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厢的死寂。
许音看着手腕上那只手,近距离才发现,柳熙食指的戒指样式变了,变成了冷银色的指环,不变的是指环上面也有一颗红豆大小的血钻,很刺眼。
她不由眯了眯眼睛。
柳熙低头看着始终沉默的女人:“说话。”
许音终于动了动,抬眼看着他礼貌道:“柳先生……”
柳熙一滞:“你还是闭嘴吧。”
说完,将她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拉着她便大步流星朝包厢外走去。
其他几人看了眼二人的背影,又纷纷看向孙青。
孙青朝那几人扫了眼,喝了一口红酒淡定道:“看什么?都是工具人。”
……
十月份的夜,已经泛着几丝凉意了。
柳熙今天开的是一辆布加迪威龙,发动机的嗡鸣声在车辆极少的宽道上响起,车影如一道黑色闪电飞快划过。
许音脸色发白的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夜景,喝酒的缘故,胃里一阵阵翻涌。
柳熙像是生气了,车速飙得极快,两边的路灯都成了虚影。
她只能死死攥着安全带,才能勉强维持着平静,可指尖仍冷的吓人,唇紧抿着。
“姐姐,你竟然也会怕吗?”柳熙懒懒的声音传来,转头睨了眼她惨白的脸色,踩着油门的脚一顿,最终松了松。
车速逐渐平缓下来。
许音没有回应,唇色近乎透明。
柳熙轻笑一声:“既然怕,干嘛要憋在心里?”
许音睫毛微抬。
她习惯了。
关心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离开了,母亲,院长,许青松……
柳熙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回应,一手掌着方向盘,另一手抵着窗沿撑着头:“以你的身份,既然讨厌应酬,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她这个不被公开承认的“沈太太”的身份,带给她的只有患得患失。
“明明很讨厌喝酒,刚刚为什么还要一杯杯的喝?”
因为,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得不到偏爱,只能靠自己。
柳熙却问上瘾了:“明知道我是故意安排那几个人刁难你昨天突然改约,为什么还要纵容?”
许音侧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灯红酒绿,这一次终于开口:“因为le。”
她的婚姻、感情、家庭,早已支离破碎、一塌糊涂,只有le是属于她的。
柳熙安静下来,撑着头的手放下,按了下调节按钮。
许音身子一轻,人不受控的随着座椅徐徐躺了下去。
“闭眼。”柳熙轻哼一声。
许音睫毛颤了下,却还是随之闭上眼睛。
车开得极为平稳。
“睡一觉,”柳熙睨她一眼,没好气道,“看你那脸色,我怕你醒着再吐到我车里。”
许音:“……”
车子不知行了多久,最终缓缓停了下来。
柳熙解开安全带,静静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方的别墅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方向盘。
周围一片沉寂。
柳熙转头,朝副驾看了一眼。
许音仍躺在那儿,面朝着窗外,长发微乱,有几缕垂在脸畔,睫毛很长,在微弱的路灯下细密斑驳的影子打在眼睑上,轻轻颤动着。
鼻头红红的。
他眯了眯眼,突然弯腰凑到她脸颊旁边。
“姐姐。”低哑的声音唤着她。
许音睫毛一滞,睁开眼转头望去,唇却擦到了一片微凉的细腻肌肤。
她仍愣愣的,大脑一片昏沉眩晕,僵着一动不动。
柳熙蹭着自己的脸颊,又震惊又无辜:“姐姐,我不过想叫醒你而已,虽然你是半失婚妇女,但偷亲我就是你的不对了吧?”
许音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偷亲你?”
柳熙眯了眯眼,她的眼睛晶亮,明显有了醉意,点点头:“是啊。”
许音安静几秒钟:“抱歉,我可能有些慌不择食。”
柳熙:“……”
许音却已解开安全带,却在看见窗外熟悉的别墅区时一顿,声音呢喃:“怎么回这儿了?”
“嗯?”柳熙挑眉,“这里不是你家?”
家?
许音的眸终于逐渐清醒,前方的别墅,除了门前的灯还亮着,里面一片昏暗。
哪怕她两天都没回,沈听澜也没想过找她。
可转头迎着柳熙的目光,她仍点点头:“是啊,到家了。”
打开车门,下车。
夜风很凉,许音站在地上时身子晃了晃,胃里一阵翻涌与隐痛,她不由弯了弯腰身,想减少些疼痛。
驾驶座传来一声关门声。
许音循声看去,柳熙走到她跟前,无害的笑了下,一字一顿:“姐姐,恭喜到家。”
许音不解:“什……”
话没说完,柳熙突然在她肺腑压了一下,力道很大很刁钻,一阵刺痛传来。
许音几乎瞬间推开他,奔向道边的草木从,歪腰吐了出来。
满身的酒气。
柳熙已经重新坐进车内,车窗大开,他懒懒望着已经直起身子的女人:“不用谢。”
车辆发动,飞速离开。
许音仍站在原地,刚刚吐过的缘故,眼角挤出了几滴泪花,眼眶通红,胃里却舒服了很多,只是醉意来得更加凶猛。
她一步步走到别墅门口,却在验证指纹时顿住了。
眼前的指纹验证器在夜色里幽幽闪烁着蓝光,许音却收回了手,怔怔望着紧闭的大门。
这里其实不是家,只是一个豪华的不成样子的别墅而已。
有她没她都可以,无关紧要。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许音最终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却突然一声验证成功的“滴”声,别墅大门徐徐打开。
“去哪儿?”沈听澜站在门口,声音和夜晚一样凉。
许音怔怔转身。
沈听澜穿着件白色居家服,静静站在那儿,身姿清华,如同油画里的优雅贵公子。
只是他很快蹙眉:“你喝酒了?”
许音定了定神,看着他紧锁的眉心,点点头:“嗯,所以准备去父亲那边休息。”
总比在这里看着他嫌弃的眼神来得自在。
“你醉成这样还打算离开?”沈听澜突然道。
许音背影一僵。
沈听澜见她不动,有些克制不住心里的恼怒,伸手抓着她朝别墅里一带。
许音顺着他的力道退了两步,却在察觉到沈听澜手指的温度时顿住。
别墅厅里一直常温,他的手却比夜色还冰。
就像……他一直在门的里端等一样。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许音近乎慌乱地甩开了沈听澜的手。
停顿几秒钟:“我自己可以。”
说完,人已朝客厅走去,脚步有些踉跄。
沈听澜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了看如逃避洪水猛兽一样逃避自己的女人,掌心空空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昨晚他回来时,别墅内空荡荡一片。
李姐说她来了消息,去了许父那边。
而他的手机却静悄悄的,一个消息都没有。
今天让秦至去送支票,支票上的数字远超那篇文章的价值,可秦至回来却说她看也没看就给了助理。
晚上更是……明明已经到了门口,却在待了二十分钟后,转身就要离开!
“砰”的一声,客厅传来一声闷响。
沈听澜抿了抿薄唇,走上前去。
许音只感觉自己的后背磕在楼梯转角上,一阵钻心的疼。
想要站起身,最起码不要在沈听澜面前太过狼狈,身子却软绵绵的,眼前阵阵眩晕。
急切、焦灼与难受挤占了全部的情绪,以至于许音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一双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的动作僵住,狼狈无所遁形。
许久,许音抬头,正迎上沈听澜居高临下的目光。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撑着一旁的扶手站起身,绕过他想要上楼。
却被人拦住了,沈听澜像一座山一般,挡在她跟前:“我们谈谈。”声音冷静。
他想了很久,她是他的妻子,即便他们结婚不是因为感情,在婚姻存续期间,他也会对她负责。而不是她所说的“虚与委蛇”!
许音抬头看着沈听澜,她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冷静。
他看不见她的难过,他不知道她没有别人那么好命、能得到他独一无二的偏爱,如今他还若无其事的站在她面前说“我们谈谈”?
就像……冷血动物一样。
不,沈听澜才不是冷血动物。
当初宋暖暖不辞而别时,他喝醉过一次,明明抓着她的手,拥着她,嘴里说的却是“不要走”。
“我不想谈。”许音继续上楼。
却在绕过沈听澜时,被身后人抓住了小臂。
许音凭着酒劲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挣开他的掌心,也许是挣扎的狠了,沈听澜嗓音一沉;“许音……”
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微垂,落在眼前人的背上。
刚刚挣扎的缘故,她的衬衫有些散乱,莹白的腰窝中间,除了一道磕出来的红痕,还露出了一角暗沉的深褐色伤疤。
壁灯昏暗,那道伤疤并不起眼。
沈听澜却怔怔望着,满眼震惊。
“我朋友已经报警了!”
“我不要钱。”
“不如……你亲我一下。”
“你要是不亲我,我就不还你‘拐杖’!”
莫名的声音响在耳畔,还有他昏迷前看见的逆光站着的黑影。
沈听澜皱眉,伸手想要掀开那件衬衫,却被人拦住了。
许音挣开他的手,转头望着他,脸色苍白,满眼谨慎:“你要做什么?”
沈听澜神情仍旧怔忡:“……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