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宜从一开始,就没想让谢钧辞白吃凉皮。
现在她还同他生着气,怎可能心甘情愿的奉上自己做的东西?所以派阿丽端上凉皮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要求。
她要出宫。
她已经被变相软禁在皇宫里一个多月了,皇宫不比以往热闹,而且周围随时都有侍从跟随。她起居虽然过得还不错,但心里实在不是很畅快。
她从小在宽广无边的西疆里长大,以天地为边框,无拘无束,肆意奔跑。就算到了京城,也常常背着元府的人偷偷出去玩。
可如今在宫里,她是真的快要憋坏了。
如果让她下半辈子一直待在皇宫里,没有自由,那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前些日子她或多或少顾及谢钧辞初登基,事务繁多,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打搅他。但现在不同,楚国的情况渐渐安稳,谢钧辞的新帝的位置也坐得稳了,她自然不会再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所以,就从出宫开始吧。
“不行!”谢钧辞下意识拒绝,衣袖险些把象牙筷子碰掉。
“可你吃了那么多我做的东西,连我这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吗!”元宜忙把那筷子往回捞了捞,也提高了些嗓音。
俗话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谢钧辞吃了这么多她做的东西,甭管好不好吃,那也是吃了!
既然吃了,那就要收利息了!
“叶娴都可以出宫,为什么我不可以!”元宜紧抿着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谢钧辞。
“你们不一样——”
“我们怎么不一样了?叶娴是太妃,我也是太妃,我们都是你的长辈,是陛下的母妃!”
谢钧辞:“……”
神**母妃。
“总之……就是不行!”谢钧辞被元宜冷冷地目光刺得心凉,有些仓促地错开目光,却仍是利落地拒绝。
如今京城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暗波涌动。乱党蛰伏于阴暗之处,暗中窥伺,时刻寻找机会出击。
谢钧辞一个常年不受宠的皇子,刚从西疆回来就继承皇位,大刀阔斧地重整朝堂,触及了不少人的利益。
众人不敢寻皇上的错处,自然要从别的地方入手。
元宜就是最好的靶子。
一个先帝宠爱的嫔妃,为何频频得了新皇的青眼?为何皇帝宁愿自己受伤也要去救她?
众人疑惑之际,定会派些人手调查元宜。所以为了元宜的安全,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谢钧辞才会派人把元宜看住,不让她出宫。
这些天的众小姐送餐之事,说是碰巧,其实也在谢钧辞的意料之中。
因为这“皇帝去御膳房”的消息,说是被有心之人透露出去,而这有心之人中也有他的人,他自己给这传言添了一把火。
他之前还纠结拿哪家的小姐当做转移注意的靶子,元清宁得了元宜的食谱,倒是阴差阳错成了最好的靶子。加上最近也来凑热闹的赵钰,自然可以分走一大半朝臣的注意。
不过如今……还是不算太平,他不能冒险。
况且元宜离宫心切,若是她又逃了,自己怕是会后悔一辈子。
谢钧辞思绪翻滚,终究还是没有解释。他垂眼起身,不敢再看元宜,克制的阖了阖眼,转身想要离去。
可转身之际,袖子却被人轻轻扯住。
“真的……不可以出去嘛?”
元宜掐着嗓子用软软的声线说了一句,垂下脑袋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够,又轻轻摇了摇手上扯着的袖子。
看见男人意料之中地僵在原地,耳朵上渐渐爬满粉色。元宜轻捻手指,暗说稳了。
谢钧辞极僵硬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扯住自己衣袖的那双手。
皓腕如玉,手指纤细白皙,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那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下方,然后又扯着袖子轻轻摇了摇。
像是西域珍贵的猫儿,轻轻在自己手上挠了挠。
像是在挽留,在许愿,在……在撒娇。
谢钧辞哪见过这场面,脑子里轰的一下,觉得一阵酥麻从袖子处蔓延开来,爬满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他脚下一软,像是踩在云端,感觉自己整个人烧了起来。
他垂首看着面前的人,看见她耷拉下来的脑袋,看见她微微颤动手指,像是一只呜咽的小兽。而自己,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一般。
喉结上下滚了滚,谢钧辞只觉自己的脚像是黏在了地上,半点也不想离开。
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嘴巴张开又合上,却是半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呀。
他、他真的受不了。
“元、元宜,你先把手放开。”谢钧辞艰难开口,声音听起来……特别虚。
“不要嘛。”
元宜又用那又软又甜的嗓音软绵绵地说了一句,尾音拖得很长:“你先回答我,能不能出宫嘛?”
粉色从耳朵蔓延到脖子,又向上爬到脸颊,谢钧辞伸出胳膊扶住石案,撂下一句“可以”,随后转身落荒而逃。
守在外面的杨有才只觉一阵明黄色的旋风跨过,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后就听见远处陛下恨铁不成钢的怒吼:“杨有才!”
他脖子一缩,赶紧提步追了过去。
偌大皇宫里,一仆一主,化成两道颜色不一样的光,咻咻咻消失在宫墙之中。
待人走了,元宜这才慢悠悠地抬起脑袋,眼尾挑起,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她伸手拂去美人椅上的落叶,在软垫上一坐,恢复了半躺的姿势。
第一步,成了。
元宜揪起辫子在手里摇了摇,随手挠了挠下巴。
她原来一直觉得谢钧辞偏执又狠戾,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危险分子。所以行事万分注意,提心吊胆地在男人面前苟着,努力找到逃离的机会。
但其实不对。
这段时间在他身边呆的久了,在皇宫、在猎场,诸多蛛丝马迹告诉她,她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秘密。
原来谢钧辞,和小时候是一个样子,仍是一只黑切白的纸老虎罢了。
自己只要稍微主动一点,原本气势极足的男人瞬间会变成一只羞涩的鸵鸟。
摸也不敢摸了,狠也狠不起来了,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
所以今天元宜才会变了个行事方式,想要试一试水。
没想到这试水试得很是成功,男人落荒而逃,也应允了自己的要求。
元宜摸着下巴阴阴一笑:如此甚好。
以后,可有的玩了。
又在椅子上吹了吹风,元宜这才跑回房间,安安稳稳缩进松软的被子里,沉沉地睡了。
然而对于谢钧辞,这自然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饭也吃了,脸也打了又丢了,出宫的要求也不明不白地答应了。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晚上。
然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样也收不回了。
谢钧辞脚步虚浮地回到御书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无奈地阖了阖眼。
他真是栽在这个元宜姐姐手里了。
既然她这么想要出宫,那就让她出去玩一玩吧。
其余的事情,他来处理就是了。
谢钧辞看着最后一摞奏折,又一次拾起了笔墨干涸的毛笔。
御书房的灯烛彻夜未熄,杨有才在外面守了一宿,默默叹了口气。
天际渐白,前朝的人来了又去,终是结束了一天的早朝。
元宜今日起得早,兴致勃勃地在衣柜里面挑挑拣拣,想要挑出出宫合适的衣服。
“阿丽,你说我今天应该穿什么呢,要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呢?”她一边挑挑拣拣,一边轻声纠结。
“娘娘……”阿丽看着元宜兴奋的模样,却是小声开了口:“这出宫……怕是不能以真容出去吧?选衣服也要慎重一些。”
“奴婢觉得,娘娘最好易个容吧?”
“那么麻烦做什么,到时候戴个面纱就好了。衣服有什么值得慎重的,都是寻常女子的衣裙,难不成我要穿个男装,扮个公子哥?”
元宜嘟着嘴摆摆手:“那也太麻烦了。”
说罢,她继续钻进衣柜里纠结衣服了。
只是衣服还没有挑出来,她就看见阿丽从外面匆匆跑过来,神色别扭地把她拉了出去。
杨有才在浮云宫外面堆着笑,朝元宜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他手上捧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套男子衣物。
“娘娘,这是陛下吩咐小的送过来的,是按照娘娘衣服尺寸做出来的男装,供娘娘出宫时穿着。”
“陛下说了,娘娘安心在宫里等一等,到时候陛下与您一同出宫。”
之后他给阿丽递了个眼神,把她扯到一边小声吩咐:“陛下说,易容的时候仔细些。势必一点也认不出来,尽量都反着来。”
“反着来?”阿丽愣了一会儿,随后了然于心。
她懂了。
娘娘这么美,如果相反的话……那就往丑里搞!
她拍拍胸脯,一口答应下来。为了娘娘的安全,她冲了!!!
元宜眼睁睁地看着杨有才告退,阿丽捧着衣服回到屋子。她黑着脸站在原地,双手狠狠揪住袖子。
好,真是太好了。
谢钧辞真是看重自己,居然要和她一起出宫。
这可真是她的好弟弟啊!!!
元宜咬紧后槽牙,嘴角控制不住地耷拉下来,整个人一下子蔫了。
男装,易容,谢钧辞。
这不是她想要的出宫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宜:猛男撒娇.jpg
谢钧辞:嘤,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