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在病房里的南佑疏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手心有点出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在担心一个屏幕内的女人。
担心她不能应付?可是她已经好像已经应付好了;担心她被人议论?可是自己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这股情绪从何而来。
也许是因为这个女人美得不可方物,又受很多人喜欢……所以让自己也变得奇怪了吧。第一次接触这些的南佑疏好像知道了那群粉丝是怎样的心理状态了。
这时候病房门推开了,来的是她所谓的爸妈,南志宏推门的力气很大,门砰地撞到了医院冰冷的墙上。
南佑疏忙低垂着头,没说一句话,她很讨厌也很害怕特别大的响声,因为这是南志宏打她前的前兆。恐怕因为医药费,自己又要挨骂了,南佑疏这样想着,却见想象中的打骂声没有在耳边响起。
王梅刚进来把小电视关了,原先还稍微有点人气的房间里也突然寂静起来,南佑疏抿紧了唇,身体不知道是病弱还是害怕在轻微地发抖。
王梅又喜笑颜开地坐到了病床上说道:“你这拖油瓶,真是个病秧子,我看,就是娘胎里带出的病,不过也算个有福气的”。
南佑疏不动声色地靠里挪了点,嘴唇有些发白。
南志宏也是一脸笑意:“疏疏,这次你病了,你也看到了吧,这s城的高级病房一天得几千块,够买多少好久了啧啧啧。”
王梅忍不住掐了南志宏一把,南志宏才反应过来,又继续说:“扯远了,疏疏,你这哮喘是个长期病,我们还要养你弟弟,虽然你才14,但是我们一个月前就物色了一家好人家,有钱的很,男人老是老了点,但是老点也挺好的,成熟稳重。他就住在s城,过几天你出院就嫁过去吧,喏,你这医药费也是别人出的呢!”
南佑疏的手紧紧地藏在身后扣着,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随即自嘲地勾了勾唇,她在嘲笑所谓的亲情,也在嘲笑自己的可悲命运。
病床上的女孩眼中第一次生出了明确的反抗之意,一字一句说出“我不嫁”。
凭什么?在南佑疏的记忆力,南志宏从来都不管自己,非打即骂也罢了,就算她承包了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忍受王梅经常的刻薄羞辱,这两个人还妄想把自己以后的人生也左右吗?她也不想离开大伯。
南佑疏不像小孩,反倒很敏锐,一下就猜出来了怎么回事——他爹把她卖了,卖给了一个有钱的糟老头。
女孩一阵反胃,以前她多想有人喊她的小名,只是,此时从她爹嘴里喊出来的“疏疏”让南佑疏无比恶心,可以的话南佑疏这辈子都不想听到了。
“砰!”桌子好像都要被南志宏锤烂,刚刚还愿意和颜悦色的男人,此时又换了一副面孔。
又来了,南佑疏抖得越发厉害,使劲按捺住自己,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害怕,成为弱势的一方。
就是这种眼神,每次南志宏生气要揍她的时候,就会先瞪着她不说话,过十几秒就开始破口大骂,然后动手。
王梅嫁过来之后不明着打她,但是经常不给南佑疏穿饱吃好,有时候家务活干不好就是被一顿掐,都没好到哪去吧。
“你有种再说一遍?”南志宏粗矿的声音像石头一样把南佑疏压的喘不过气来。
南佑疏难受极了,感觉哮喘的症状又有点开始了,还是艰难地说:“我还没到结婚的法定年龄,你这样做是犯法的,我不嫁。”
“啪!”,果不其然,南志宏昂足了劲给了南佑疏重重的一巴掌,把南佑疏的脸都扇过去了,女孩苍白的脸上当即出现了一道红印。
王梅见状一下没忍住笑出声,南志宏正在气头上,对王梅也破口大骂:“你个臭婆娘笑个**!”。
这下王梅也哑了,垮起了脸,最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挽了挽南志宏的胳膊小声说:“你跟她较劲干什么,一个没妈的孩子,去哪还不是要你这当爹的定,本来也只是告诉她一声,一个14岁的小屁孩懂什么,试过了才知道男人的好。”
这话倒是让南志宏这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听了舒服,脸色稍微好了点,然后又恶狠狠地对着病床上的女孩说:“你不答应也没用,女儿本来就是要嫁出去的,老子还没跟你算养你十几年的钱呢。这次也别指望你大伯,老子就是看他不在村里,赶紧给你定门婚事。一个臭教书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你这赔钱货那么上心。”
王梅不忘阴阳怪气地“劝”南佑疏几句:“你这丫头片子知足吧,一个病秧子,人家要你已经很不错了,你自己想清楚,我们家可没钱给你养病了哈,给你弟弟买奶粉正是要钱的时候呢。别想跑,我们就住附近的家属房。”
这话说得生怕南佑疏再“赖”在家里一样,女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和南志宏一道离开了。
南疏佑在他们走之前,依稀听到了“十万块”、“55岁”、“发财了”的字眼。
确定他们已经彻底离开后,故作坚强的南佑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蒙着被子大哭起来,她好想她的妈妈。如果她妈妈在再怎么样也会保护好她的吧?
饶是这般伤心,南佑疏也不敢哭的太大声,她怕吵到别人,以前也是哭的越厉害打得越重,她习惯了。
年仅14岁的她心里的防线在夫妇俩离开后彻底崩塌,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干了什么坏事,这辈子才这么痛苦。
于是南佑疏这一哭哭了半小时,抑着把自己哭累了之后,才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南佑疏低头沉思着,眼神忽地坚毅起来,自己的人身自由绝不能由他人左右,她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她要逃。
但要逃,还得有计划。南佑疏想着自己的身份证应该被她爸和王梅收起来了,眼睛一转,南佑疏按下了护士铃。
护士小姐没多久就过来了,问她有什么情况,南佑疏睁大她那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答到:“姐姐,我有点想我家人,我感觉好些了,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层家属房吗?”
护士小姐被这位小朋友可爱到了,又皱了皱眉,说:“这个我不清楚,应该在主治医生那有登记吧,不过你还是呆在病床上比较好,按你的情况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见护士姐姐要走,南佑疏咳嗽起来:“姐姐,我,我突然不舒服,喘不上气,能不能请主治医生来?”其实南佑疏也没装,是真的不舒服,刚刚又大哭一场,确实有点喘不上气。
护士小姐一愣,这小孩怎么一会舒服一会不舒服,然后想了想哮喘是这样,再说,这孩子怪可爱的,应当不会骗人才对。
护士小姐无奈道:“小朋友,叫主治医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的这位主治医生是教授,很忙,你看……”
南佑疏咳的脸都红了,本来没有血色的脸上居然因为咳嗽有点鲜活的气息
:“护士姐姐,我……”
护士小姐一看真不像是装病,她之前在高级病房里看到了太多恃宠而骄,明明不是很严重,也装病哭闹的孩子,看来是自己误会她了,不敢耽搁赶紧联系了主治医生。
只是眼前这小朋友看起来营养不良,怎么也不像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主治医生过了十几分钟就感到了,也意识到南佑疏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又给她做了次治疗,还塞给了她一瓶喷剂,嘱咐她不舒服的时候就喷,能够稍微缓解。
南佑疏点点头,然后问出了家属楼的位置和房号。南佑疏有点不好意思,特别郑重地感谢了医生,医生倒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小孩说话怎么跟个大人似的,别的像她这么大的小孩还在医院哭闹呢,医生摆摆手,离去了。
南佑疏有点忐忑,心里默默复盘接下来的行动。南志宏和王梅笃定她不敢跑是因为,s城这么大,一个14岁的小孩,没有身份证,跑出去也没有钱,就连打工都没人收。但是他们低估了南佑疏。
南佑疏睁着眼睛睁到了1点钟,料想南志宏和王梅已经睡死了,乘着夜色,悄悄躲过护士站,去了家属楼,因为南佑疏晚上有点看不清,所以迷了一会路,好在家属楼没有保安,南佑疏蹑手蹑脚地找到了房间,轻轻地把门推开,探出一个小脑袋瓜。
南志宏和王梅果然睡熟了,旁边还放置了一个婴儿床,里面是睡得正香的南多金。此时此刻,他们三个才像正真的一家人,看起来幸福又祥和。
南佑疏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对自己而言,有家和没家都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知道说她运气好还是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包,伴随着南志宏滔天的鼾声,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南佑疏在走前匆匆看了一眼南多金,心里无声地叹息,接下来,自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第二天南志宏夫妇约了那个老男人一起来看南佑疏,一进房门,发现空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都没有,厕所也没有人。
老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就阴郁了起来,南志宏结结巴巴地问王梅人呢,王梅则说她哪里知道,不是你的女儿吗。
老男人闻言气结,本来是无意中看到一对夫妇说嫁女儿,看相片,白白净净又眉清目秀的,还很瘦弱,又才14岁,老男人想着给点钱就可以带回家任意折磨了。
于是越想越气,吼道:“你们俩夫妇简直是蠢到家了,蠢如猪,不知道留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你知道我买你这个女儿,是给你们交了三万定金的吧?要是找不到,别说接下来的七万块了,三万和医疗费你们都得给我还回来!”。
南志宏脸色一下子刷白,听到要还钱,站都站不稳了,这死崽子果然是个赔钱货,没身份证跑不远的,等找回来,非要把她毒打一顿,打到她长记性为止。
此时王梅大惊失色:“这,这包里的身份证怎么不见了……”
南志宏面色入土,一屁股坐到了医院充满消毒水味的地上。
南佑疏用兜里仅有的两块钱坐上了一辆公交车,直到坐到了终点站——她太想逃离这个所谓的“家”了,然后又跑了很久。
离她逃走已经过了20个小时了,她有点担心再过久点,南志宏报警,毕竟……现在他们还算是她唯一的监护人。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好像到了城里很繁华的地方,本来那个中心医院是很偏的。
南佑疏见附近的招牌上,写了“酒吧”、“夜总会”、“密室逃脱”以及“tangv高奢”等字。奇怪,字她都认得,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她没接触过的,看着看起来很大气的门面,她也没打算进去。
“咕~”,南佑疏有点尴尬,她肚子饿了。
14岁的孩子还是欠些考虑,昨天光记着偷身份证也不知道再拿一点钱来,终究自己还是怕的,怕被南志宏发现,然后把她打个半死然后关起来。
南佑疏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起了呆,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来到大城市的那种没有归属感的感觉,是那样的茫然无措。
此时突然来了一帮人,有男有女,满脸笑意地向南佑疏走来:“小姑娘帮个忙呗。”
女人穿的很暴露,边抽烟边用手搭上了南佑疏瘦弱的肩膀。旁边的男人很年轻,头发染的花花绿绿的,手上带着金表。南佑疏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个女人一头棕的的卷发,虽然也染了色,但是确是极好看的。
南佑疏皱了皱眉,离那个女人远了点,起了戒备心。她在书里看过,陌生人一般不会找比自己还小的人帮忙。那个女人打探着口风:“小姑娘,家长在不在啊,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这溜达?”
旁边的男人吹了吹口哨,南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恶心,感觉自己耳朵脏掉了一样。那个女人见南佑疏不说话,穿的也土里土气的,心里有了几分底,又说道:“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个工作而已。”
工作?南佑疏知道只有工作才有钱,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还没成年。”
那批人突然集体笑了起来,搞得南佑疏不明所以。女人又带着一股烟味对她说:“小朋友你放心,在姐姐这工作,没有年龄规定呢,而且月入过万。”
南佑疏被烟气熏的不太舒服,一边暗暗思考,终究放不下戒备心。女人见状向周围的人使了使眼色,突然人就一窝蜂地把南佑疏抓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南佑疏冷冽的眼神让周围人愣了一愣,还是那个女人说先把嘴堵上,到夜总会包厢里再说,看起来是个没爹妈的娃。
因为夜幕降临,这群人把南佑疏围在中间走,身形小又瘦弱的她很难引起群众的围观和救援,被堵上了嘴的南佑疏只恨自己身子毫无反抗之力。
南佑疏被丢进了夜总会的包厢,那个女人帮她把嘴里的布团拿开,见南佑疏跟个呆子似的不禁问了一句:“怎么不哭?”
南佑疏:“……”。
女人笑着说:“只不过是陪人喝喝酒的工作就是了,钱真的很多,姐姐可没骗你。”
南佑疏故作冷静地说:“不需要,我家人还在等我。”
然而还是骗不过老狐狸,女人笑了声,说哪有家人会在冬天让自己的孩子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的,没有半点放她走的意思。
南佑疏暗自思忖,表面还是临危不乱的样子,心里却是心乱如麻,计算着有什么方法逃脱掌控。这下麻烦大了。
女人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还对那帮人说,今晚生意绝对有了,那男人不就喜欢小的吗,然后发出了很硌人的笑声。南佑疏一下子知道了,这群人是相当于古代时候的青楼妈妈。
随着门紧紧关上还有上锁的声音,南佑疏突然很想哭,自己真没用,但还是忍着没哭出来,南佑疏观察起了四周的环境,没有窗户,只有排气扇,门确实被锁上了,而且外面还有人守着她。
南佑疏盯着远处桌上的一个杯子,做好了决定,她把杯子摔碎了,拿起了一片尖锐的碎玻璃藏在了怀中——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这条破命没了也罢,只是对不起大伯和妈妈,她真的活的好累。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门外面穿来声响,有人在打招呼。
南佑疏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浑身因为紧张而僵直着缩在角落。
门口的人好像散了,随后,门吱呀一声,来了个满脸横肉,挺着啤酒肚的老男人。老男人拽着拐杖,借着光仔细打量了一下,突然大声:“tmd,原来你跑这么远了啊,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花钱买的你?你那废物爹妈说一定找到,还不如我手下人找的块啊,你个鉴东西!还是让我逮着了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南佑疏的小脑袋瓜“嗡”地一下崩塌了,是他。完了完了完了,南佑疏闭上了眼瑟瑟发抖,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看来玻璃碎片是真的得用上了……
或许是瑟瑟发抖的样子让老男人很有兴趣,住着拐杖慢慢靠近,说:“你要是听话,我就不打你,也不要你爸妈赔钱,但是怎么说要当我老婆那就得——好好服侍我吧?”。
南佑疏不想活,但也绝对不让眼前这个男人好过。因为男人不断靠近她已经闻到了男人身上一股难闻的烟酒气,她攥紧了怀里的玻璃碎片,然而在男人看来,她只是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部。
男人摸了摸她的脸,发出了痴痴的笑声,手慢慢向南佑疏的下面摸去,还没摸到,突然有个反光体一闪,自己的脖子上赫然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你……你竟敢伤我!反了天了!我要打死你个狗娘养的!”
南佑疏在跑的时候背后挨了重重一拐杖,打的她差点摔下去,她稳了稳心神,用尽全部力气跑出去,她记得刚刚老男人进来时忘了锁门!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女孩顾不上自己快跳到嗓子口的小心脏,拼了命地跑,男人的叫骂声在后面响起,南佑疏知道男人在后面追她,此时像一只逃命的鹿一样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