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音收拾好走下楼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
一辆双门跑车停在路边，周围是商业圈，映着路灯与led大荧幕的光亮,也只能隐隐约约透过车窗看见里面的人影。
许音走上前，敲了敲车窗。
柳熙坐在车内,一动不动。
许音皱了皱眉,又敲了两下。
车窗落下一半，柳熙看着她不耐烦道：“上车。”
许音停顿片刻，最终朝副驾驶走去。
刚打开车门坐下，一旁仍泛着热气与香郁的全家桶塞了过来，酥黄香脆的鸡腿，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许音诧异地看了眼柳熙。
后者却直直看着前方，不分她半点目光,而后干净利落的锁上车门：“不吃完别想下车。”
许音顿了下：“多少钱……”
“我亲自买的,无价。”柳熙慢悠悠打断了她。
许音嗅着诱人的香，从午餐后再没吃东西的胃在喧嚣，她想了想：“那就祝柳先生……糖尿病日快乐？”
柳熙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僵,瞪她一眼，不语。
许音再没含糊，戴上手套拿过纸袋,安静吃了起来。
胃口得到满足,心情自然也逐渐好了起来。
她将还剩下不少的桶放在一旁，看了眼柳熙。
柳熙随意睨了她一眼：“姐姐没吃完呢。”
许音拿过纸巾擦拭着唇角：“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柳熙突然低咳两声，“顺路经过而已，怕某些人熬夜猝死。你以为呢？”
许音了然地点点头：“没有猝死还真是让柳先生失望了，”顺手拿过手包,“多少钱，柳先生还是直说了吧？”
完全是还钱的架势。
柳熙看着她拿手包的动作，眯了眯眼，掩住了眼中的细微怒火：“一瓶水。”
“什么？”
“一瓶水的价钱而已。”柳熙看着她，目光深了些，“姐姐的脑子只是长出来显高的？忘了？”
许音想到当初在福利院门口初遇，自己替他付的那一瓶水钱，点点头，神情却舒展了许多。
柳熙脸色阴沉沉的。
她果然只是想两不相欠而已。
“天色不早了，”许音看了眼窗外，大荧幕仍在播着广告，“我该回……”
“合作，不谈了？”柳熙食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方向盘，手背肌肤在夜里苍白的如同月光，“还是说，找好下家了？”
许音听着他奇怪的话，拧了拧眉：“我以为柳先生上次是回绝的态度，”她摸了摸，“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需要le给我你所能尽到的所有的发挥空间与资源，”柳熙歪头，侧首对她笑了下，“这个资源，包括人。”
许音蹙眉，只看见柳熙左耳的耳钉光芒一闪而过：“柳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为了我的职业素养啊，”柳熙无辜的挑了挑眉，“再差的资源，也要打出顶级的效果，放心，不掺杂私情。不过……”
他朝她侧了侧身子：“你如果对我有了私情……”
跑车内空间狭窄，许音不自觉朝后避了避。
察觉到她躲避的动作，柳熙停滞片刻，敛了表情：“你想得美。”
许音：“……”
“所以，合作，怎么样？”柳熙收回目光，问的可有可无，只是刚刚还随意瞧着方向盘的手停了动作，安静等待着。
许音道：“考虑一下。”
柳熙锁眉：“你……”
话没有说完，车内突然一片漆黑，前方的大荧幕黑屏了。
二人朝那边望过去。
不过一秒钟，大荧幕上开始出现倒计时。
十，九，八
……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出现了大大的字样：“嫁给我！”
而周围两块小屏上，是一男一女笑着对视的画面。
原本有些空寂的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人，彩带与礼炮飘舞着。
一个男人出现在人群中，一手捧着玫瑰，一手拿着戒指，走到女人面前，单膝跪地，深情款款说着什么。
许音坐在车内，只遥遥望着，什么都听不见。
她却看见，最后那对男女亲密相拥在一起。
许音抬头，再次看了眼前方大屏上的陌生男女。
“看什么？羡慕啊？”身旁，柳熙静静望着她，突然玩味开口，神情却很是认真。
许音回神，眯眼笑了出来：“刚从婚姻的坟墓里爬了出来，羡慕？”
她只是在想，原来……求婚是这样的啊。
她结婚又离婚，经历过一段完整的半途而废的婚姻，可其实……
她没有被求婚过，有的只是沈听澜在结婚前劝她“没必要葬送自己的婚姻”；
她也从来没拥有过一场众人祝福的婚礼，有的只是几个亲友与庞大的利益；
甚至……就连交换的戒指，都是她自己一人去挑的。
如今，那个人连记得都不记得了。
跑车突然发动起来。
许音一惊，转头看着柳熙：“你干什么？”
柳熙面无表情，声音却张扬而乖戾：“姐姐，我说过，不要侮辱一个绅士。”
跑车在路上疾驰，许音再没说话。
只是临近盛亚名苑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许音抿了抿唇，接起。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死丫头。”
许音一顿，沈意。
她皱眉：“您还没睡呢？”
沈意却只轻哼一声：“明天就一周了，我可不保证守口如瓶。”
许音拿着手机的手一僵。
是了，她那时答应过，一周去探望一次。
“知道了。”随意应了一声，许音挂了电话。
跑车恰好停了下来。
许音解开安全带，下车：“谢谢……”
柳熙目视前方：“谁？”
许音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沈老……”爷子。
最后两字没等说出来，跑车已经飞快离开，只留下泛着寒意的夜风。
……
第二天，别墅的书房里。
沈听澜关了线上会议，揉了揉眉心。
天凉风大，吹得窗帘拂动。他起身走了过去，颀长的身姿如一尊雕塑。
别墅的一草一木修剪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缺憾，却完美的不真实。
不知多久，直到笔记本传来邮件声，沈听澜回过神来，走到桌前，点开邮件。
秦至发来的会议总结。
只看了一眼，他便关上了。却在关上电脑时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放在键盘上，打出“许音”二字。
心中莫名的忐忑。
有很多搜索结果。
最热门的，是她和柳熙的照片——车内，昏黄的光里，她侧首“轻吻”着柳熙的脸颊。
如蜻蜓点水，暧昧又刺眼。
屏幕上，倒映出了沈听澜的脸。
面无表情，眼神阴鸷。
他缓缓伸手，轻触着她吻着柳熙脸颊的侧脸，直到指尖一片冰凉，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收回手。
相关搜索里，有一则视频。
沈听澜点开了。
穿着长裙的许音站在镜头前，黑茶色卷发垂在肩侧，脸色苍白，眼圈微红，却笑得媚人。
她说：“我之前的确结了婚，但因为和我前夫感情与性格不合，已经协议离婚。不是因为任何第三者。”
结过婚。
沈听澜指尖颤抖着输入“许音前夫”。
却……除了关于和柳熙的绯闻澄清外，再无任何结果。
没有人知道，许音的前夫是谁。
沉默良久，沈听澜猛地起身朝外走去。
家庭医生忙道：“沈先生，您去哪儿？”
沈听澜没有回应，只拨了秦至的号码：“备好礼物，送到疗养院。”
……
锦山疗养院。
沈意正哼着曲站在窗前浇着花，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沈意拿着水壶的手一抖，洒到身上一些，他怒目回头，却在看清来人时一愣。
沈听澜正站在那儿，额头一层薄汗，额角一缕发耷了下来，矜贵又狼狈。
“臭小子，你来干什么？”沈意很快板起脸，抓着水壶手柄的手却紧了紧，声音顿了下，“还是空手来的！”
话音刚落，走廊又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秦至抱着大盒小盒的礼物走了过来，燕窝人参鹿茸和不要钱一样，堆在了门边，看了看二人，便又静悄悄的离开了。
“许音，是你什么人？”沈听澜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沈意坐到沙发上，“你来，就是问我这个？”
沈听澜身躯紧绷着，眼眸深处藏着几缕亮光：“让她结婚又离婚的那个人，是谁？”
沈意轻哼：“你问我就要告诉你？”他嘀咕：“几百年不来，来了就这种语气？”
沈听澜喉结一紧，最终艰涩从喉咙挤出两字：“大伯。”
沈意的指尖一颤，抬头看着他，缓缓道：“许音，是许青松和晚晚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
沈听澜眼中的亮光滞住，而后渐渐熄灭，一阵幽暗。
他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沈意顿了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对一旁的特护道：“特护，给那个丫头去个电话，问她怎么还不来？太不守时了！”
沈听澜本已走到门口的脚步凝滞，浑身僵硬。
特护应了一声，拿过茶几上的手机。
铃声却在走廊响起，紧接着一阵高跟鞋的清脆声响传来。
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许音走了进来，眉眼带着笑，微卷的长发披在身后，有一缕发丝拂在脸畔，眸光带水。
只是，她的表情在看见门口的沈听澜时顿了下，而后才颔首打了个招呼，朝沈意走去：“来看您了。”
沈意看了眼她空空的双手，皱眉：“你怎么也空手来？”
许音笑：“没钱买礼物了。”
“你没钱？”沈意狐疑盯着她，“不是才把le拿过去？”
“le最近风水不好，盈不了利。”许音说的随意。
沈听澜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说的是开年封的事。
许音扫了一眼桌上的水果，“您想吃什么？”
沈意刚要开口。
“除了梨。”许音淡淡补充。
沈意瞪着她，不情不愿的指了指桂圆。
许音拿了过来，轻轻剥开，晶莹的果肉珠圆玉润。
剥好了，放在一旁的果盘中。
很和谐。
沈听澜静静看着，和谐的就像他们说的一样。
父女。
“你不是要离开？”沈意睨了眼门口的沈听澜，轻哼一声。
沈听澜朝这边走了过来，隔着茶几，站定在许音跟前：“我有话对你说。”
许音神色平静，只当没听见，继续剥着桂圆。
沈听澜仍站在那儿：“le的事，你也不想听？”
许音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沈意，站起身：“我出去一下，”想了想又补充，“爸。”
“咳咳！”沈意突然咳嗽了几声，连连摆手，“快出去！”
许音看了眼沈听澜，率先朝外面走去。
疗养院的小楼后，有一片郁葱的树木，几条石板路纵横交错。
有风吹起，吹得许音的裙摆微微拂动，她开门见山问道：“关于le，不知道沈先生想和我说什么？”
沈听澜看着她，风将她的发吹到脸颊，阳光照的她双眼半眯，懒懒的，像一只猫。
“我可以帮你。”他徐徐道。
许音不解：“嗯？”
沈听澜道：“le开年封的主题，是职场。我可以帮你。”
许音盯着沈听澜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低笑了一声：“您想问什么？”她不相信他无缘无故的示好。
沈听澜抿了抿唇：“你结过婚？”
许音指尖一颤，眸微垂着，颔首：“对。”
“又离婚了？”
许音依旧点头：“没错。”
沈听澜却停了下来，张了张嘴，想问那个人究竟是谁，却问不出口，最终只道：“为什么……”
“因为钱啊，”许音眯眼笑了出来，目光怔怔看向不远处的草丛，“我和我前夫结婚，只是因为钱而已。”
沈听澜需要现金链，许青松需要继承人。
“至于离婚，”许音的笑淡了些，“因为他不肯给我钱了。”
“就这么简单。”
钱。
沈听澜紧皱眉心看着坦然说为钱结婚的她，心中阵阵恼怒。
他讨厌她爱财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许音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沈听澜，“你也知道，我亲生父母都去世了，只能依靠着你大伯，现在看来，沈先生对我这么关注……”
她朝他走了两步，近到能嗅到他身上的清茶冷香：“沈先生如果不介意我离过婚，咱俩也不是不可以，毕竟……”
她停了脚步，离着沈听澜不过半掌距离，她轻笑：“沈先生也这么有钱。”
沈听澜呼吸一滞，下秒慌乱伸手隔开了她。
后退。
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