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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谁打架厉害谁就有理(1 / 1)

陆崇理可说是文官之首了,他毫不示弱反驳道:“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等文官们不过商讨几句国事,竟被武官诟病举止不斯文。既如此,那我看往后大殿上诸位同僚也不必口舌相争了,直接教武场比武吧,谁打架厉害谁就有理。”

“无稽之谈!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华俊气得红了眼。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辩不过我,心里思忖我打不过你,你老早就想动手了是吧?”陆崇理寸步不让。

真是活脱脱两只斗鸡,皇帝脑壳痛,一眼瞥到旁边观战的礼部尚书周彭成,清清嗓子使了个眼色道:“方才周爱卿说何事要奏?”

心说你就随便胡诌个事儿,赶紧翻篇儿吧,回头这两人我挨个儿叫到养心殿劝劝就好了。

这两人在大殿上吵起来算是常事,周彭成正想着你俩斗斗嘴得了,可千万别再动手了,我这腰还没好呢。他冷不丁被皇帝点名,脑子一空,刚才想说什么事来着,竟忘了。

但是皇帝问话又不能不答,周彭成只好顺着眼前事情道:“陛下,臣觉得秦王所言确实有理,只是这样虽然能解燃眉之急,却非长久之计,难不成秦王以为土匪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这蠢货!朕刚给扯远,他又给扯回来了。

皇帝气得眼前一黑:“那依着你的意思呢?”

周彭成只为了解自己燃眉之急胡诌了几句,哪有什么意思,嗫嚅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石昊恭敬道:“儿臣以为,若要论长久之计,还得请周尚书手下留情。”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摞文书来,周彭成一眼便认出这是前几日礼部送去提督衙门署理的公文,里头是今年全国各地报上来的几百个贞洁烈妇的名册籍贯。

周彭成接了过来,茫然道:“这不是今年筹建的贞洁牌坊名册吗,秦王这是何意啊,此事和剿匪有何干?”

石昊笑了笑:“同剿匪无关,却同征兵有关,周尚书不是说没有长久之计么,这就是长久之计。”

马冀中因为剿匪在即,军备粮草等事务需要同工部和户部的大人们交流,近来频繁进京,今日恰好也在大殿内。

他看王爷拿出那一堆名册,忽然想起王柏曾对他诉苦:“我那发小娶不到媳妇,竟然去招惹太子的宫女,可怜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又想到自己已过而立之年却孑然一身,军中许多士兵们九死一生活下来,最后依然打着光棍,但是守节的寡妇年年报到礼部符合建造牌坊的竟有几百个!又因为寡妇守节就可以免除徭役,没报上来的更不知何其多!

这些寡妇里有不少还在青春年华,怎么就不能跟我的弟兄们,一起过一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呢?

马冀中本是个粗人,又在军中磨砺十数年,脾气最是血气方刚,想到这些只觉得心里一股邪火上涌,他冲口而出道:“那自然有关系,举国上下数千座牌坊楼子,若再打仗,周尚书可以让那些寡妇把牌坊从地里拔起来,抡出去砸那些王八犊子,肯定能砸死不少。征兵征兵,不是光棍就是寡妇,连人都没有,要去哪里征?敢情周尚书以为那大胖小子们都是人参娃娃,树上结出来的,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他粗声粗气一通排揎,周彭成面红耳赤,群臣哄堂大笑。

石昊是马冀中的主官,他虽然也有些想笑,但还是皱眉呵斥了一句:“不可放肆!”

马冀中一肚子憋屈,毕竟是在金殿上,只好瘪瘪嘴低头不言语了。

工部尚书郭功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拿手掌揩了揩眼角,“马冀中话糙理不糙,男女不成婚哪有孩儿,古语道多子多福,老祖宗诚不欺我,有万贯家财没儿都是空。国家当前正是缺人口的时候,此时大兴土木建贞节牌坊嘉赏守节的寡妇确实不智啊,遑论还要免除寡妇族人徭役,皇上请恕老臣直言,如今各郡县能召齐徭役的真没几个,不免都不够哇。”

石昊躬身道:“父皇,马都统直爽,说话没有轻重,请父皇恕罪。儿臣也赞同郭尚书的意思,人乃万事之本,儿臣认为国家应当下大气力解决兵士婚配之事,有人口才能有兵源。”

太子石恒“哼”了一声道:“自古旌表贞洁烈妇,乃是彰显朝廷对重义守节之人褒奖,为得天下百姓知晓礼义廉耻,如今照着皇兄的意思,竟然连祖宗立法都不要了。”

郭功题诧异地看了小太子一眼道:“太子殿下误会了,此乃老臣的意思,不是秦王的意思。”

石昊没有接太子的话,仍对皇帝躬身道:“父皇,圣人曰: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事异则备变。儿臣私以为,前朝的治国之法乃是依照前朝国情而定,我朝的治国方略当依照我朝现下处境而定,国情发生了变化那么一切都要跟着变化,不可盲目效仿前人。”

他不留痕迹地看了太子一眼,又淡淡道:“且,孩儿记得当年石家祖训之中,未曾有阻止寡妇再嫁之意啊。”

石昊说完之后,金殿内安静下来,皇帝石怀玉庄重威严地端坐在大殿上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此事诸位爱卿如何看,今日再可议一议。”

皇帝冠冕上的玉旒遮了半面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落在何处,只有离皇帝最近的总管太监福来,才能从轻轻晃动的玉旒上窥视出皇帝此刻内心正在激烈的碰撞思索。

福来暗暗地想,诸皇子之中,果然还是秦王最肖似皇帝,差事办得好,模样生得好,又是陛下发妻所生,说起来他本该……唉,着实可惜了。

陆崇理见皇帝发话让议政,便接过石昊的话头道:“禀告陛下,如今秦王要去剿匪,国舅爷哭着喊着要去征南,国家处处要用钱,国库真是捉襟见肘。臣携户部诸位同僚为了把钱花在刀刃上,那可说是绞尽脑汁锱铢必较,不是臣自嘲,臣也曾做得锦绣文章,如今掉进钱眼里,别说文章,连歪诗都写不出来了。”

群臣听他这样一说都笑了起来,皇帝脸色也霁和不少,只有袁华俊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崇理假装没看见,依旧自顾自道:“日前礼部来报建造贞节牌坊所需银两数额之时,臣就觉得极为不妥,如今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话,给活人花都不够,怎能再去建造这种东西。故臣也以为郭尚书所言极是,寡妇们若能改嫁,还是改嫁了最好,省钱。”

袁华俊鄙夷道:“黄白乃是阿堵物,我冷眼瞧着陆尚书如今真是掉钱眼里了,以往叫你一声先生,那是你才高八斗,如今哪里还有当年才子风流的影子,现在再叫先生,那是账房先生。”

“噗嗤”太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殿内有不少官员也跟着笑了起来。

陆崇理却浑不在意道:“不知诸位同僚觉得何为文士风流啊?”

他见马冀中在旁边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心说我白为你小子说话了:“马都统有何高见?”

马冀中见他问,咧嘴一笑耿直道:“我觉得名士风流就是脸皮要厚,别人该说啥让他说,我该做啥我还得做。”

群臣笑得更欢乐了,周尚书笑着捂脸道:“小马儿说得好,说得妙,这方面陆尚书一向很有心得。”

陆崇理浑不在意一拍手:“周尚书你别光顾着笑哪,咱们说道说道,我劝你别选什么贞洁烈妇了,多拣选几个巧嘴媒婆才是要紧事。等到今年除夕,为兄必亲自写一副对联送去你礼部衙门。

上联:巧牵红线为民,喜贺红梅结新籽(子)。

下联:多生儿子为国,笑看绿竹又生笋(孙)。”

郭功题接了一句:“横批,又怀上了!”

金殿上的气氛轰然炸了,大家都笑得直打跌,太子笑够了,揉着肚子揶揄道:“陆尚书果真有才情,郭尚书更是风趣幽默。照二位大人的意思,寡妇改嫁是为国省钱,何不请旨让男人娶老婆上税呢,如此还可挣钱呢。”

石昊怔了怔,顺着太子的话说:“我很惭愧,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太子殿下果然英明。”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顿了几秒之后,才想起之前把玉簪交给胡晓光典当的时候,她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不经意间,记住了对方的所有,甚至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何时爱上了她。

“皇兄这是……?”太子一怔。

陆崇理却眼睛一亮,秒懂了石昊的意思,他也对石恒拱手道:“太子真是天纵奇才!”

“呵呵……”太子只好尴尬地笑笑,虽然他不太懂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值得人夸耀的话,但是这些交口称赞让这位年少且自负的太子自矜起来:“诸位过奖了。”

石昊不再看他,只是转而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以为天下男人婚姻生子之事,虽是私事却关乎国计民生,如今法度松弛,民间豢养侍儿私婢成风,为长久计,还是尽早定下律令为好。”

皇帝看了看石昊,又看了眼石恒,苍老的面容如深井般平静,谁也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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