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顾之时忙的不可开交。
因为腿伤和现在装扮的缘故,毕竟一个女子在军营里晃来晃去总归不妥,所以项禾偶尔出门走走,多数时间都老实的歇在屋里养伤。她的腿逐渐好转,大祭司的秘药确实好用,现在腿已经能微微用力,但想要完好如初,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行。
墙外杨树已经冒出新芽,地面上野花野草也倔强的生长,看起来生机勃勃。虽然顾之时在她面前一派轻松,但是营里的气氛却日益紧张。
清晨窗外鸟鸣三两声,昨夜将领们又是亥时初才离去。顾之时忙忙碌碌,两人在一个屋檐下,近在咫尺却见面不多,想想也确实很有趣。
早早醒来天光微亮,推开门只见西屋书房大敞四开,顾之时斜歪在长条櫈上睡得正香。
他忙的吃饭睡觉时间都争分夺秒一样,项禾想,关于他那些在西北风流成性夜御数女有鼻子有眼儿的谣言,有多少是真的?天天忙成狗,他还有精力大半夜去快活吗?就算去了,还真有人趴在床底给他数着咋滴?
还没到早饭时间,她轻手轻脚的来到小院里溜达。微凉的空气里,远远传来士兵训练整齐的呼喝声和往来各处哒哒马蹄声。她不禁感慨,将士们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紧张忙碌,才能让百姓们安稳度日。
沿着墙边慢慢溜达,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她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意外的看到门外来了一个熟人。
是本该在宁远的军师方铭。
他跳下骏马,背着一个包裹,黄柱子牵着马刚要离开。
二人见面都有些愣住。
项禾是没想到他会来,方铭是觉得眼前人很眼熟,但是不敢相认。
他马上缓过神儿,问道:“将军在吗?”
项禾点点头,侧身请他进来。
他进门,回头看将项禾掩好大门,转身瘸着腿慢慢往里走。他等她一起走,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毕竟军营重地,顾之时再美色上头,也不能故意把红颜相好的带进来养着。那样的话,他还不如回到京城,当个浪荡的公子哥痛快。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得先问清楚。
项禾乐了,她咳嗽一声说:“军师大人不记得我了?演武堂和众位切磋的时候,那热闹您看的可是津津有味。”
方铭听后,脑子里一转哈哈大笑,说:“怪不得看着眼熟,真是你啊。”又感叹一句:“将军可真行!”
将军请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他身份特殊,婚姻大事已经不是结两家之好那么简单。
他还好奇是谁能让将军动这个心思。他了解顾之时,没动心的话,家世背景再好,在他眼里也一文不值。听顾念说起将军确定的人选和缘由,没想众将领打听的对象,竟然早就在大伙面前露过面。也没想到眼前落落大方的人,居然是京城贵女,她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呢?
二人来到门口,顾之时打着哈欠迎出来。
看到方铭,他伸着懒腰问道:“吃饭了吗?”
“连滚带爬的赶到这儿,直接找你来了,一大早上吃屁啊。”方铭推开门口的顾之时,迈腿进去。
顾之时也不在意,回头跟项禾说:“一会儿跟柱子说一声,饭多拿一份。早上换药了吗?”
项禾点点头,说:“换了。”
他问:“今天怎么样?”
“捏着有点麻,骨头不疼了。”项禾边往墙边走边说。黄柱子就住在顾之时隔壁,现在她没见到黄柱子,得走到墙边才能看见他是不是在家,如果他刚才离开了,她还得出门找。
“你墨迹完了没有?我来可是有大事儿的好吗?”方铭在屋里喊道。
顾之时这才进去。
项禾在院子走了一炷香左右,黄柱子端着食盒进来。二人一起进屋,却见屋里的顾之时和方铭面色沉重。
黄柱子放下食盒,顾之时说:“柱子上午守在门口,我和军师有要事。”
黄柱子行礼应诺。
吃过早饭,项禾站起来想要离开。方铭站起来拦住她说:“请留步,今天说的事情和你有关系。”
项禾看向顾之时,他摇摇头说:“不是今天,是以后的都跟你有关。”
方铭鄙视的嘁了一声,严肃的说:“确实。”
项禾不知道他俩的亚迷里说的是什么,问顾之时:“我留下干什么?”
顾之时拉她坐下说:“大事儿。听听总没坏处。”起身将茶壶里注满水,倒出来的茶水一点颜色都没有,他才想起来茶叶还是昨天泡过多次的。
方铭端起来喝的津津有味,一杯水喝完,他放下茶杯,说道:“前几天接到飞鸽传书,说了几件事。第一件,恭喜二位,圣上赐婚。”
消息来得太快,项禾心咚咚跳,有些不可置信。她看向顾之时,见他笑笑却随即眉头微皱,眼里没有更多喜悦。见项禾看过来,只是拉住她的手紧紧握了两下,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
方铭接着说:“第二件事,皇后驾崩了。你们的婚事,据说原本圣上不看好,是她促成的。安平长公主已经回到公主府,现在宫里是淑贵妃处理大小事务。”
顾之时脸色越发凝重。
项禾不关心时局,也不关注这些背后的纠葛,所以她满脸不解。
方铭叹了一口气,说:“具体情形如何,还得等顾念回来才知道。估计他现在应该在半路了。”想了想,他看向项禾说道:“你们涡阳侯府,最近出了点事儿。”
项禾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变化。
方铭心思飞转:她怎么不关心?跟听别人家的事儿一样?
项禾是没有反应过来,侯府对她来说还没有武宗山脚下的冰粉摊儿熟悉。
“你祖母病了。”方铭说道。
项禾顿时紧张起来,忙问道:“什么?现在怎么样了?我师叔说的吗?是我大师兄送来的消息?还是程泉托你告诉我的?”
方铭看向顾之时,顾之时想了想,换个说法:“是侯府老夫人病了。”
项禾一愣,悄悄松了一口气。看向二人说:“涡阳侯府的老夫人,我称呼她为侯夫人,我祖母是武宗山的项夫人。”
看着二人神色疑惑,她简单解释一下原因。虽然和苏城月是双胞胎,在侯府行六,但是她从小在武宗山长大,以后要继承的也是武宗山,甚少回京,一直以来和京城侯府关系淡薄。今年回京,是从小到大时间最长的时候,但她也没有住进侯府,而是待在师叔雁不渡身边。当然,具体的两个原因,其中一个还和当初自己设想的大相径庭,她便没有说。
方铭继续问她:“那侯府的苏三爷,你见过吗?”
项禾想了想,摇摇头,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侯府里的兄弟姐妹还是今年正月才匆匆全部见一面,长辈更是不熟悉。
方铭和顾之时对视一眼,果然如他们刚刚猜想,项禾不清楚侯府状况,但是侯府真正掌舵的是老夫人,她心思缜密难测,未必不会利用她。如果项禾进公主府跟老夫人有关,也许是老夫人投石问路的信号。
既然涡阳侯府早早示好,那苏三爷投向秦王,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呢?顾之时和方铭纠结不解。
顾之时看项项禾,说:“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你胞兄苏城月上个月被海都侯的孙子王佐臣‘请走’,你父亲去寻,至今未归。”
“什么?”项禾大惊,“苏城月找不到了?我爹也不见了,是这个意思吗?”
顾之时点头。
“为什么不早说!”项禾站起来大喊一声,心急如焚就要往外走。
顾之时拉住她,说:“你干什么去?要走吗?”
项禾甩开他,着急的说:“不然呢?我哥哥丢了,我爹去找肯定用侯府的名头,可是也丢了。我得回武宗山,找江湖朋友想想办法才行。”
“你冷静点儿,”顾之时硬拉她坐下,说:“你母亲不着急?能不跟武宗山说吗?你还是有伤,路上方不方便不说,回去也是添乱。”
项禾恼怒不已,生气的说:“我是废物吗?我哥和我爹都不见了,难道要我在这里等?”她越说越激动,眼里有水光浮现,低声说:“我娘一定很难过,回去了至少能陪着她。”
顾之时皱着眉头说:“现在恐怕不仅是找人的问题。考虑到时局影响,你在我这里,反而他们比较安全。”
“为什么?”项禾哽咽问他。
“因为你现在是镇国公世子、镇西将军未来的夫人,你爹和你兄长的地位今非昔比,想要对他们不利,就要好好估量一下将军的地位和影响。”方铭客观的说,“所以你老实在这里,将军对你越珍重,他们越不敢轻举妄动。”
项禾看着顾之时,他虽然没说话,但是目光灼灼也在安慰她。她冷静下来问道:“他们是谁?海都侯是谁?为什么要抓走我哥?”
“从头解释比较复杂,”方铭喝一口茶水,继续说:“长话短说,他们指的是秦王的狗腿子,抓你哥可能是发现你爹身份不简单,想威胁他一下。至于海都侯嘛,是秦王外祖父,镇守胶东手握重兵。”
“可是苏城月是很谨慎的一个人,武功也不错,不会轻易被带走的。除非他们认识……”项禾敲着桌面,认真思索道:“他们认识……”
“或者,王佐臣认识你?”顾之时脑海里闪过,正月在皇宫里,一个项禾相似的少年与另外一个少年起争执的画面。他问道:“你认识王佐臣吗?”
项禾摇头。
方铭问道:“那你去过胶东吗?或者临近的地方?”
项禾想起,正月时候苏城月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在胶东郡和冀南地界,正是她救阿穆的地方。莫非那时候那些恶奴是王佐臣的手下?他来寻仇结果找到兄长?
项禾说了这一段往事,懊悔的说:“都怪我连累他了。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方铭笑了,说:“当然有用。至少能确定你爹没有站到秦王的队伍里,和我们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