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
宋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两个旁边,一边感叹,一边鼓掌。
“……!”
陆星屿突然醒过神。
太……近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瞬间的神志归位,他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和小卷毛的姿势有多暧昧;他只要稍稍再往前凑一点,鼻尖就能蹭到她的。
陆星屿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大猫似的,脊背猛的绷紧,向后一弹;许苑池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也往后“唰”倒退三步。
原本密不可分般的两人,这下谁也不肯再往前凑了,好像他们中间隔了天堑。
牧铃悄悄站到许苑池旁边,手痒地看了看她晕出粉红的脸颊肉。想捏。
“你俩弹来弹去干嘛呢,不倒翁?”宋直看得有趣,甚至还遗憾怎么没有继续。早知道不出声了。
“……咳嗯。”陆星屿想体面地清下嗓子,结果差点破音。
他是一步也不往前跨了,很谨慎,站在原地似生了根。眼睛倒是还盯着人,只不过不像盯粉丝的眼神,更像看到一颗樱桃,在他眼前变成了一颗樱桃炸、弹。
不过,再怎么样也是走过万千红毯的人,如何能在这种小小场合失了分寸。陆星屿再次呼气,吸气,随后漠然道:“哦,原来你是我的粉丝。”
三分凉薄、三分得意,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许苑池脸上的红晕浮了又褪,反反复复。她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太好,有心想补救:“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所有的歌我都喜欢。”
她小小声的。终于后知后觉,开始害羞。
这下有如冷水浇头,陆星屿彻底醒了。
他不当爱豆好多年……也不能这么说,只是这两年逐渐把工作重心从舞台转到了戏台。娱乐圈像他这样自然转型的有很多,所谓“唱而优则演”。
只不过如果说他在唱跳方面的天赋是一百,那在演戏方面……还不及唱歌的零头。
出道初期他也演过一些剧,哗哗的天雷滚滚玛丽苏,他在里面台词都念不顺溜,一卡一卡的像台机器,从此沦为黑历史不时被对家职黑拿来鞭尸。
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个粉丝——又是音乐粉。
老天爷,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演戏已经很努力了!
陆星屿心里绝望,但是脸上滴水不漏。他假装很亲切,“那你最喜欢我哪张专辑?”
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然而许苑池凝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欢笑格鲁吉亚。”
这便出乎陆星屿意料之外了。“欢笑格鲁吉亚”不是他出道来的第一张专辑,意义重大,也不是最受欢迎的一张,甚至因为loop到底的动机,和朴素的和弦被业内诟病“无聊”“神经质”以及“不知所云”。
再加上制作周期短,效果也粗陋,整张专都给人站不稳、轻飘飘的感觉,甚至当时还有部分音乐人听了,怀疑他嗑了药。
“呃,”陆星屿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干巴巴的,“难道是因为你喜欢这种花,所以爱屋及乌么?”
“欢笑格鲁吉亚”是一种月季的名字。专辑命名的时候也很随便,因为陆星屿看到他妈白露女士在花房种这个,开得还挺漂亮,就拿来用了。
“……不是。”许苑池低头蹭了蹭小皮鞋,“因为感觉你唱的时候,很享受。”
她绞尽脑汁,想说点专业术语,好让她听起来的的确确对他的音乐有所研究。但发现大脑一片空白,除了“享受”什么也说不上来。
这是她的真心话,尽管让她看起来傻透了。
“……”陆星屿有短短几秒的闪神,随后笑了一声。
是许苑池喜欢的、非常松弛的笑意,这让她不由松了口气。
陆星屿原本想说自己其后的几张专辑更不错,有相对多样的歌曲结构,和更有律动的器乐演奏,但在脑海里盘旋不到半圈,便打消了念头。
制作欢笑格鲁吉亚那时候,他确实因为大脑空空,所以心情愉悦。
也没什么不好的。
谁说复杂的音乐就一定是讨人喜欢的音乐了?
任督二脉一打通,自信感就疯狂涌上,俗称“发飘”。再看看这小卷毛,哎呀腿是短了点,但架不住人家长得可爱,还是自己粉丝。
陆星屿越看越满意,也不知道兀自满意个什么劲,只觉得那杯曼哈顿没白请。
于是他矜持、克制、有礼地问道:“需要签名吗?”
说完都准备摩拳擦掌,弄个to签给人家了,岂料那小卷毛微微沉思,居然露出了一点为难的表情。
“签名就不用了……”他听到人说。
“咔”的一声,晴天霹雳,都给陆星屿劈蒙了。
他想不明白:怎么回事?这年头还有嫌弃正主签名的粉丝?
他字也不难看啊!小时候都挨了白露女士多少顿打了,小竹棍子都打折两根。
那一头宋直吃瓜吃得简直忘我,一听许苑池这话,再瞅两眼陆星屿表情,哎呀忍笑忍得,差点把自己大腿给掐青了。
当场要拿手机出来发朋友圈。
标题就叫“陆少爷酒吧主动签名惨遭拒”。
陆星屿一个眼刀劈过去:管好你自己。再转过来的时候,面色就不是那么和善了。
许苑池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似的,又把那头绵羊宝宝似的小卷毛一捋。
这一捋便让原本遮住大半的耳朵露了出来。陆星屿注意到那耳朵比寻常人要尖一些,又小,衬得她跟小精灵似的。
什么精灵啊,要是也肯定是那种黑精灵,坏精灵。
竟能把自己的爱豆玩弄于股掌之中!
陆星屿这一晚上过得太刺激了,心情起起伏伏的,好似坐云霄飞车。他有点累,也自然是拉不下那个脸再说要给人签名的了,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少爷丢不起这个脸。
他两手插卫衣兜里,站直了身子。因为高,看上去还是气势足足的,表情也很冷淡。
大明星那股“生人勿近”的味道又来了。
但当他一低头,俯看人的时候,长得要命的睫毛垂下来,盖住部分瞳孔,便又挟起一股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来。天生的多情种。
就算知道这温柔只是假象,许苑池也忍不住一看再看,企图那双金贵美丽的眼睛中,寻找自己的影子。
陆星屿见她为自己美色所迷,刚才没顺过来的气便平了不少。小丫头片子,连口酒都没喝过,说不定是见到他太紧张。
没听人前头说了,“非——常”喜欢他么。
陆少爷自诩宽宏大量,不跟这小卷毛计较。又想起一直叫着人家外号,便友善地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小卷毛老实说了,又脆又甜地:“我叫许苑池。”
“……”陆星屿真是好悬没笑出声啊。
“许苑池。”他牙关里轻轻磨着这个名字,跟品尝一道美食似的,“冲你抛硬币灵不灵?”
孩子爹妈一看就迷信。许愿池,我还往生殿。
听到他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许苑池就不吭声了。等他笑完,又看她仰视着他,软绵绵露出一个足以融化人心的笑。
四两拨千斤。
“我真的会算运气的。”她一副“确实灵,确实行”的表情,“你找我算,不给你收费。”
……原来是个小神棍。
陆星屿被她笑得没脾气,心里想。
……
酒吧那一晚很快过去,对于许苑池来说,日子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阿铃的男朋友继续换,一茬一茬,像割麦子。只不过她现在不找年下小鲜肉了,专找成熟有魅力的大叔。
“什么小奶狗小狼狗的,靠不住。”阿铃都被折腾出了心理阴影,每次答应交往前都要薅一把预备对象的头发:生怕又是个坑货。
不过这段时间她也没工夫这浪那浪的了。店里太忙。
咖啡店老板飞s城去参加咖啡豆交流大会了,具体名字不知道,反正就是看哪个豆优质,哪个豆有浓香之类的。阿铃投资了半个咖啡店,又是小老板又是员工,忙得脚不沾地。
许苑池也想多帮一点忙,奈何有心无力。
当初来咖啡店打工,也不是出于兴趣,纯粹是为了生计。即使到现在,她已经算是个老员工了,对咖啡的认识还停留在入门级别。
虽然会冲手冲,拿着个手冲壶还挺像模像样呢,但许苑池喝不惯,大俗人一个。
悄悄说,她还是喜欢奶茶。要放很多糖精,加很多料那种,还要有很大颗的珍珠。喝下去连肠胃都是温暖的!
这一天结束打工,和阿铃道了别,她这个咖啡店员工便又叛变,往奶茶店溜。
十分钟后,捧着一杯奶茶,边走边喝地回家。
到家门口,还没掏钥匙呢,就听到门响。“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是舅妈。见到她,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许苑池温顺地叫了一声,便打算进屋。却被舅妈叫住:“小池啊。”
许苑池不明所以地望过去。
“豆豆不小心把你那书桌抽屉拉出来了,”豆豆是许苑池的表弟,“有的纸……撕破了,正想给你收拾呢——”
许苑池脸色一变,撒腿就往自己房间跑。
豆豆不在屋里,地上一片狼藉。纸片、纸屑撒了一地。
抽屉里的裹着一叠小纸,四散而飞,上面全签着一个略显稚嫩、龙飞凤舞的名字——
陆星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