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城与北胡边境漠雪城接壤,文化交织,语言也相对混杂。此次乔装出城的事,对外没有半分透露。众人也只是知道绯朝的皇帝因故生病,调养生息,不见外客而已。
大雪纷飞的天里,两匹棕色宝马绝尘而去,扬起泥土数尺。
漠雪城中热闹非常,走街串巷的,有卖糖葫芦的,有做白糖糕的,有摆摊教人做手艺的,总之中原里有的这里也不差。
街角一座小客栈迎来了两位神秘的客人,赵一欢清清嗓子,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锭银子。
“给我们一间上房。”
小二喜笑颜开的在账簿上记上一笔,“好嘞,客官里面请。”
这里虽然是边陲小城,可是客栈里布置得也相当庄重得体。大堂的牌匾是百年榆木做的,上面雕刻着“南开北往,和气生财”八个大字。布帘上画着一朵梅花,尽态极妍。
关上客房的门,赵一欢彻底累瘫在床上,不住地用手锤着大腿。
“不是我说,这马也太难骑了。要不是我还年轻,肯定要了小命。”
李青麒冷哼道:“谁要你非跟来,这件事我一个人办就可以了。”
由于活动在外,李青麒已经将专称给省略了,改成“我”。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听见她改掉自称,可赵一欢还是挺不习惯她这么‘平易近人’的。
“怪我咯,要是路上又散了功怪谁?”赵一欢摊了摊手,感觉很是无辜。
李青麒顿了顿,眼神不善道:“你不在朕不会散功。”
玩笑归玩笑,该正经时赵一欢从不马虎。
想起衫臻告诉自己的那番话,他不禁疑上心头。他凑过去抱住李青麒的腰道:“这么说,你散功真的是因为我了?”
“不全是。”她将那巴拉在腰间的手给卸下去:“找到圆月剑就好了。”
听到那句‘不全是’,赵一欢喜不自禁。他才不管圆月剑的事呢,重要的是一剑寒芒因为他而散功,这说明李青麒是真的喜欢自己。不管怎样,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有位置的。
赵一欢微笑着将被褥铺好,又转头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美人道:“你累了吧,我出去给你叫盆洗澡水来。”
李青麒合目点点头,似乎也是乏了。
夜深了,掌柜的正在打烊算账,满堂的桌椅都空了,却在角落里坐了一男一女,侠客打扮,出奇的是那女人摸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可身边的男子只有二十来岁,生的是潇洒玉立,肤白美貌。
赵一欢下去叫水的时候好奇地扫了一眼过去,捡了个耳朵听见一句脆生生的‘妻主’两字。
他顿时脚下一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被那老女人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一下。
悻悻地逃回到房间,见到打坐运功中的年轻美貌的老婆大人,遂即安下心来。
“你怎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赵一欢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李青麒连眼都未抬,直道:“少见多怪,老年女子纳少年夫郎是常有的事。”
“呕,青春痘和老年斑的相爱么?”
李青麒微微蹙眉,斜了他一眼:“客栈里鱼龙混杂,你又是男人家,不该好奇的地方不要好奇。”
赵一欢嘴硬道:“怕什么,我老婆武功天下第一,谁打得过你?”
“又在胡说了。”
赵一欢叹了口气,假意抽泣道:“真是惨,要是不和你好了,说不定就要为了生计被迫‘嫁’给糟老太婆了。”
李青麒但笑不语。
说时迟那时快,小二已经叫人将热水桶给抬了进门。
水桶里不住冒着白气,冲得两人眼前均是白茫茫的光景,仿佛是画面染上了一层光晕。
心也跟着水温一齐升温,咚咚咚在胸膛中跳动。
赵一欢将水浇在她的肩膀上,又汇成细流汩汩流淌入水中。
“还记得我在鸾凤殿给你洗澡的时候吗?”
李青麒的指尖微微一颤,脸上却还是没有什么表情道:“记得。”
“你样子太搞笑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种女人。”
“搞笑?”
“搞笑就是很好笑的样子。”
“有那么好笑吗?”
“哈哈,反正我觉得很好笑。”
“一欢。”
“恩。”
“你们家乡是什么样的。”
“……”
“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怎么跟你形容。”
“……”
赵一欢把皂角在她身上抹开,接着又用毛巾替她擦背。那凤尾的花纹又浮现在了白皙的脖颈上,不同的是这一次是艳红色的,荡漾在水光中间格外柔媚。像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凤尾花绽开在水中。
他用指肚轻轻抚摸摩挲着那斑驳的花纹。
“还没想好么。”
“急什么,待会去床上说。”他从肩膀上摘下毛巾,一手将她从水中扶起来。顺带着连头发丝也擦得干干净净。李青麒的皮肤很好,被客栈的粗劣毛巾一擦顿时红了一大片。但她也不在意,裹着白毛巾往床上一躺,像只刚煮熟出锅的鲤鱼。
赵一欢匆匆洗好自己就扑了上去:“老婆……”
“乱叫的什么。”
赵一欢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无奈道:“我只是不习惯叫妻主。”
“你想世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么?”
“我是真的叫不出口……”
“也罢,现在外面行走江湖,也没那么多礼数规矩,我姑且容得你这么叫。”
赵一欢暗自勾起唇角,等叫习惯了之后让他改都改不过来了。
冷风吹过,木门霍霍作响。
“我去把门关好。”
赵一欢穿好鞋袜,下地去关门。谁想到门外猝不及防闪进来一支飞镖,他差点中招。
还好李青麒动作迅速,眨眼的功夫就接住了那鸿毛飞镖。
“看来刚一入胡,咱们就被人盯上了。”
“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不愧是梁上君子,有种的下来。”赵一欢的手被那飞镖划伤,气不打一处来。
李青麒轻声道:“人肯定早就走了,你不用白费功夫了。这支标是北胡境内一个有名的邪教教徽,望月令。”
“邪教?”又是邪教,之前是邪功,现在又是邪教,真是多事之秋。
“我们一路一直小心有加,怎么会无故招惹上邪教之人。”
李青麒将望月令上的字条取下,笑道:“看来是接应的人到了。”
赵一欢就着她的手拿着的字条看了起来,上面用中文写了八个蝇头小楷:欲取神剑,胤台相见。
“欲取神剑,胤台相见。哼,这邪教的人还真懂中原文化,知道中原的人写什么都要押韵。”
“我看未见得这就是邪教中人写的,恐怕请来了我们中原的军师。”
后来李青麒同她讲,望月令是冥狼教的教徽,而冥狼之意取自冥神之狼,狼是北胡至圣至神的图腾,也有狼子野心之意。所以这个教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教主也是神秘人物,从不在江湖露面。但是一有腥风血雨的地方,就有他们冥狼教徒的身影。
可惜这个教的教主为人势利,只认钱不认人。所以这次李青麒派人入胡探剑,花了重金收买冥狼教徒为其卖命。
“原来一切尽在你计划之中,你还什么都不告诉我。”
李青麒悠然自得的笑了笑:“不知一欢可听过一句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秘密则害成。”
“我不懂你的治国方针,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依计行事。”
第二天一大早,李青麒就带着赵一欢出发去寻找胤台了。胤台在漠雪城以北,千里冰封的古山上,因为处于背阳处,那里的雪终年不化,而山的另一面就是著名的魔鬼森林,因处于向阳处,植被茂密。
“麒,你也说他们是邪教了,肯定做事诡计多端,他们的话能信么。”
李青麒看了一眼着手中的望月令,若有所思:“这天底下大概不会有和银子过不去的人吧。”
“难道她们就不想练成圆月剑中的武功么?”
“普通人资质平庸,就算得到了神剑中的武功也如同废纸,当今世界上能够有根骨去练的不超过三个人。”
赵一欢看她颇为得意,但自己心里却是不信的。
“除了你,还有谁?”这天底下,还有比李青麒更厉害的人?
李青麒笑道:“一个是我的生父,另一个是北胡大汗的小女儿宫峥。”
听到宫峥的名字,赵一欢才想起来那个人是自己见过的。他不禁心下一惊,宫峥身形平平无奇,根本不像是武功高超的人,倒只是像个终日沉迷奇珍异宝的纨绔富二代。
“那个人?她不就是个普通的富二代吗?原来这么厉害。”
“一欢见过他?”
李青麒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我日前怕你生气所以没有仔细说,其实那匹小母马是她送给我的。”
“你说什么?你竟然私自见过北胡的人。”她的神情瞬间变得可怖,一双眼睛阴鸷地盯着他。
赵一欢知道自己有口难辩,于是一五一十地道:“我是见过她,但是她只是请我喝酒罢了,我们什么事也没有谈,在我离开的前一晚才知道她是北胡公主。”
李青麒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叹了口气道:“宫峥是北胡大汗最得意的女儿,小小年纪武功深不可测,若是没有孤月剑在手,连我也不是她的对手。可惜她最擅长却并非是武功,而是易容。北胡人之所以这么难缠,就是因为王朝里有她!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没有跟我说!”
她的呼吸几度不匀,良久才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明……明白了什么?”
还没等他问完,李青麒就握住他的手,轻轻一带,两人便纵身飞往古山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