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磁酒吧。
许苑池一进去就被超大音量的音乐给轰懵了,真不愧“重磁”名号,她的耳朵嗡嗡直响。她也不太懂什么蓝调,什么电音,只觉得应该放的是摇滚吧,摇得她脚趾抓地,紧扣鞋底,生怕被音浪掀翻了。
诚然,重磁酒吧是个大酒吧,但像许苑池这样穿着女仆装来蹦迪的,还是不多见的。
许苑池感觉到男男女女投射过来的奇怪目光,恨不得把自己贴在阿铃背上。
然后她便感觉到,阿铃的脊背在颤抖。
她奇怪地探头看,看到了阿铃的眼神。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有种要大开杀戒的意思。
许苑池:“……”
阿铃目光的终点正是坐在散台的f哥。
真不知道是不是f哥太傻大胆,出轨也不避人,正大光明坐在显眼位置,搂着一个侧面看非常波涛汹涌的妹妹。
许苑池又瞄一眼阿铃。
阿铃姐今天穿了件紧身小黑裙,看上去不仅有胸有腰,还很气势逼人,简直六亲不认。许苑池觉得f哥恐有眼疾,应该速速就医。
不过观其形势,f哥恐怕难逃今夜。
阿铃:“呸,下贱!”
这一声就是开战信号,骂完这句,她就冲过去了,像一个动力十足的火车头;身后跟着两节大小不一的车厢:一个保镖,一个小女仆。
也许是因为这个组合太过新奇,导致阿铃所行之处,所有人都给她让开一条通道,不少人舞也不跳了,冲这边探头探脑。
f哥浑然不觉,还在和大波妹妹练眉来眼去剑,下一秒,掌风犀利,一个抡圆了的大巴掌甩至眼前。
“啪”的一声!九天雷动一般,f哥的半边脸立马泛起潮红。
随后,大波妹妹被阿铃一推,就弱不禁风似的往后退,一脸“讨厌怎么回事”的绿茶相;许苑池看得眼睛痛,悄悄把小皮鞋伸过去,往她逃跑路线一搁。
只听到“哎哟”一声,绿茶被绊倒,倒地之后也不起来,在地上嘤嘤嘤三秒,还等人扶呢。
然而三秒后见没人搭理,她火速起身,逃的比狗都快。
许苑池看人一骑绝尘,便可惜地用手肘拱拱保镖,“大哥,追不追?”
保镖低头看她一眼:小妹咋这么熟练,道上混了两年不止吧。
……倒没想到是许苑池电视剧看多了,血正热着呢。
保镖大哥冲她摇摇头,眼睛紧盯着牧铃。
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大小姐安全。
而这边,大小姐顾忌到是公共场合,没开场就一通老拳,还算便宜了f哥;f哥倒是因为被女人扇了巴掌,自尊心有碍,眼下跟阿铃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两个人你骂一句“三八”我骂一句“烂人”,谁也没动真格,纯舌战。
形式十分儒雅文明。
许苑池围观一会儿,看困了,做起眼保健操。
一轮眼保健操做完,事态又有新变化。阿铃牙尖嘴利,f哥眼见吵不过,脸颊肉也火烧一般越来越痛,便开始恼羞成怒起来——
只见他抄起吧台上一杯曼哈顿就往阿铃身上泼,怎料阿铃反应极快,立刻朝旁边一躲。
——这杯力道十足的曼哈顿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悉数泼翻在坐在阿铃身后,的那位无辜路人身上。
……
一刹那,天地都默了。
dj动作停了,帽子落到地上;舞池里扭头的人眼镜都跌了,跳起滑步。
摇滚乐荡至结尾,突然一段哀音,好像奔丧。
在这段戚戚的尾调里,无辜路人站了起来。
他个子很高,站起来的时候竟让人眼前一黑;肩胛打开的弧度相当流丽,但当光线一落到头脸,那点身材上的细节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头发湿淋淋,眼窝深,有股子洋气的漂亮。
有残余酒液,顺着下颌线徐徐下滴;许苑池只见到他森白的牙齿一现,打湿的烟头落下来,被他攥进手里。
“你泼的酒?”
那张极惊艳的脸俯着,目光平滑地从两个女孩儿头顶掠过,把f哥钉在座上。
……
周围还是反常,死一般静悄悄。
f哥愣了,“你、你不就是那个……”
男人闭着眼睛,拿酒保递上来的新毛巾擦脸。也不吭声,似乎就等着f哥想呢。
十余秒后,f哥恍然大悟似的,“你是那个,那个陆星然……”好像是个明星啊。
悟也只悟一半,记岔了名字。
陆星屿就把毛巾一摘,冲他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来,“哎,真是劳你费神了。”
“……”
连许苑池都不禁为f哥咋舌。
不是吧,这哥连陆星屿都不认识的吗?分明人家现在正当红呢!
眼下容不得细想,许苑池开始感觉到身边人头攒动,逐渐往这边靠拢。不少人带着焦虑、兴奋、甚至幸灾乐祸的表情围过来,将他们围成一个圆。
圆的最外围,有戴着领结的男人凝着脸,正拨开人群,朝他们赶来。
管事的来了。
阿铃也看到了,非但没退,反而决定速战速决:“你这只贱狗,还敢泼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无暇管被误伤的明星了,一定要为自己争口气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朝许苑池一摊手:“小池找杯酒,看老娘不泼死你的——”
许苑池目光一动。就是这一动,惹出麻烦来了。
f哥今天受到太大冲击,脑袋已经是一片浆糊,看到许苑池眼睛在转,以为这小女仆真要找酒泼他,一下怒从胆边生!
毛还没长齐的丫头都想欺负他,他妈的没门!
他越过阿铃就去揪许苑池头发,许苑池压根没想到他能使这么不入流的招,但反应也不慢,当即手也一伸:好笑,谁还不会揪头发了?
过招过得很快,电光火石间,两声“唉哟”落地,假发也轻飘飘落地了。
地上,竟然有两顶假发。
一顶是许苑池的,一顶……是f哥的。
“……”
陆星屿刚捡起来的烟又掉了。他第二次捡起来,不耐烦地夹在耳朵上。
许苑池也是目瞪口呆:她哪里想得到f哥这么风华正茂,头发竟然是假的!
然而惊归惊,人还敏捷着呢。她连蹦带跳的,兔子似的跳出了f哥的攻击范围,用保镖宽厚的后背,把自己藏起来。
阿铃这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冒火的眼神射向f哥:“!!!”
f哥……没了头发,也没了自尊。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假发居然掉了,露出一个英年早秃的贫瘠头顶。再配上他哆嗦的嘴唇、青白的脸,滑稽得要死,酒吧的人终于忍不了了,爆发出阵阵哄笑。
f哥就在笑声中嚎啕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还往许苑池的方向拱,这回是泼这个小女仆八百杯酒水都不够的了!阿铃正火大,“好啊,好啊!渣还斑秃,老娘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她疾走过去就想给f哥扇个左右开弓,但没想到有人比她速度还快。
陆星屿伸出一只手,从背后拎住了f哥的衣领。
f哥原本像只失心野猪一样乱拱,但被陆星屿一扯,顿时野猪变野鸡,鸡脖子受制,呼吸不上来……
陆星屿往他涨红的脸颊上拍了拍。
声音好响,跟抽了个耳光似的。
“怎么还打女人?”他哂笑,“你也真够出息的。”
……
f哥早已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不是一般的恶心。陆星屿侧眼看到了,手一松,把人掼在地上。
f哥被摔了一下,就失去了斗志,烂泥一样瘫在那儿,连假发也不去捡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哭闹,“我只不过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噫——”
还没等阿铃反应,酒吧里的围观群众都开始嘘他。
陆星屿原本脸上还挂着一点笑意,嘲讽的;现在也没了。
他不笑的时候更mean,一副“我是你天王老子”相,此刻露出索然的表情,倒让酒吧里的人也慢慢噤声。
“秃子,”在寂静中,他喷出毒液,“还等人请呢。真要一人一杯酒,给你摆个长亭送别?”
酒吧里又响起零星的笑声。陆星屿俯下身,像别一枚功勋章一样,将方才打湿的烟头,轻柔投入他衣襟。
“送别礼,祝你植发成功。”
……
等陆少爷自个儿处理完,酒吧管事的人才上来。也不多说,一扬手,两个壮汉利索地把f哥拖走。
许苑池缩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电视诚不欺我。
阿铃胸口起起伏伏,脸上仍然发红。酝酿良久,突然爆发出一句惊天动地的:
“草!”
把许苑池吓得一弹。
“草,草!”阿铃边骂边跺脚,“狗东西!老娘只扇到一巴掌!”
f哥的种种罪状,确实是不能用一巴掌结清的。许苑池深以为然地点头,却又握住她的手,劝她平静。
“阿铃姐,还是别了,咱们是文明人。”
“文明人”许苑池柔声细语道:“对着这张猪脸怎么还扇得下去呢?小心手疼啊。”
她嘴巴上哄着,眼睛望着大门。还有一点:她深怕阿铃再扇下去,也被当成闹事的拖走了。
她原本都做好今天在派出所过夜的准备了……
眼珠这么一转,再收回的时候,又和半空中的另一道目光撞上。
是陆星屿。
他的目光很奇特,你看他嘴角翘得一高一低,是在笑的,但是眼神并不温暖,总是含着一点讥诮。
像个小恶魔。
许苑池在心里偷偷骂他,但在他的眼神注视下,心跳突突地又快起来了。
今天……今天就是倒霉日,硬币应该投到小熊那面的。
她按着心口,几乎是恶狠狠的对自己说:不许跳!
心脏才不管她,依然在胸腔里蹦,蹦得要让她猝死了。
陆星屿挑起眉毛。
他不知道这个傻乎乎的小女仆在想什么,但他总觉得她有点眼熟。
奶油蛋糕一样的脸,怎么能婴儿肥这么明显。成年了没有?
那一瞬间的熟稔,被他丢在脑后,不再去想。他冲许苑池晃一下手,像打了个单纯的招呼。
“那边那个——”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便乱起代号,“小卷毛,来这里。”
那下巴惬意似的抬起了;隔着人群,许苑池也能清楚看到光源下他的嘴唇。
很薄的弓形嘴唇,缀一点唇珠。像被爱神丘比特亲吻过的记号。
“来这儿,”他又点起一根烟,声线模糊带笑,“请你喝曼哈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