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猕猴脑袋遥遥望着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怎么不拿了?”元宜见谢钧辞不动,歪着脑袋催促了一句:“就那个,架子上最高的那个。”
元宜指着黑乎乎的猕猴,笑得一脸灿烂。
行吧。
那就猕猴。
谢钧辞时隔多年成功发现自家姐姐的怪异审美更上一层楼。不过就算达到顶峰,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地宠着。
男人身量很高,那猕猴面具虽然被挂在架子的最上方,依旧被他轻轻松松地拿了下来。
巨大的黑色面具躺在男人的手里,和其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元宜兴冲冲地把面具拿了过来,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东西和自己一点也不搭,朝商铺老板开口问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那老板这会儿也是一脸懵,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小娘子会看上……这个面具。
这面具是他进货时被硬塞进手里的,因为实在太丑根本卖不出去,就被他挂在了人们鲜少关注的最高的角落。
谁知道今天会被眼睛这么尖的小娘子看上?
老板纠结地看她几秒,试探地说了个钱数:“五文钱?”
元宜:“!!!”
五文钱?!
这位老板莫不是来做慈善的!
只要五文钱就可以买一个神仙猕猴面具!!!
太赚了!!!
老板试探地说了这个钱数,本还担心元宜嫌贵,不想却见她迅速从身边男子的兜里摸出钱,似乎怕他反悔,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
好嘞。
老板缓缓把钱揣进怀里,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一对儿可真是奇怪。
已经回到街上的元宜,手上捧着一个是脸二倍大的丑丑面具,笑得像个傻子。街上的路人看到元宜手里的东西想要议论或是嘲笑,却被她身边男人扫过来的凌冽视线吓得默默闭上了嘴巴。
搞什么啊,这么凶。
谢钧辞凶完别人,转头看向元宜的时候,凶巴巴的冷脸火速变换,上面重新写满温柔宠溺。
姐姐选的东西,再丑也是最好的!!!
长街温馨,两人正悠闲地走着,却突然感觉面前闪过绚烂斑斓的光点。
炮竹炸开的声音划过云霄,似是一道长箭穿透夜色,点亮天空。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街上响起,谢钧辞缓缓抬起头,看见天上盛开的烟花。美景在前,烟花和星星交相辉映,引来满京城的人的惊叹。
但他眼底却迅速划过一道冷光。
大楚对火药爆竹的管控十分严格,只有极少的人有分配和随意拿取的资格。往年的烟花燃放基本都是皇室一手掌控与安排,除了春节的时候,鲜少有人公然燃放烟花。
可今日是怎么回事?
谢钧辞眉头微蹙,几个名字在脑中闪过。
蒋昭素来知礼守节从不逾矩,没有皇帝的允许他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西疆回来新任的几个将军对他忠诚不二,所以也不会是他们。
他亲自提上来的新官没这个胆子,更是不可能了。
那就是京城的老臣了。
谁家在七夕放烟花?
为取悦女子。
谢钧辞眼底猛地一沉,周身不自觉溢出些冷意。
六部尚书大权在握,他又和工部的人关系极好,拿到这些东西轻而易举。这番行事,不像是随意之举,反而……有点示威的意思——
“啵。”
嘴唇像是被羽毛轻轻擦过,极软极柔,像是空气给他挠了个痒痒。触碰的瞬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飞进了他脑海深处。
思绪骤然掐断,什么烟花,什么示威……哪还有什么影子。
谢钧辞大脑一片空白,化身钉子钉在了地上。
啵。
啵。
啵。
这个极轻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不断循环,似乎是天上的烟花跑进了他的脑子里,然后轰的一声炸开。
他迷茫地一动不动,双眼发直,语言功能丧失。
一时周遭寂静,只能听见喉结滚动吞咽唾液的声音。
极其突兀。
嘴巴被碰过的位置似是被火烧一样,滚烫的感觉一路蔓延,烧至全身,甚至穿透肌肤深入到血液和骨髓。
烈火炙烤,而他甘愿沉沦。
烟花绽放,年轻男女蜻蜓点水的一吻在七夕定格,美得像一幅最美好的画。
原地静止的两个人在大街中央待着,但由于周围的人也都驻足仰头看烟花,倒也不是特别显眼。
脖子僵硬地往旁边扭了扭,谢钧辞艰难地偏过头,终于看见始作俑者正举着那个又黑又大的猕猴面具,脸颊微红,目光飘忽。
元宜觉得自己挑的机会特别好。
七夕街道,天上烟花,还有可爱的面具微微遮挡。
地点时间绝佳,还有意外的烟花作为气氛加持。
于是她在烟花炸开的一瞬,举着面具微微挡住两人的脸,踮起脚尖轻轻吻上男人的嘴唇。
特别快特别轻的一个吻。
毕竟她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做,又是害羞又是紧张,发生和结束似乎发生在一秒之间,仓促的很。
一开始她甚至以为谢钧辞什么也没感受到。在她抓耳挠腮纠结要不要再试一次的时候,突然瞥见男人的状态极为不正常,配合其红得吓人的脸色……
哦,原来是感受到了。
于是重新踮起来的脚又慢慢放了下去,元宜自己也是脸微微发烫,倒也不好意思看他,转过头装作认真地看着烟花。
不过飘忽的眼神自然是出卖了她。
男人的目光疯狂炽热,黏在她身上,元宜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忽视。
她默默把面具移到两个人中间,掉了个方向,挡住男人的视线。
谢钧辞只觉眼前一黑,一个咧嘴大笑的猕猴脑袋就怼到了他的眼前。
哦豁,瞬间从天堂掉回人间。
“姐、姐姐,你刚才是、是……”谢钧辞轻轻把面具拿了过来,重新和元宜面对面。他顶着大红脸结结巴巴地开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说话这么艰难。
“我亲你了。”元宜见男人半晌问不出来话,索性直接回答了:“怎么了,不行嘛!”
她仰着脑袋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躲开的目光,直直看着男人,语气里带着些小女儿的羞恼。
不行?
怎么可能。
这可实在是太行了。
谢钧辞还没来得及说话,但脸上明晃晃摆着“你怕不是在逗我”几个大字。
“行、行行行,当然行!”谢钧辞依旧回答得磕磕绊绊,但是话语里的急切什么也掩不住:“姐姐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想亲哪里想亲多久都行!”词句弹珠一样冲出他的嘴巴,十足的诚挚中……莫名带着一些怪异。
元宜:“……”
怎么感觉自己有种欲/求不满饿狼扑食的感觉?
她有那么生/猛吗!!!
谢钧辞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然后刚刚缓过来一点的语言功能重新坏掉,他闭好嘴巴,什么也不说了。
“扑哧。”元宜看着男人“我好急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轻轻笑出了声。她拉过他的手,甜甜一笑:“走吧,继续逛街呀!”
“……好。”谢钧辞僵硬地迈开长腿,被元宜拉走。
烟花依旧在天上盛放,但人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冲进开始走动起来。不过这时,关于燃放烟花的小道消息也慢慢传开。
元宜和谢钧辞手拉手走着,就听见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叽叽喳喳说起来了。
“我问你,你可知道,今天这烟花是谁放的?”
“往年不都是皇室燃放,今年自然一样呗。新帝心情不错,又或许是看上哪家女子,所以才在七夕燃放了烟花。”
谢钧辞:“!!!”
他怎么没想到!!!
大好机会,可惜可惜啊!
“才不是呢!”问话的那人却是直接否定,脸上挂着听闻小道消息的得意:“今天这烟花,是赵府的赵大人放的。”
“前丞相家的大公子?”
“正是,听说是为了哄自己的妹妹高兴,特意为她燃放的呢!”
“是吗,赵大人对自己的妹妹可真好啊!”
两人相互感叹着离去,说的话却是一字不差进了元宜和谢钧辞的耳朵里。
方才思维停滞的谢钧辞也慢慢回神,脸上的红色终于慢慢褪了下去。
果然和他猜得一样。
赵容夙。
*
赵府。
“妹妹,这烟花你可喜欢?”
庭院中间的凉亭里,赵家兄妹相对而坐。赵容夙为赵钰温了一壶果茶,敛眉温声问道。
“喜欢。”赵钰仰头看着天空,脸上带着笑,嘴角两边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哥哥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自然。”赵容夙把面前的薄毯展开,盖在赵钰的背上:“除了你,谁还值得我这番大费周章。”
赵钰自然地把毯子往前拉了拉,不可避免地碰到赵容夙的手。赵容夙身子一顿,手迅速躲开,动作看起来有些狼狈。
自家兄长的异样赵钰没有察觉,她把毯子盖好,望着天上感叹道:“也不知道哥哥这么好的人,以后会便宜了那家的小姐。”
“我未来的嫂嫂,一定会很幸福吧。”
赵容夙却是像没听见一样,并没有接话。他把温好的茶递到赵钰嘴边,又为她递上一个干净的绢帕。
嫂嫂?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娘我终于写完这一段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