，有一个谱架还因为左右两边放的纸的重量不一样像天平那样垂着。
明唐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三个谱架看了会，方卓摆摆手，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无奈：“你要是不嫌弃就过去看看吧，最近写的调子，都是些垃圾。”
他走过去，轻轻拿起一张满是音符的谱子出来，按着上面的拍子，抬起食指在纸上轻轻地敲着。
看完这一张之后，他又扫了眼剩下放在明面处的乐谱，坐在方卓对面：“您真的觉得这些写的都很差吗？”
“不是么？现在写的东西根本没当时的灵气，这些年啊，”方卓点了支烟，把烟灰敲进烟灰缸，“这些年，一直都在受所有的人的夸奖，没有人说过我不好，但是啊，人总会走下坡路的，像我现在，这些都是拿不出手的东西。”
“您写的很好，方卓老师，您不用这样否定自己。”
“你还年轻，不懂，到我们这个年纪啊，没有突破是多可怕的事情，我一直都在想，这些年做的成就，是不是都是个笑话。”
宋元清和皮优坐在一旁的软沙发上，看着方卓吐出一口烟气。
这是宋元清第一次在人的脸上看到这种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绝望。
方卓也是很爱音乐的吧，不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这么难受。
对于要买版权这件事，宋元清一直持否定态度，这首歌从头到尾都是明唐自己的创作，就这样卖给了别人总归是心有不甘。
听方卓这意思，签了版权协议之后，这首歌的版权就正式归属方卓，标不标名字都成了问题，对于明唐这样的新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障碍。
更何况，她能感受到明唐对这首歌的用心和喜欢。
宋元清正想着回去一定把这事儿和明唐商量好了再决定，话还没说出口，只听明唐低声说道：“我答应你，把版权卖给你。”
皮优当即站起身来：“唐哥！你怎么……”
宋元清制止了他后面即将说出的话，对着明唐点了点头。
这是他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他们曾经也说好，对于明唐想做的事情，在不违反公司和个人原则的基础上，宋元清全力支持他。
况且……宋元清心理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了。
“你真的愿意卖给我？”方卓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你真的愿意？”
明唐点头。
“太好了，那……”
宋元清站起身走到明唐身边缓缓开口：“我会找公司专门的律师团队来负责这一次的版权事宜。”
方卓一愣，下意识地拒绝：“不不不，我这边有律师，我们会拟一份完全无误的合同给你们的，相信我，我没有理由骗你们。”
宋元清最后提出要求：
第一，表明作词作曲人是明唐；
第二，明唐参与这次的歌曲制作；
第三，明唐有权在任何公众平台和场合唱这首歌，无需再找方卓购买所谓的版权。
方卓都同意了。
宋元清想想那对方找的律师那能靠谱吗？
总归还是没有自己找的安心，最终决定找她学法律的发小飞飞帮忙。
出了录音棚，皮优泄了气似的往驾座一摊，皱着眉难以理解地看向明唐：“唐哥！为啥啊！咋就能把这版权卖给他呢！你这首歌写的多好啊！”
“哎，会不会说话？啊？！”宋元清睨着他，“你唐哥以后难道写不出更好的曲子了吗？”
皮优愣啊愣：“……能、能啊，肯定能的！”
“那不就行了，以后还有更好的，何必在乎这一首？”
“可是……就是感觉！很！不！爽！”
“不爽啊？”皮优在宋元清的注视下点了点头，随即看着宋元清朝着录音棚扬了扬下巴，“方卓就在里头，不解气就给打一顿去。”
皮优噘着嘴转过头，自个儿一个人生闷气。
“不问我为什么？”明唐还保持着之前在车上手覆住下巴的动作，眼睛却看着宋元清，“我以为你一出来就会问我。”
“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要卖给他？既然决定好了，那我们就宰他一笔。”
明唐又一次重复：“你知道我为什么卖给他吗？”
宋元清觉得应该是怕自己的知名度不高，唱这首他觉得很好的歌也许不会让所有的人都认可，也或许是觉得这歌给了方卓以后发展地会更好。
她微点两下头。
只听明唐低低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内空间响起，说完之后，车里只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呼呼的出气声。
他的声音低低的，说出的话明明是那么喜悦语气听着却让人觉得莫名悲伤：“我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肯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