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依旧嗒嗒地走动着。
梁婧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温热,下意识地抬起头,却正好撞进对方那低垂的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落下一抹阴影,半睁的黑眸明亮深沉,像是里头藏着一池温柔宁谧的湖水。
温热的鼻息扫在梁婧的眉眼处,她眨了眨眼,却看到对方微微勾起的嘴角。
马车又颠簸了一下。
眉眼间突然被黑暗笼罩了下,一抹湿润的温热一触而逝,只留下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将梁婧从呆滞中唤醒。
正巧,马车在这会就停了下来,虎妞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婧姐姐,大人,我们到了。”
男人这时才松开箍住她腰的大手,梁婧心不在焉地起了身往外走,下车的时候就是一个趔趄。
身后突然有一只大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腰。
梁婧只觉得面上一热,身体不由得僵直着不敢动。
虎妞刚好和福贵站在马头处不知说些什么,转过身来时,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柴子瑜淡定地站在她身后,微微垂眸正好借着马车旁的灯笼,看到她那绯红的侧颜。
梁婧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和柴子瑜告别,又是如何回到了西厢房。
等她把脸埋进那厚厚的锦被中,深深吸了口气,混沌如浆糊的脑子才渐渐恢复清明。
回想马车上的这一段路程,她几乎后半程都是被他搂在怀里。
虽说是她不小心“投怀送抱”,但是他竟然没有推开自己,甚至最后还——亲了她吗?
梁婧伸出手指摸了摸眉眼处的位置,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一触而逝的温热感,而且带着丝柔软的触感。
再往下来到后腰处,依稀还残留着某人强势的力道,箍得她那会丝毫动弹不得,只得紧紧倚靠在他胸前。
梁婧是第一回和异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她当时除了心慌意乱之外,脑子真的是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若是换了个人,她最少先一个大耳刮子,再来个踹裆腿,一定叫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得体的分寸和礼节!
可偏偏,这个人是她动了心的对象。
他的靠近只让她觉到羞|涩和举手无措,并没有其他排斥的感受。
结果,她理智直接被抛到九霄云外,加上马车那狭小的空间,昏暗的灯光,暧昧的距离和对方温柔得可以融化冰雪的眼神——
若是再待久一点,指不定这会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唉——”
梁婧幽幽地叹了口气,重新将脸埋进锦被中,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似乎还有些什么事情要和他确认来着?
这个疑问萦绕在她脑海中,久久不散。
直到深夜,沉浸在睡梦中的她像是在看电影回放般,亲眼见到自己走路脚下虚浮,两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发亮地走向游廊灯下静静等着的男人。
像看哑剧般,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梦中的梁婧竟然扑进了对方怀里。
绯红的脸蛋仰起,露出那张宜嗔宜笑的面容,引得男子微微一笑后低下头来。
随后轻轻地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梦中的梁婧笑着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男子倾身将她抱起,步履稳健地走过雕花刻梁的游廊,穿过八角门来到后院的西厢房。
长脚一踢,房门被打开,男子抱着她大步走进,经过待客的小桌,往右侧的屏风后头绕了进去,直入眼底的就是一张收起帷帐的雕花红木大床。
男人走到床边,低下身子将她稳妥地放下,而后一脚跪地,帮她脱了鞋袜、盖了被子,看着她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笑着说了两句话,转身就要走。
旁观的梁婧却觉得剧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床上躺着的自己却掀开被子赤足下了床,扑进听到声音就转过身来的男人怀里,而后扯开了对方深色的狼毛大氅,露出一袭银灰色锦袍,勾勒出男子挺拔精瘦的身材。
白皙的小手还停留在男子的腰封上,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攥住,女子杏眼亮得堪比那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一下子把男人怔住了。
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梦中的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对方深吸一口气,大手缓缓松开——
镜头一晃,床边的粉黄色帷帐已经放了下来。
梁婧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脚步沉重如铁,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走近,想要再看清楚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内心的祈祷被听到了。
床幔之间,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伸了出来,撩开一角帷幔,好像探头出来准备找什么东西。
而在她身下,躺着那个面容清俊的男人。
两人衣衫半褪。
男人撑起身子,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去,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她笑得花枝乱颤,随后伸出来的小手被另一只大手握了回去。
帷幔落下时,两人的脸正在渐渐靠近。
……
梁婧忽然睁大双眼,却看到自己帷帐顶上绣着的花纹,那上头藤蔓纠缠,如同她方才在梦中看到那身体交叠的两人。
她怔愣了一会。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照进来,驱赶了一室的冷意。
气温渐渐回升,梁婧身上黏糊糊的,一方面是因为被子太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梦境过于真实。
诡异的是,前半截梦里,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看完了两人之间的互动,而后半截梦里,就是帷帐完全落下后,她仿佛置身其中,手能够触-碰到对方温热的身-体,鼻尖能闻到那淡淡的白檀木香味,甚至能感受到唇-舌之间的交融。
就好像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历历在目。
梁婧只觉得口干舌燥,慌得赶紧爬起来灌了一口冷茶,寒意从口腔顺着食道滑落来到胃部,冻得她整个人哆嗦了下,理智瞬间回笼。
“靠——”她突然飚了句粗口,茶杯重重地磕在木桌上,“果然是春天来了!”
*
清河村。
梁母将梁老大夫妇“赶”出家门后,转身看向面目扭曲的梁父。
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梁父气得一脚把地上的两碗面片汤都踹飞了,白色的面片随着汤水泼洒在泥地上,瞬间滚满尘土,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粗陶碗磕碰在地,哐当一声碎成了几瓣飞洒出去,散落四处。
梁母眼睛不可控制地眨了眨,心里原有的那股气悄悄泄了,只是还强撑着身体,假装淡定地看着梁父。
不过,却没等来意料中梁父的暴行。
因为他那一脚太过用力,扯动了原本就被撞得淤伤的腹部,又疼得冷汗直冒,腰也弯了下来。
瞧着他那痛苦的神情,梁母突然觉得他好像就如此。
不也如此。
“你快过来,扶我到屋里歇着。”梁父稍稍缓了过来,又抬起头对着梁母颐指气使地说道。
梁母却没有动弹。
只是一双还能看见昔日美丽的黑眸,直直地看着他,面容古怪。
他又气得嚷了句:“还不快过来?是等老子抽你是不是,你信不信你再不过来等会老子抽死你!”
“嗤——”梁母笑了。
她轻轻地睃了他一眼,嘴上的语气依旧如往常般温柔道:“你不会,而且你不敢。”
“你!”梁父眼睛瞪大。
梁母道:“现在这头家就剩下你跟我,你除了认识两个字会读书外,再没有其他糊口的本事,要是离了我,你还打算怎么活下去?何况,你连半分银钱都没有。”
梁家从祖上留下的土地只剩下五亩,地契都在梁母手上。
梁婧最近给她补贴家里的银子,也都给她好好收着,梁父手里一分没有。
若是梁父敢这样对她,或者也打算赶走她,那么活不下去的人不是她,而是梁父。
被她这一番话点醒的梁父,顾不上还隐隐作疼的腹部,连忙道:“我是一家之主,银钱和地契都该由我掌管,你还不快快去拿给我!”
“那、你、慢、慢、等、吧!”梁母一字一句说完,看到梁父脸色胀得的跟猪肝一个颜色,突然心里像喝了一壶冷水般,冰冰凉凉的,却让人十分清醒。
她也不去收拾那地上的碎碗和面片,反而走进梁婧原先的房间里,关上门歇息去了。
一个晚上没有好好睡一觉,她打算休息一下,晚点再去地里松土。
若是不抓紧点,只怕到时候耽误了播种。这五亩地她都想用来种红薯,因为梁婧好像很喜欢。
到时候除了交粮外,留下一点自己吃,其余都给梁婧她们送过去。
往后余生,她再也不想亏待两个孩子了。
……
这是老牛叔给梁婧带来的消息。
从那日后梁母几乎不搭理梁父,每日做了饭菜后吃饱就下地,再也不像以往般唯唯诺诺,盲目地听梁父的话了。
而梁父又躺在床上,只是这次没人在伺候他了。
躺了几天后,他只好爬起来继续复习,就想着成功考中功名,这家里才有他的翻身之日。
到时候梁婧他们,会哭着喊着求他要回家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梁婧:果然是春天来了!
柴子瑜:你想去踏春?
作者:对,她思念春天了。
柴子瑜:?
——
嘻嘻,有些不淡定的一章,将就着看吧,我溜了~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