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的人找到我了。秋人叔叔再见!”
看着缘的背影,鸣瓢秋人的胸口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闷闷地胀痛。他眨了眨眼睛,将那些不应该在中年男人身上出现的软弱和脆弱隐去,悻悻地说道:
“慢点走,别摔了。”
不知道缘听没听见这句话,脚步越是急了。
时间不会因为人类的喜怒哀乐而停留。失而复得的椋渐渐也从一个粉团子似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为了不被缘的异能影响,再次遗忘缘,鸣瓢秋人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还为此养成了每天给缘写一封信的习惯。
只是碍于缘已经不记得曾经和他在一起生活的事了,那些信件从未寄出去过。
鸣瓢秋人其实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好父亲。
无论身份是刑警还是神探,他都牢记着自己职责,随时会为了各种案件匆匆拿起自己的外套放家人鸽子跟着队友去出任务。
也不知道女儿们和绫子是怎么忍受得了他的。
将刚写好的信收进抽屉里,鸣瓢秋人站起来去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无意间看到了,在角落里放着的一个积了灰的机器人模型。
鸣瓢秋人微怔。
有段时间缘不知又经历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梦境,开始沉迷收集各种机器人模型,但碍于她口中的“女性的尊严”没有向他开口讨要。他心里好笑,便白天出任务,晚上熬夜,如此持续了一周,从设计图纸开始,亲自做了一个机器人模型在缘生日那天送给她。
看到缘拿到机器人模型时露出的笑容,就觉得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鸣瓢秋人上前,弯腰捡起了那个造型古怪的机器人模型,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小心地拧了一圈机器人模型后面藏着的发条,再把模型放在桌子上。
闲置太久,机器人模型已经没有电了,怎么也走不动了。
鸣瓢秋人这时才突然意识到,缘离开已经很久了。
久到鸣瓢秋人快忘了还有个接过他递过去的牛奶时,会不高兴的瘪嘴,但还是会在他的注视下乖乖把牛奶喝完的女孩。
久到忘了那个会故意拿他知识盲区的题目来问他问题,而他推脱说要加班回来再解答,然后转头就去警视厅抓壮丁帮忙解题,总算维护住了作为父亲的高大形象时,露出惊讶和崇拜表情的女孩。
久到忘了发现女孩在动用异能回敬欺负她的几个普通人时冷漠的眼神,和她被他训斥时流下的委屈的泪水。
久到忘了偷偷攒钱给他送生日礼物的她羞涩却故作漫不经心的神情,久到忘了她恶作剧成功时的小狡黠,久到忘了她得了全校第一时炫耀智商的小傲娇。
收回飘远的思绪,鸣瓢秋人把擦干净了的机器人模型收进抽屉里,重新看起了那些案子,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自从缘走后,再没有人会在他对案件感到棘手的时候,若无其事的提点他了。
鸣瓢秋人发了一会儿呆,听到门外传来的一声“爸爸”和清脆的敲门声,他过去开门,恍惚间从探头探脑的椋身上看到了缘的影子。
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在椋“爸爸又吃错药了”的目光中,鸣瓢秋人笑了起来。
小缘,真的离开很久了啊。
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他一样,忽然想起被忘记的人和事。
比如一直和她竞争各种美术奖项的立海大的幸村精市、在那次乌龙后和她相处不错的织田作之助、明明还年轻却被她叫做叔叔的降谷零......
会不会突然想起,陪伴了她七年的自己?
“爸爸,”鸣瓢椋拉了拉又开始发呆的爸爸,“你还在想清澈姐姐吗?”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要把自己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孩子当做是自己的责任,经常因为当年没有带那个小姐姐一起走而自责。
“自从清澈姐姐被送去了孤儿院,你就经常发呆。”鸣瓢椋说,“妈妈也在想,当初阻止你把清澈姐姐接回家是不是做错了,让你变得这么消沉......”
鸣瓢秋人扯了扯嘴角,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他该怎么说呢,难道要对一无所知的妻子和女儿说,他们现在的幸福生活,都是建立在缘的自我牺牲上的吗?
不过是再多添两个烦恼自责的人罢了。
“阿秋,你看谁来了!”
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婉沉着的鸣瓢绫子兴奋地推开门进来。
鸣瓢秋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不怎么确定,猛然看向了向来古灵精怪的椋。
鸣瓢椋开心的点了点头:“我写了信给清澈姐姐,邀请她来我家里做客。”看到爸爸忐忑又高兴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我现在怎么样?”
突然听到缘来了的消息,鸣瓢秋人不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爸爸帅呆了!”
鸣瓢椋握拳给爸爸打气。
“快去吧,别让澈子等急了。”
鸣瓢绫子把丈夫推搡着出去,鸣瓢椋顺势关上了房间的门:“爸爸和清澈姐姐好好聊一聊吧,我也和妈妈有悄悄话要讲。”
母女俩击了个掌,相视一笑。
客厅里,鸣瓢秋人坐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缓解紧张。
明明这里是他的家,却表现的比客人还要拘谨。
黑发少女安静地坐在他对面,面前的茶几上还摆放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鸣瓢绫子不了解源清澈的喜好,按照椋的喜好给女儿的同龄人上了牛奶,殊不知对方对饮品并不挑剔,唯独不怎么喜欢牛奶。
鸣瓢秋人偷偷打量着对面的少女。
缘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一身冰帝学园的女生制服,留着及腰的长发。只是那双翠绿色的眼瞳里少了些高高在上,和与这个世界始终隔了一层的冷漠。
在欣慰之余,鸣瓢秋人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失落。
现在的缘,好像不再需要他了。
“最近怎么样?”
鸣瓢秋人干巴巴地询问女儿的学习和生活的情况。刚开口,自己就感到了尴尬,又不好收回,只好故作镇定。
黑发少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保持着微笑,礼貌的讲述她进入孤儿院后经历的事。对她来说,他虽然只是她小时候的救命恩人,却也值得她应约从横滨坐车来东京一趟。
鸣瓢秋人认真地聆听缘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等她说完,又问她的能力是否还会失控。
黑发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是奇怪他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不过还是告诉了他在异能特务科的帮助下,她的异能力已经稳定了下来,不会再轻易失控了。
也许是不便透露一些机密,黑发少女主动讲述起了她在横滨遇到的异能者,和那些作为普通人的鸣瓢秋人闻所未闻的、属于异能者之间的故事。
鸣瓢秋人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女儿讲话的内容了。
他勉强保持着笑容,凭借自己的阅历偶尔指点一两句,希望能给女儿提供一点帮助。
只是他接触过的异能者不超过五指之数,所说的话漏洞百出。
鸣瓢秋人绞尽脑汁的寻找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却看到了黑发少女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像是被锋利的匕首捅了一刀,他的话戛然而止。
“......外面已经黑了,今晚就留下来休息吧。”担心说太多再次引起没有了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记忆的缘的反感,鸣瓢秋人小心翼翼的提议。
他该庆幸缘不在的这些年,他一直有打扫她的房间,即使椋再怎么撒娇说空着房间没人住不如给她放玩具娃娃,他也没有同意。
那被动都没有动过的牛奶已经冷却了下来,黑发少女神色平静:“不了,秋人叔叔,我有朋友来接我。”
心里不好的预感让鸣瓢秋人试探着开口:“女性朋友?”
黑发少女摇头:“男朋友。”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鸣瓢秋人直接愣住了。
他想说的有很多,早恋不好、注意保护好自己、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之类的,可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嘱咐这些话。
见缘执意要走,他只好送她出门。
鸣瓢秋人一只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目送着走进黑夜里的少女,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开口:
“慢点走,别摔了。”
听到他的这句话,走出几步的黑发少女脚步微顿,忽然回过身,上前几步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谢你,秋人叔叔。”
说完,她松开手,转身离去。
鸣瓢秋人则在门口站了很久。
“爸爸!那个空房间我用来放娃娃了!”
房子里有人喊他。
“......放吧。”
鸣瓢秋人慢半拍的应到,忽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摇摇头,他转身进了屋,外面风吹着怪冷的。
和家人互道晚安后,鸣瓢秋人洗漱完没回卧室,而是径直去了书房,他还有一些未破获案件的资料没有看。
窗户没有关,风夹杂着雪花吹进来。鸣瓢秋人过去关窗,不经意间看到有一个抱着腰刀的黑发少女站在路灯下,似乎在往他的方向看着。
大晚上的,谁呢?
待他准备细看时,那个路灯下的身影又不见了。
......错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爱像风中的风筝
有翱翔的旅程
而被遗忘的是
那些放开手的人
残忍或不残忍
也不许谁难以割舍
而被遗忘的是
那些放开手的人
——《被遗忘的》杨宗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