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的脸颊侧向一旁,一动没动,胸膛因为呼吸一下一下的起伏着。
不远处的路灯光芒微弱地映在他的左颊上,巴掌印并不明显。
许音摩挲了下因为太过用力、有些发麻的掌心,外套因为刚刚的动作有些散乱,唇上的口红晕染开来,越发诱惑。
“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沈听澜转过脸颊,面对着她,唇上沾了些口红,本清敛俊美的模样,多了些莫名诡异的惊艳。
他以手背蹭了蹭脸颊,声音低哑:“柳熙可以碰,我不可以?”
许音皱了皱眉。
“他是怎么碰你的?”沈听澜朝她靠近了半步,声音很轻,而后突然笑了一声,手背隔着虚空抚了抚她如波浪般的长发,“这样?”
手背翻转,停留在她的脸颊旁:“这样?”
最后,食指将她唇角晕染的一点口红抹去:“还是这样?”
许音这一次没有躲避,目光平静看着沈听澜:“和你无关。”
沈听澜脸色突然白了白。
和你无关。
好像,她曾经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他却忘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说了。
“你到底是谁?”沈听澜嗓音呢喃。
许音皱眉:“什么?”
沈听澜喉结滚动了下:“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为什么……他明明不记得关于她的一切,却总是一次次被她掀起多余的情绪?
许音看着沈听澜,淡淡道:“你说过,你会把我当做妹妹对待。”
这是他的原话,只是他那时的前提是:放弃联姻,他会将她当成妹妹对待。
沈听澜指尖一顿,他能看出来,她没有说谎。
收回了手,他的目光沉沉,声音也逐渐冷静下来:“不是说要发展别的关系,不请我进去坐坐?”
许音安静盯着他好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啊,”她转身,将刚刚输入的密码清除,“沈先生给的钱的确很多,只是我家里太冷清,不如你说个酒店,咱们现在过去?”
沈听澜错愕的望着她。
那个梦又钻了出来,惹得他呼吸一紧。却又在看见她的面无表情时心脏冷成一片,抽搐的疼。
许音已经合上密码锁盖,转身就要绕过他朝前走去。
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许音用力挣扎了下,没能挣开:“沈先生选好地方了……”
“许音!”沈听澜嗓音艰涩,而后逐渐轻了下来,“……闭嘴。”
他依旧死死攥着她,最后两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下秒他走到她跟前,冰凉的指尖将她有些乱的长发拂到耳后,又将她散乱的大衣整理好,深深凝望她一眼,转身离开。
不远处,车发动的声音响起,而后呼啸着离去。
许音安静看了眼车影消失的方向,转身面无表情打开大门,进了主卧。
开了所有的灯后,她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的女人,口红晕染的狼狈,脸色发白。
仔细想想,她和沈听澜结婚三年,接吻的次数少之又少,他不愿吻她。
今晚还真是讽刺。
掬起一捧水用力洗着唇,直到唇上没有半点多余的味道,她才拿过卸妆巾仔仔细细地卸着妆。
一旁漱口杯上的雀跃而起的海豚在安静盯着她看,许音摩挲了下凸起的海豚纹路,下秒将它转向墙壁那一侧。
……
两性关系主题刊物,是le明年打出去的重头戏,因此连拍摄花絮都处于保密状态。
许音回到le后,便将拍摄封面的事情暂且放在脑后,专心负责起内刊内容以及选题策划。
“以梦为马”的比赛她也看了些,开幕晚宴定在了本月底。
等到杨念支支吾吾告诉她,内刊拍摄不顺利时,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许音皱眉,这几天拍摄团队在宁河河滩旁租了块场地,临时搭建了一个棚用来拍摄,她忙着le内部的事,也很少过问。
只是柳熙的时尚表现力在国内首屈一指,从没有过不顺利的情况发生。
许音想了想,最终决定去探一探班。
天气晴朗。
许音到达河滩时,远远便看见一众工作人员在忙碌着,打光板偶尔折射的光芒格外刺眼。
导演正坐在显示屏后,监控着拍摄情况。
河滩近处,澄澈的水中,柳熙穿着件松垮垮的黑色袍衣,慵懒的靠在水中,衣服在水中如海藻一样拂动着,微敞的胸口露出苍白而完美的肌理,像极了希腊神话中坠入地狱的恶魔。
只是,恶魔始终面无表情。
“许小姐?”导演发现了许音,转头打了声招呼。
许音笑着点点头。
不远处,柳熙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突然从水里站起身,头发半湿,懒懒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一僵,一言未发朝河滩上的沙滩椅走去。
许音皱了皱眉,想着来了总要打声招呼。
只是她刚走到沙滩椅旁:“柳先生……”
还没等她打完招呼,柳熙已经站起身,拿过桌上的果汁若无其事的朝一旁的白色桌椅走去。
完完全全的无视。
此时许音才看见,那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模特,想来是配合拍摄内刊的女模。
女模似乎也没想到柳熙会突然和她一桌,满眼的惊喜。
许音耸耸肩,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转身就要回到导演处。
却被身后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请问,你是……那天在棚内拍摄的女模特吗?”眼前,是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生得很白净,还戴着“实习”的工作牌,脸色通红。
许音不解,仍旧点点头:“抱歉,你是……”
“我……我是任导底下的实习生,很喜欢你那天的表现,”说起话来,男孩的脸色更红了,“我能和您合个影吗?”
任导,就是本次拍摄的导演。
许音愣了下,很快了然,笑了笑点点头:“可以。”
男孩飞快拿出手机走到她身前,打开相机,却没等按下拍摄键,身后一人突然出现,声音硬邦邦的:“让一让。”
许音被惊了一跳,转头正看见柳熙站在她身后,湿透的黑袍与苍白的肌理对比鲜明。
男孩也被吓到了,顾不得拍摄将手机收了起来:“柳先生。”
柳熙看了眼许音,旁边宽敞的大道不走,偏偏从二人之间挤过,朝导演处走去。
许音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失语。
不远处。
导演看着懒懒靠在导演椅上的脸色不善的男人,又朝许音这边看了一眼:“小王惹到你了?”
柳熙不耐的抬眸:“谁?”
“小王啊,我身边那个实习生。”
柳熙停顿了一会儿:“原来他是小王啊。”
导演:“……”沉默片刻才又道,“那就是许小姐惹到你了?”
“……”这一次柳熙没说话,皱了皱眉,指尖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来了,扰的人心烦意乱。
“以前看你算计人都一副天然无公害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严肃。”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查看着显示器。
柳熙依旧安安静静的,低头看着食指上的指环,那枚血钻,像极了那时她指尖滴在他脸上的那滴血。
他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从小到大,他也从没吃过亏。
所以,他想用言而无信报复回去。
可似乎……每一次都没有得逞。
似乎……真的玩火自焚了。
……
天色渐暗。
秦至拿着文件小心翼翼朝总裁办公室走去。
自从前天开始,睿京高层便一直处于低气压状态。秦至想到前天在沈总脸上看见的巴掌印的场景,仍心有余悸,更不敢多问。
轻敲了两下门,秦至轻手轻脚推门走了进去,却在看见落地窗前的身影时一顿。
沈听澜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宁城与宁河天际线,背影莫名的孤寂与迷茫。
“沈总,这是搭配师大赛开幕晚宴的邀请函,”秦至将文件放在桌上,“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还是多休息的好。”
沈听澜没有回应。
秦至顿了下,刚要转身离开时。
“秦至。”沈听澜突然叫住了他。
“沈总?”
“那儿是什么?”沈听澜皱眉,看着宁河河滩上一片刺眼的灯光。
秦至看了一眼:“中午时听说是柳熙在拍封面,不少人去围观了,还说有人来探班。”
柳熙。
沈听澜看着窗外华灯初上,面无表情,没再多说什么,让秦至出去了。
直到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他才缓缓伸手蹭了蹭唇角。
那个与许音的吻,没有任何陌生感,熟悉的就好像他们天生契合一样。
可是,他很清楚,许音说的那句“把她当做妹妹看待”是真的。
他脑海中,能隐约记起自己说过这样一句话。
语气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波澜。
兄妹。
还有她的那句“发展点儿别的”。
沈听澜知道,不该这样,所以这几天没有联系她。
他讨厌她“用钱来维系感情”的言论。
他不应该意气用事。
应该断了这段本不该又的关系。
他也打算断了。
沈听澜转身,走出办公室,出了专梯,正值下班时间。
两个员工在激动议论着什么:“没想到柳熙竟然会在河滩拍照,可惜距离太远了……”
“是啊,照片像素太低!”
“话说那是他的绯闻女友来探班吗?”
“什么绯闻女友,合作对象而已!”
沈听澜脚步一顿。
绯闻女友。
合作对象。
满足两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许音。
探班吗?
真亲密。
……
许音从河滩回来就直接回家了。
刚开到别墅门口,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喂?”她接起。
“……”电话那边沉静了一会儿,“在哪儿?”沈听澜的声音传来。
许音看了眼窗外漆黑清冷的别墅:“家。”
沈听澜又安静下来。
就在许音没耐心时,他终于开口:“出来吃饭。”
许音皱眉:“不用了,谢……”
话没有说完,对方报出了一个数字。
——很大一笔钱。
许音抓着手机的手一紧,下一秒只讽笑一声。
她知道沈听澜有多厌恶贪钱的人。
就像他厌恶他们充满铜臭味的婚姻一样。
所以故意提钱,以沈听澜的高傲,只会厌恶、远离。
他也确实远离了,几天没有联系。
她以为就这么断了也挺好。
如今,却又突然再出现,还再一次出了大价钱。
真可笑。
“你笑什么?”沈听澜声音阴沉。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找沈先生还真是找对了,比我前夫出手大方多了,”许音还是放柔了声音:“哪里?”
“……”听筒里一阵沉寂,许音甚至能想象到他嫌厌蹙眉的表情。
“菲斯餐厅。”
……
许音和柳熙去过一次菲斯餐厅,环境很好,她记忆犹新。
停了车后,便熟门熟路走了进去。
只是没想到,到达包厢后,接待她的仍是上次那个服务员。
服务员显然也认出了她,推开包厢门时点了点头。
许音朝包厢看去,沈听澜正坐在那儿,映着氤氲的灯光,冷凝的气场有了几分温和。
她眯了眯眼。
“许小姐?”服务员打破沉默,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沈听澜。
里面那位大客户,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们董事长都要毕恭毕敬来迎接的存在,可这位许小姐上次还和柳熙一同出现……
许音回过神来,走进包厢,淡淡叫了声:“哥。”
服务员了然,原来是兄妹。
沈听澜指尖一顿,转过头来看向许音,刚刚还有些温敛的眉目瞬间漆黑一片。
许音坐在他对面,泰然自若。
“沈先生,之前有位秦至先生预定了位子与晚餐,现在给您端上来?”服务员礼貌轻问。
沈听澜颔首,眼神仍落在许音身上。
“有事?”许音挑眉。
沈听澜喉咙一紧:“去探班了?”
许音愣了愣,继而笑出声来:“你是以哥哥的身份查妹妹的岗,还是以男人的身份问我是不是有别人?”
沈听澜垂眼:“有分别?”
许音道:“以哥哥的身份我据实以待,以男人的身份……”她目光恍惚了下,“你没有资格。”
沈听澜薄唇紧抿,眼中浮现隐怒,再没说话。
晚餐上来了。
番茄树莓,花园沙拉,高汤,以及……神户牛排。
许音看着放在眼前的牛排,一言未发,面不改色的拿起刀叉,切着牛排。
以前伤心他不曾关心她,现在却连说都懒得说了。
沈听澜看着她的动作,太阳穴却突然一痛,拿着刀叉的手不觉攥紧,与餐盘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听澜,我对牛肉过敏。”
记忆里,有个女人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却仍轻轻笑着,手中拿着笔像是要写什么。
可他看不清她在写什么。
就好像一团团迷雾,笼罩在他的脑子里,只偶尔有风吹过,露出半点迷雾后的真相。
许音拿着刀叉,安静将牛排切成小块,就要送到嘴边。
手腕被人抓住了。
苍白的大手,手背上青筋凸起,修长的手指,轻易将她的手腕环住。
沈听澜脸色发白:“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