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其实很长。
元宜只觉前方那白昼一般的光点离自己并没有几步远,可走了好久,那光却依旧在自己的前方,怎么也触碰不到。
洞穴里面的墙壁上刻着颜色艳丽图案繁复的壁画,红黑色的浓密线条交织在一起,衬得整个通道有种诡谲的美感。
元宜一路仔细地看着沿途的壁画,在其中一处前停步。
这许是整个通道的最中央,这一处的壁画要比两边的高出不少,占据了侧面的整个墙面,与头顶的墙壁一同,从左至右形成了一整副连接整个洞穴的画。
画的正中间是一个身着白衣,头戴王冠的女子。女子悬挂在高耸入云的石架上,双眸紧闭,手臂呈现出一个环抱的姿势。
而她的下方,则是无数跪地叩首的百姓,皆是臣服的模样。人群最前方有一戴着面具穿着长袍的人,朝石架弯着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手中托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像是血凤印记。
这是在祭祀。
元宜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的脸,意外地在上面找到了一种极其怪异的熟悉感。
“这就是古郦族的巫女?”元宜轻抿嘴唇,轻声问道。
“是,这画上的是古郦族最初代的巫女,传说她以一人之力赢得上天庇佑,换来了古郦族往后数百年的安宁。后人为了纪念她,为她绘制了这一墙的壁画。”阿丽走到元宜身边,点头应答。
“可这……是什么祭祀方式?”元宜轻轻抚过那白色的石架,仰头看着它的最顶部,双眉微微皱起:“为何要将巫女悬挂在空中?”
“传闻古郦族的巫女能够通连上天,因此祭祀时将巫女送上高处,即可通神。”阿丽触了触自己手臂上的印记,低声说道:“而通神之后,巫女则会被召回上天,回归神位。”
“回归神位……”
“其实就是死了。”
阿丽低嗤一声,垂头捻了捻手指:“巫女祭祀需身着圣衣,可圣衣轻薄无物,难以抵御严寒。但是冬天雪山寒冷,巫女则会被族中长老送至冰窖并服用族中秘药,这秘药是由烈度最强的石岩花制成,服下后会感受不到寒冷,如同沐浴在日光之中。但一日过后,则会有五脏六腑灼烧之感,无药缓解,直至最终被折磨死去。”
“所以这巫女祭祀,就是在巫女半死不活的时候把她送到石架的最高处,等祭祀完成,巫女也被折磨得差不多了,死去则顺理成章被称为回归神位。”
阿丽攥紧拳头,脸上尽是嘲讽神色:“我原本也以为祭祀是为古郦族祈福的好事情,可后来被选为巫女之后,才发现这不过是族中控制人心的把戏罢了。”
“而所谓巫女,也只是古郦族的牺牲品。”阿丽把身上的衣服拢了拢,朝元宜摇了摇头,而后率先朝前方走去。
元宜仰头注视着白衣巫女紧阖的双眼,顿了一会儿才向前追上阿丽的脚步。
壁画一直延伸至洞穴的尽头,当元宜整个人终于陷进那圆圆的光圈中时,才惊觉来时的那个洞口已经是一片漆黑,不只是已经到了深夜还是那扇门已经关闭。
“古郦族居住的地方和外面……有些不同。”阿丽把身上大氅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搓搓手在嘴边哈了哈气:“这会儿应正好是中午,应该能够赶上吃一顿午饭。”
说罢,她拉过元宜的手,两人一同走入这光圈的最深处。
“你……就这么……进去?”元宜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容异常镇定的阿丽,孤疑问道:“你可是巫女,还偷偷跑出来了!”
“的确如此”,阿丽转过头朝元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但现在没人敢动我。”
“因为我带来了他们的神。”
*
大楚京都。
太妃失踪之事已有一段时日,皇帝似乎已经不再有什么期盼,城中围在各位大臣府外的官兵皆数撤去,终于给了这些人喘口气的机会。
不过,只有一处不同——
赵府。
赵容夙披着一件算不上厚的外袍,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一众面无表情手持利刃的士兵。为首的那位高大威严,眉眼与谢钧辞有几分相似。
“谢将军,您这架势来赵某的寒舍,所为何事啊?”赵容夙扫过眼前的人,而后随意地拢了拢外袍,盖住自己略显瘦削的肩颈。
“自然……是来请赵尚书的。”谢宸朝赵容夙拱了拱手,而后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陛下下旨,邀赵尚书前往宫中一叙。赵尚书,请吧。”
“不过早晨寒冷,赵尚书……不妨换件厚些的衣服。”谢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赵容夙的衣袍,顿了两秒,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不必。”
谢宸:“……”
*
皇宫。
角落处的寝殿日复一日散发着浓郁的药味,不少宫女从此处经过时,皆是用绢帕掩住口鼻,皱着眉头快步走过。
若是头一回进宫,怕是有不少人会误会这里是那太医院了。
不过这么说倒也没有什么大错。
自从那日赵钰昏迷,太医院的几位老太医像是长在了这里,直接在偏殿生了根,天天聚在一起研究。
赵容夙送过来的药被分成数十份,均匀倒进了一个个摆放整齐的器皿里。桌子上摆上了许多的药材或者药剂,旁边还有好几摞泛黄的医书。
屋子里搬进来好几个熬药的小锅,药味在燃烧着的炉火造就的温暖环境下浓郁了数倍,充斥在这些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个药,虽然目前他们并不认为赵大人想要下药毒死自己的亲妹妹。不过目前赵钰情况不妙,且加上陛下似有非有的暗示,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由于不知病因无法准确诊治开药,太医们只开了些方子吊着赵钰的命,床上的人自然一直没有苏醒。
直到七日之后。
在几位太医夜以继日的努力之下,倒真是研究出来了一些东西——不过这研究出来的
他们怔在原地相顾无言,半晌,才推着其中一位老太医让他速速去禀报皇帝。
老太医端着一张皱成丑橘的脸,快速倒腾着两条腿跑进了御书房。
“陛下……有结果了。”
谢钧辞扫了一眼面前顶着两个巨型黑眼圈的老太医,给了杨有才一个眼神,后者迅速搬来一个凳子让老太医坐下。
老太医受宠若惊地瞄了谢钧辞一眼,在凳子上不自在地动了动,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交给杨有才:“陛下,这是我们根据那日您交给老臣的……赵大人送过来药,研究出来的药方。”
谢钧辞从杨有才手里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垂头迅速扫了一遍。
“这药起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与寻常的补药无异,药材普通,只是起些补血益气的功效。但将其熬制之后,我们却发现这药中多出了些东西。”
“多出些什么?”
老太医攥了攥汗津津的手,沉默两秒后终于抬起头,头一回正视谢钧辞,低声应答:“蛊虫。”
“这药里,有血蛊虫。”
谢钧辞闻言眉头一压,却并没有如老太医所想的露出疑惑的神色,而是眼底沉了沉,冷声道:“血蛊虫……郦国巫族的东西?”
“正是。”老太医内心虽是讶异,但还是顺畅地把话接了过来:“巫族本就神秘,且不在楚国,因此大楚从未有人见过血蛊虫,医书上也鲜有记载。我们研究了许久,才最终确认。”
“血蛊虫并不致死,更多的是对人的控制。持蛊人体含母蛊,可以达到对体含子蛊的人的控制。虽然见效时间较长,但效果较好,对两者的伤害也较小。”
“血蛊虫有母蛊和子蛊,不过和其他蛊虫不同,血蛊虫的母蛊有一只,而子蛊有无数只。子蛊生命极其短暂且生存条件特殊,在高温下最为活跃,而在人体中只能存活一天。子蛊在人体中吸食精血,同时留下本身印记建立与母蛊联系,一日过后,则衰亡脱离人体。”
“因此,想要达到长期控制,就必须要不断地食入子蛊。我想,这就是……赵大人每日需要赵小姐服药的原因。”
老太医说完长长的一串解释,人放松了些许,然后从杨有才手里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你说血蛊虫并不会致死,那为何赵钰会是那副样子。”谢钧辞眉头并没有因为老太医的解释而送松弛些许,而是依旧纠缠在一起,在额心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这……”老太医稍稍放松的肩膀一瞬间又僵直起来,他擦了擦额头上重新渗出来的汗珠,局促道:“目前还不是很清楚……但赵小姐的病因已经明了,老臣为其开个方子,相信赵小姐很快就会康复。”
“很好。”谢钧辞也没打算计较,他垂下眸子,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药方折好,用手指轻轻摩挲两下,冷声开口:“三日之内,我要她能走着来到御书房。”
*
皇命难违,在太医们的猛药攻势之下,赵钰第二日便悠悠转醒,并在三日之后,也就是今天成功下了床。
宫女们服侍她喝完药之后,并不像平日一样扶她躺在床上休息,而是把她拉到一边梳洗更衣。
赵钰从长达七日的昏迷中醒来,此时身子虚弱得要命,如同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而后就被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一只冬日里外出觅食的瘦削的、毛绒绒的棕熊。
瘦棕熊摸了一把脖子上光滑厚实的围巾,轻轻咳嗽两声,疑惑道:“这是要去哪?”
“去御书房”,小宫女在她胸前系了一个蝴蝶结,又为她扣上一顶巨大温暖的帽子:“陛下正等着您呢。”
“还有……赵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我要郑重道个歉!!!
不好意思好久没有更文了。
最近实在是太太太太忙了,我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头昏脑涨,极其焦虑并开始失眠......写小说真的有心无力,不得不往旁边放一放。
我真的要对追文的小可爱说声对不起,真的真的十分抱歉!但这个文我绝对不会坑,而且其实已经写到后三分之一了,今年年底一定会完结的!小可爱们可以养肥到完结一起看!
真的真的很抱歉,十分感谢小可爱对这个文的喜爱与陪伴,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