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点!”胡晓光吼石昊,人命关天啊,哪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
石昊再无二话,干净利落上前在罗雪妮身边蹲了下来,手掌交叠开始按压,学武之人对肢体动作模仿天生有优势,他做得又快又好,比胡晓光有力得多。
屋里众人石化了,王府这什么规矩,侍卫脾气这么大,王爷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完全不生气。
胡晓光走到罗雪妮头旁边,开始配合石昊,按五次接一次人工呼吸,两人没有什么话,动作配合默契协调,屋里和外面满满当当都是人,竟然无一丝声音,大家都在紧张地盯着他们,既不相信死人能活,又隐约期待着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胡晓光觉得如果是自己在按压的话,可能已经乏力按不动,保持不了这种频率了,她忍不住看了石昊一眼,石昊满头是汗,头微微地偏着,目光看向地面,手上动作虽然不停,眼睛始终没越雷池一步。
胡晓光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又想骂他迂腐,又觉得这家伙其实……是个不错男人。
就在胡晓光快绝望的时候,她终于从罗雪妮的颈动脉感受到了一丝跳动,欣喜叫了一声:“活了!”
罗雪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屋里屋外跟着来了看热闹的马家的亲朋故旧和族里乡亲们竟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石昊立刻收手站了起来,为了避男女之嫌他远远倒退了几步,不愿再看地上的女子,冷然间对上了金阳县令的汗涔涔的胖脸,他挑眉道:“今日之事,你若是办差得力,年末的考绩想必不会太差。”
县太爷满脸惨白,我的个亲娘四舅奶奶嘞,还考绩呢,我现在只想找一根绳子,就着这根房梁吊死算了。
这一天过得是颠沛流离,跌宕起伏啊,戏文都不敢这么写啊!先是从被人生生从五姨太身上拔|出来,然后给货真价实的秦王当向导,后来碰到个穷酸秀才欺负当朝大将,强逼七十老翁服劳役,一转脸又撞破了一桩谋杀案,最后苦主还是被秦王救回来了。
但是秦王已经开口,又不能不答,他擦了擦脑门子的汗,结结巴巴道:“下官晓得,一定从快!从严!从重!”
见石昊脸色并没有更难看,县太爷终于安心了一点,他又开始劝自己,这要说起来,其实年底的述职文书上大有文章可做,完全可以写本官主动配合秦王剿匪,积极解救被困的将士,同时兼顾辖区内诸多事务,亲下凶案现场,力保一方平安。啧啧,这一写上去,述职文书可就太漂亮了,放眼整个东阳郡,哪个县也翻不出我这种花儿来,真想拍大腿呀!
胡晓光帮罗雪妮仔细整理好衣裳,才扶着她慢慢坐起来,罗雪妮愣怔了很久才道:“我死了?这是阴曹地府么?”
胡晓光看石昊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留下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打趣道:“没有,那边有个家伙比阎王还凶,硬是把你拉回来了。”
石昊听到她说自己,微微偏头看她,胡晓光恰好也看过来,两人目光无意中对视了,石昊心里一甜,勾起嘴角,吩咐人准备车马去了。
罗雪妮看着房里被衙役们按在地上的马有德和满脸是血的马皮氏愣住了,胡晓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厌恶得转过目光。
县太爷威风凛凛地对这两人冷冷道:“你俩真得谢谢这位活神仙,把你俩从谋杀变成了谋杀未遂。”
听到“谋杀”两个字,这两个方才还神气活现的人突然抖了起来。
马皮氏连滚带爬地挣脱了扑过来拽着罗雪妮的胳膊,死命摇晃着:“弟妹,弟妹,这都是误会,你快跟他们说这都是误会,是你自己想死的对吧?是不是,你说你不想活了的对吧?”
罗雪妮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神情十分茫然,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马有德也拼命哀嚎起来:“弟妹呀,你的卖身契还在我府上呢,你想一想,是我把你从那色鬼手里救出来的呀。你是因我二弟对你不错,他死了你一时想不开的对不对,你就点个头,你说句对,哥哥嫂子以后一定让你过好日子。”
“卖身契……好日子……”
罗雪妮喃喃地重复着,似乎人已醒了,魂魄却并未归位,她呢喃了几遍,突然痛苦得将自己的头夹在膝盖中间,双手死死扣着脑袋,沉重地喘息起来。
胡晓光一惊,寻常健壮之人尚且受不得这样生死之间的刺激,何况是罗雪妮这样被熬得油尽灯枯的女子,这莫不是疯了。
县令和师爷也忧虑地看向了罗雪妮,若是这女子一时糊涂说自己寻死,这事儿性质可就变了。
眼下这屋里屋外挤得都是人,因为马有名的丧事,马家十里八乡的亲戚都来了,就算是将来过堂审讯能让马有德夫妻认罪,也难免不被有心人传出去,说是秦王伙同属下官员严刑拷打做了一桩冤案。
顾不上那两个人渣了,胡晓光半跪在地上,忧心忡忡得轻轻拍着罗雪妮的后背:“没事了,都好了,都过去了。”那抖成一团的女子却仍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做回应。
马有德和马皮氏见罗雪妮似乎承受不住刺激,要疯了,抓着机会又往上扑着哭嚎求情,胡晓光看着那哭天抢地的夫妻俩,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真是该死,她怒气冲冲瞪了县太爷一眼,圆胖子不等她开口,立刻再次保证:“从快!从严!从重!”
师爷狠狠扇了身边衙役一个耳光:“还不带人滚,等着上酒菜呢!”看热闹看呆了的衙役们这才如梦初醒,抓着这两人往外走。
“我不走——,我可是乡绅,你们怎么能说抓人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马有德抓着柜子,桌子,椅子,扣着墙缝儿,一切他能够到的东西,死活不肯出门。
马皮氏批头散发,脸上鼻涕眼泪和血污混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狼狈:“我没害她,她自己寻死的呀,大伙儿评评理呀,真是她自己寻思的呀……不能冤枉人啊,凭什么不让我问哪,她就是自己不想活了呀……”,她满身肥肉,又是个女子,这样满地撒泼打滚儿的尖声哭闹个不停,三四个衙役都按不住她。
马七站在门外弱弱得说了一句:“说不定真是她自己寻死的呢。”周围几个同族长交好的本家,还有岳丈皮家庄来奔丧的亲戚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胡晓光听了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今日石昊在场,此事关系到石昊的名誉,不然一刀砍了这两个狗男女又何妨,眼下却不能留下任何话柄给有心人抓住。
胡晓光定了定心神,看着瑟缩在怀里的女子,她如此美丽而纤弱,这样的女子应该被人好好疼惜,而不是落到泥地被人糟践,不知道荣世昌见到她这幅模样,该有多么心疼。
荣世昌!想到这个人,胡晓光眼睛一亮,她立刻附在罗雪妮耳边沉声道:“是荣世昌让我来接你的。”
罗雪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胡晓光。
“荣世昌让我来接你回家。”胡晓光又给了她一针强心剂。
罗雪妮像是被人点了开机键一样,眼神逐渐一片清明,她看了看哭天抢地的马有德夫妻,虚弱,但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想死,是你们害我的。”
又指着马有德道:“是他那夜对我意图不轨,才把马有名气死的,他肚脐下面长了一个痦子。”
马有名确实是血气上涌,口鼻喷血而亡。至于马有德肚子上有没有痦子,那谁能知道,但是既然这女子敢当着县太爷的面说出来,想必是有的。
众人立刻惊讶得“哇”了一声,各种议论不绝于耳。
“真是禽兽啊,气死亲弟弟呀。”
“连皇家都不让活人殉葬了,他家比皇家谱儿还大呢。”
……
马有德和马皮氏面色灰败瘫在地上,像两只死猪般被衙役们拖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石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胡晓光因为发烧和接待姨妈本来就没什么精神,又折腾了一上午,实在很累,一直闭目养神,恍惚间听到石昊一声轻叹,她睁开了眼睛。
“你那天晚上对我那样,也是为了救我对不对?那天,你亲了我很多次吗?”
石昊面皮微红,他回忆起当初醒来时她的手正放在他的胸脯上,很想搞清楚自己的初吻到底什么时候没的?自己和她到底是谁先动的心?
“哪天?”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胡晓光有些迷惑。
“就是,就咱俩在山洞那天,你……我醒了以后,那个胸肌。”石昊吭哧了半天,这事儿真是让人害臊。
尽管他说得很模糊,胡晓光已经明白了过来,救回了罗雪妮她心情很不错,于是起了点玩笑的心思:“并不是,你那时候一直有呼吸和心跳不需要心肺复苏,也不需要吹气。我单纯觉得你胸肌练得不错,就想调戏你一下而已。”
只是调戏一下我?说明是她见色起意先相中我的!
石昊脸色一阵青红,神情似忧似喜,他虽然后来从军了,好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士可杀不可辱的理念让他觉得,当得知自己曾被人趁机揩油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愤怒一点、刚烈一点,才显得有君子气节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临近双十一,你可以打折促销,揩一次送一次更显得有君子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