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禾的神色阿穆丝毫没有错过,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满脸失望的过去。
看着沁达穆尼脸上确实悲伤,乎和鲁拍着沁达穆尼的肩膀,大笑不止。笑了一会儿,他眼中试探嘴里却好心的说:“你反悔还来得及。”
一旦沁达穆尼真的娶了一个奴隶,不但在财力威望上丝毫帮不到他,甚至会引起大汗和王女的愤怒,也就必然失去争夺汗位的资格,他真的甘心吗?
沁达穆尼拿开乎和鲁的手,笑着说:“我要是反悔,恐怕就再也走不出奥朵城了,对吧二王兄?”
二人对视,眼中刀光剑影,因为这句话是真的。
乎和鲁先看向囚车,又看向沁达穆尼,夸奖道:“所以,你很聪明。”
“谢二王兄,”沁达穆尼说道:“未免夜长梦多,还请二王兄把我的‘哈敦’带过来,我马上离开,不耽误您和王女培养感情了。”
“哈哈哈,”乎和鲁这才放下心里,开心大笑,说:“就说你是真聪明,识相!”一挥手,司日波过来,他吩咐道:“去,那个瘸子给三王子送过来。”
沁达穆尼眉头一皱:她受伤了?
司日波领命。
“我的好兄弟,你的巴彦回来没有?用不用我派人送你回去?”乎和鲁好心的说。
沁达穆尼遥遥头,客气的说:“不敢劳烦王兄。”
“回去安心成婚,你放心,父汗那边我替你讲情!”乎和鲁拍着胸脯打保票。
“那就多谢二王兄,我还担心父汗生气该怎么办才好。”沁达穆尼从忧转喜,满脸笑容的说道。
司日波回报,人已经在城门处等候。
沁达穆尼与乎和鲁告别离开。
“三王子就这么放弃了?”司日波看着沁达穆尼的背影问道。
“哼!他敢娶一位男哈敦,简直就是对王女的羞辱。父汗再宠爱他又能怎样,乌拉特部也不会放过他的。”乎和鲁敲着手里的鞭子说。
阿穆赶到城门外,巴彦站在一辆富丽堂皇的车外等候。登上马车,示意巴彦启程。进到车内,项禾倚靠在软枕上,手边放着几瓶药物,他心里夸赞巴彦做的不错。
项禾见他,与羊城时候不同,此时她脸上毫无喜色,冷漠得很。
阿穆见她衣衫脏乱,左腿惨不忍睹,赶忙来到她身边查看。项禾伸手挡住,神色拒绝。
他脱下外套,不顾她的反抗,给她披在身上。耐心的说:“项项,我不会害你。身体要紧,先把药涂上,别的事情路上慢慢说。”
说完,解开她腿上脏兮兮的板子,撕开破烂的裤腿,只见左腿上血肉翻飞,他顿时扬起拳头,狠狠砸向车板。
项禾见他突然暴怒,心里也酸酸的。
少时情谊,她当他是家人。
如果他不与乎和鲁那么亲密,她好想跟他哭一会儿,说说一路上的害怕和惊吓。
阿穆冷静下来,默默的给她清理伤口,上完药,从车内的小柜拿出干净的布条,慢慢包扎。一切收拾妥当,他红着眼睛对项禾说:“项项,你先忍忍,我肯定给你报仇。”
项禾看着他,眼圈通红,心里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她咽了咽嗓子里的委屈,说:“不用了。”
“你要相信我,项项。”阿穆目光执着的看着她。她就坐在自己面前,浑身透着冷漠和戒备,阿穆心中酸涩万分。
沉默许久,项禾开口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阿穆眼中一喜,说:“去王城。先找大祭司给你医腿伤,耽误久了对你不好。”
她侧过脸躲开他的视线,问:“跟我在一起的那些人呢?”
“他们对你很重要?”阿穆小心的问道。
“嗯。”项禾目光空空,心不在焉的回答。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刚刚自己被带走的时候,塔拉哭的撕心裂肺。她看向阿穆,试着问一句:“你能救他们出来吗?”
“多少人?”阿穆问道。
“二十多个,都是大盛朝普通百姓,草原上本本分分的牧民。”她轻声说。
阿穆坦诚的说:“现在不行。”
项禾一听,扭头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阿穆笑了,说:“等回到王都,你和我成婚典礼,我可以跟乎和鲁索要他们作为你的部族陪侍。”
“什么?”项禾一惊,忙问:“我不记得说过要嫁给你啊?”
“是,”阿穆温和的说,“是我要娶你。”他向前膝行两部,拉起项禾的手,郑重的说:“项项,我要娶你,一是要保护你。二是,我真心喜欢你,一直都是。”
项禾有些惊讶,默默抽出自己的手,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从前,没发现哪里有喜欢的痕迹。
看她不解的神色,阿穆轻笑,说:“我知道你眼里只有二师兄,所以你闭上眼,把我当成他我也愿意。”
瞬间醍醐灌顶,难怪他一直用自己熟悉的音调说话。
她突然释然,说:“二师兄已经成婚,我也放下了。”看着他满眼都是自己的倒影,她不想玷污阿穆的真心,所以她说:“但是,我只把你当家人,不能嫁给你。”
感觉到项禾慢慢对他敞开心扉,阿穆不在意她拒绝的话,向后靠了靠,说道:“好,找机会我放你走。但是项项,我现在能力有限,想保护你只能把你放在身边。对你我始终没变,还是当年武宗山上从不对你说谎的阿穆。相信我好吗?”
药慢慢起效,腿上疼痛感逐渐缓解。其实,阿穆对她来说,一直都是可以信赖的人。即便有短暂的怀疑,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项禾渐渐放松下来,心里有个问题盘横许久,她闭着眼睛终于问了出来:“你过得不好吗?”
阿穆托着下颌笑了,他轻松的说:“怎么可能?再不济也是个王子好吗?锦衣玉食,出入随行,我过得很好。”
项禾睁开眼睛看着他,一脸鄙视。
他低下头,无奈的说:“只是没有当初自在罢了。”
项禾没有再问,从重逢到现在,既然他避免说这些,那就不再追问。
虽然沉默,但是二人距离仿佛一下子近了许多。
信任,彼此都在。
车行缓缓,被惊惧疼痛折磨多日的项禾,终于放松下来,慢悠悠的马车里,她渐渐沉睡过去。
看着她时不时的皱紧眉头,他轻轻抚上去,一下一下抹平。等她睡熟,阿穆抱起她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以免马车颠簸。
靠着车厢,他声音低沉跟前面车外的巴彦说:“回去之后,立刻把大祭司请过来。然后你带着阿木尔妻子的信物去找他,跟他说:人我们找到了,让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是,殿下。”巴彦领命。稍许时间,他问道:“您真的要娶这位?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阿穆冷静的说:“不必,照我说的去做。”
快马加鞭,项禾再次醒来,是被腿上的疼痛疼醒的。
她刚要挣扎,便被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搂住。耳边是阿穆心疼的声音安慰道:“别动,大祭司正在帮你治伤。腿骨碎的厉害,你再忍忍,不然以后会瘸。”
她清醒过来,恍然大悟自己居然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眼前是整洁华丽的毡房,明亮的光线透过房顶琉璃窗照的屋内亮堂堂的。屋内有屏风隔开,他们在内室。此时,自己受伤的腿被绑在床榻一侧,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在用柳叶细刀剔除腿上的腐肉,清理脓血。
刚要问及时间,腿上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咬紧牙关,暂时闭嘴。
一炷香左右,老人停手,项禾的伤处已经处理完毕。他站起身来,立刻有侍从过来为他清洗双手,整理器具药物。巴彦从门外进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闻着是草药的味道。
阿穆端到她跟前,温柔的说:“把药喝了,好的更快。”
项禾犹豫一下,阿穆像哄孩子一样说:“这里是我的地方,很安全。”伸手指向大祭司说:“那位呢是我阿祖,放心吧。”
项禾伸手接过药一口喝下去,哑着嗓子跟老人说道:“谢谢。”
老人点点头,转身绕过屏风去外面。
阿穆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果脯,酸酸甜甜的。扶她躺下,盖上被子,说:“阿祖说你的腿多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别担心。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晌午我给你送好吃的过来。”
他站起来,端着药碗出去,项禾张口说:“阿穆,谢谢你。”
阿穆回头一笑,春光明媚。他摇摇头,说:“项项,我们不用说这些。”
来到屏风外,大祭司坐在飞天舞女驼绒毯上,一手拿着银杯,正在喝香浓的奶茶。
阿穆来到他身边坐下,听着屏风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二人才开始说话。
“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大祭司满脸不悦的训斥,“乌拉特部是汗王为你寻找的靠山,能保你日后有能力和二位王子抗衡,难得王女也倾心于你。现在你贸然和一个奴隶成婚,汗王那边怎么交代?乌拉特部怎么交代?”
“有乌拉特我就安全吗?”阿穆冷冷的说,“阿祖莫忘了,降服不了的鹰只会被啄了眼睛。乌拉老狐狸迟迟不表态,难道不是在观望?谁成为元良,他就选谁,怎么可能是我的靠山?”
大祭司噹一下放下杯子,说:“大汗亲自为你赐婚,他还敢反抗不成?”
“那倒不会,”阿穆停了一下,端起面前的奶茶吹了一下,说:“他会看着两位王子把我宰了,就像这几年任何一回刺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