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等项禾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顾之时早就不见身影。
一看时辰不早,她有些懊恼,这个时辰往常早就拔营出发了。赶忙收拾行囊,走出帐外一看,远处平地上士兵们正在原地操练。
见她出来,刘春端着早饭过来,笑嘻嘻的说:“项公子早!这是早饭,王火头给你留的,我顺路给你带过来,趁热吃吧。”
“谢谢你。”项禾接过来,问:“今天去哪?怎么还没拔营?”
“原地休整一天,明儿再走。下午遛马你去不?”刘春问道。
“今天不去了。锤子铁索有些松动,正好能安心修一修。”她回答道。
“啊,那就下次吧。”刘春完要走,突然拍了一下脑袋,转回来拉着她胳膊指向训练的士兵说:“差点忘了。吃过早饭,你看着那边人散了,就去将军大帐一趟。”
听到“将军”二字,项禾耳朵发热。幸好凉风习习,她镇定的问:“干什么?”
“将军的伤犯了,李大夫一大早带徒弟采药又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过去看看吧。”刘春皱着眉头说完,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她:“千万记得啊。”
见项禾点头,他才离开。
边吃饭她边琢磨:他真的伤病复发了?昨天看着也不像啊?还是自己太难受没有注意到?虽然他行为不拘一格,终归是为自己好。一会儿还是去看看吧。
日上中天已近晌午,那边训练才结束。
拎着医药箱信步走到顾之时的帐篷,见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信件在翻看。
见她进来,抬了一下头,指了指帐篷柱子边的另一个马扎,示意她坐下。也没说话,接着看手上的信。
项禾上午心里琢磨半天,该怎么跟他说话才不尴尬,没想到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等他放下信,她咳嗽一声,问道:“听说你的伤复发了,现在如何?”
顾之时抬头看她,转动一下胳膊,面色如常的说:“背后左侧肩胛骨有些疼,你给我看看是不是伤口没长好?”
项禾站起来,来到他身边正要搭脉。
他摆摆手,指着门口说:“项公子,劳烦您把帘子撂下。”
项禾咬着牙,瞪着他低声说:“将军,这不合适。”
他一本正经的说:“你又想多了吧?我的伤在背上,一会儿脱了上衣,有风,冷。”
项禾被噎住,值得按照他说的做。
撂下帘子,屋里顿时有些黑。
等她走回来中间柱子的位置,顾之时已经将左侧衣襟解开,大大方方露出精壮的上身。
他神色坦然,一字没说,但是项禾就是脸上发热。
往日里,炎热夏季街上赤膊行人也见过,南蛮清凉异装也见过,于她眼里没有不同。可是此刻,偏偏衣着规整,只是需要查看后背伤处,一句话不说的顾之时,莫名其妙的让她不好意思。
她暗自呼吸几下,镇定的来到他的身后。
在她的印象里,他要么无赖风流,要么威严肃穆。今天这般随意,居然有几分悠闲之感。
因为不用穿戴战甲,他的头发挽做高马尾。他偏着头,墨色长发有几缕窝在脖子上,问项禾:“我的伤如何?”
项禾回过神来,低下头细细查看。
肩膀宽阔肌肉紧绷,只是左侧一片黑紫色伤痕看着有些可怖。初步一看,这是伤口愈合后又遇到重击才形成的淤积,伤势确实不轻。
治病大意不得,她一下子认真起来,嘴上道一句“得罪了”,然后伸手轻轻按压,检查肉内淤血情况。
冰凉纤细的手指游走在背后,顾之时顿时激灵一下,双拳不自觉的攥紧。
项禾以为是下手重了,说道:“我轻点,你忍一下。”
快速检查一番,这种外伤她还是能够处理的。在屋里找到水盆和布巾,清理完后背,拿出细针先刺入几个重要穴位,静待几许拔出。同时她调一碗黏糊糊的药膏,抹在伤处。
上完药需要缠上绷带让药物慢慢浸入病灶,淤血消散才快。
她一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在他背后用力一拉,把另一侧的一副一下子扒了下来。见衣服卡在胳膊上,她说:“自己伸手把衣服脱了,给你绑绷带。”
顾之时一甩袖子,整个后背袒露出来。
只见他肩宽腰窄,只是白璧微瑕。
确实是白壁微瑕,顾之时身上白如碧玉,只是除了上药的地方吓人外,他的后背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各种伤痕纠结在一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贵之人,背后是伤痕累累,这上面又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呢?
项禾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指不禁想要碰触。刚刚放上,顿时清醒。她在想什么呢?
“把胳膊抬起来。”她低声说道。
顾之时听到身后轻微叹息,嘴角微微上扬,想要等她的询问,可是她没问。
项禾弯着上身给他系绷带,左手按住一头,另一只手从他的腋窝和脖子处不住更换绷带方向,她细细的呼吸热气不断喷到顾之时的脖颈上,顾之时只觉得那不是呼吸,而是一串串爬在心里的虫子,让他的心痒痒的。
好不容易弄完,项禾忙的满头大汗。
她转头看顾之时也满头大汗,说:“这药初期有些疼,你忍忍就好了。一会儿再喝一碗汤药,淤血散开好得快。”
听这帐外陆陆续续的有人走动,她说:“衣服穿好,我去煎药。”
顾之时点点头看她收拾药箱,又见她走出去,始终没说话。打开帘子,外面光线照进来,他眯着眼睛看她走远。
傍晚时候,项禾又给他换了一次药。
亥时初,除了巡逻的士兵走路声音,外面已经安静下来。
项禾躺在床上,来回翻滚,肚子依旧不舒服。她白天查看药材,没有对症药物,只得用针灸刺穴暂缓。
夜越深,冷气越重,她也越发难过,不由得又蜷缩成小小一团。
迷迷糊糊间,被拥入一个火热的怀抱,是顾之时!
这不合礼数,也不能让他这样放肆,想要挣脱出来,可是却被他圈住胳膊,冰冷的双脚放在滚烫的肚子上,不一会儿她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乖一点儿,别闹了!”他贴着她耳边轻轻的哄着,“算是我还你白天治伤的人情。你看我都成了暖床将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我给你保密,没人知道,好不好?”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温柔,也许是太冷,她慢慢的靠向温暖的怀里,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天色乌黑,顾之时叫醒项禾,感觉她睁开眼睛,虽然夜里不见五指,他还是对她一笑起身离开。
一炷香之后,外面热闹起来,天色大亮众人拔营。
之后数日,顾之时白天巡城,晚上不顾项禾的反对,每天都给她捂脚。
七八日后项禾身体好了,恢复以往的神色,甚至早上起来去还跑去火头军那里帮忙。
顾之时看着放心下来。
连行数日,他们已经来到草原深处。这里的草原,不仅有漫无边际的草场,还有高耸入云的雪山。他们此时的驻地就在雪山的脚下。
正午时候,难得顾之时这么早就回来。
二人相见,虽然夜夜相对,她确实有些贪恋他的温暖。可是也是这样的变化,让项禾白天越发不敢面对他。见他回来,她嗖的躲回帐篷里。
顾之时跟着进来,拉住她往外走,项禾边挣脱边问道:“干嘛?拉着我去哪?”
顾之时笑着把她放到马背上,自己也骑上来,说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项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从驻地后面溜出来,一路疾驰许久,来到一个冰雪苍茫的雪岭。雪岭一片寂静,纯白的冰雪在阳光下装饰山岭,居然有些淡淡的蔚蓝色。
沿着冰雪覆盖的小路前行一炷香的时间,就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顺着河流往上走,满满有烟雾飘出。仔细看过去,居然有个山洞,河流是从山洞里流出来的。
顾之时扶着项禾走到山洞里面,雪山里竟然藏着一眼温泉,池水不深,干净清澈。项禾惊讶不已,蹲在池边摸了摸池水,温温热热。
顾之时看着项禾,说道:“去沐浴吧。”
项禾非常开心,走到池边,回头看向他,迟疑的问:“你不回避一下吗?”
顾之时挑挑眉,故意说道:“就一个泉眼,我也得洗漱。”
项禾脸上窘迫,退后几步,说:“那你先洗,我去洞口等着。”
顾之时大笑,拦住她,说道:“逗你的。你安心沐浴,再饥渴我也有品位的好吗?”
项禾羞恼抬头瞪他。
他抓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接着说道:“你闻闻,都臭死了。”说完,还嫌弃的在鼻子下摆摆手。
使劲儿拍掉他的手,项禾疑惑的拿起头发闻闻,果然味道不佳。
顾之时看她又被忽悠住,开心大笑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真成臭丫头啦!哈哈哈……”
项禾气得朝他的方向踢起一脚碎石,却被他快跑躲了,顾之时真是可恶。
这个人虽然行为讨厌,但说话还算数。
看着顾之时出去,她快速走到泉眼边上,找个合适的位置,准备沐浴。还发现了刚刚顾之时站的地方,留下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套干净的男装。
回头看看洞口,顾之时脸朝外坐着,微微抬头,像是在晒太阳。
他背对洞口,眯着眼睛,听到里面水花响动的声音,嘴角浮起微笑。
这里是他逃命的时候发现的,曾经躲在水下才侥幸逃脱。想想这三千里西域,好像总有他狼狈的身影。不过现在,带一个人过来,这里就有了新的用处,这样想着好像从前的事情也不那么狼狈不堪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回头,水汽缭绕的山洞里,一位长发及腰的纤瘦少女走了出来。虽然着男装,依旧掩饰不了她面如桃花的好颜色,尤其是温泉浸泡蒸腾之后的样子,粉桃吐蕊艳丽娇嫩。
看着她自在无拘的样子,顾之时心里不禁暗笑:这个傻姑娘,怕不是还对自己女扮男装自信的很吧?腰肢纤细前凸后翘的,如果不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掩饰太久?
项禾沐浴结束,以为顾之时也会洗漱一番。结果他不但没有去,反而笑着帮她擦干头发,狠狠的挽成包头髻,然后掐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托上马,随后他翻身上马,在身后用大氅把她包裹得一丝不透,快马加鞭赶回营地。
到营地也未曾多说话,让她直接回帐篷休息。
夜晚,他习惯性的往项禾帐篷去,到门口徘徊两番又折回自己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