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约翰·沃克”,降谷零有了一点头绪。
矢田津世子说的没错，她杀的全部都是有罪之人，换句话说，就是手上有人命的人。
就连他们一开始以为只是道德上有瑕疵的跟踪狂吉田健,随着专案组调查的深入，也被查出曾间接导致他的一位不受其扰的跟踪目标在流言蜚语中自杀,还留下了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降谷零着重调查的是那几个同一周按照某种顺序依次始终的连环杀人犯，明面上看他们六人之间毫无联系，但他们都有一些小偷小摸或者打架斗殴、虐待动物之类的犯罪记录,曾经被刑事拘留,有的还进过监狱。
当时负责处理他们的暗自的警官中重复出现了同一个人的名字——早濑蒲宅彦。
那些本来能克制住内心杀戮欲.望的人在出狱后的短短几月间突然变成连环杀人犯，他绝对脱不开干系。
直觉这里面还有值得深挖的东西，降谷零再继续调查下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了调取该成员档案的权限。看来这位早濑蒲宅彦如今的职位在他之上。
降谷零越发觉得有问题，无奈之下只好侵入了公安部的防火墙，调出了早濑蒲宅彦的那份档案。
档案上的照片是一个穿西装的中老年白发男人，眯着眼笑着,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
早濑蒲宅彦如今已经是东京警视厅总务部的部长了。他早年曾数次赴美学习,在国外的英文名正是约翰·沃克。
这个人的晋升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全是靠抓捕了大量连环杀人犯的功绩堆上去的。而经过降谷零的调查，早濑蒲宅彦抓捕的连环杀人犯,或多或少都成和对方有接触。这令他不由大胆推测，这些连环杀人犯是早濑蒲宅彦为了刷功绩一手塑造出来的。
只是和矢田津世子的案子一样，降谷零拿不出可以将他们送上法庭的证据事实。如果没有证据,他的推测就只能是推测。
降谷零调查了早濑蒲宅彦近期的行程，发现他在这周六有一场新闻发布会要参加，要和媒体谈的正是龙宫礼奈的案子，而到时候刚被捕的龙宫礼奈也会出席。
在遇到矢田津世子之前，龙宫礼奈就曾犯下两起杀人案件，当时参与调查的警察就有早濑蒲宅彦，现在由他出席新闻发布会也合情合理。
媒体们显然对这位终于被警方逮捕的少女连环杀手很感兴趣，光是内定电视台的提问顺序都排了十几个。
降谷零沉思片刻，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上野凉介。他没办法调动警视厅的人手，但他这位有个好爹的搭档可有的是办法。
还沉浸在被矢田津世子逃脱了的懊恼中的上野凉介叼着蓝莓味的棒棒糖，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矢田津世子会动手？”
他其实是怀疑白驹二四男就是约翰·沃克的，不过他还不确定杀死白驹二四男的到底是不是矢田津世子。按理说，矢田津世子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解剖学，做不了那种程度的脑科手术。
就像矢田家没有办法反驳凶手不是矢田津世子一样，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杀死白驹二四男的凶手就是矢田津世子。
降谷零说道：“今天是周六。”
唯一一个没有失踪者的日子，矢田津世子绝对会补上这个空白。
“她还有同伙。”降谷零确定的说道，“隐藏在黑暗中的，我们谁都不知道的同伙。不仅仅是摆在明面上的龙宫礼奈。”
到底是谁在帮助矢田津世子，他们为什么要帮助矢田津世子，他们怎样帮助矢田津世子......
降谷零想，他已经推理出了答案。
但他忍心去揭穿吗？
他可以这么做，但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法外容情。
矢田津世子是否已经预料到这一步了呢？是否已经预料到他的选择了呢？
“这场新闻发布会，大概就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降谷零有一种直觉，等矢田津世子杀完约翰·沃克，就再也不会现身了。
而且如果矢田津世子的“缸中之脑”试验成果流传出去，那想要矢田津世子活着产生更大价值的人，绝对比想要矢田津世子接受法律审判接受处决的人多得多。
上野凉介被说服了。
他联系了他爸，不出所料被骂了两个小时，得到了调动一支刑警队的权限，郑重的把权限交接给了自己的搭档。
降谷零承他这份情。
未免打草惊蛇，他只是暗中布防，通知了搜查一课的同事可能会有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出现在发布会上，并没有告知他们实情。
*
下午，东京连环失踪案告破，连环杀人犯之一龙宫礼奈落网，接受法律审判。
法庭上，橘发蓝眼的女孩子楚楚可怜，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她甚至没有成年。早已是矢田津世子一个人说了算的矢田家邀请了在律政界享有盛名的妃英理律师利用这一点为犯人进行辩护。
最终判决时，陪审团行事否决权，十二名陪审员一致宣判龙宫礼奈无罪，案子就到此了结。
龙宫礼奈从法院出来的时候被众多蜂拥而来的记者团团围住，而她却表示自己也要去参加警方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在会上会回答媒体的问题。
早濑蒲宅彦第一次参加新闻发布会这么不痛快。
记者们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身上。成为人群中心的那种万众瞩目感离他而去，令他感到了焦躁，不由拉了拉自己的领带。
降谷零穿着便衣，混在露天会场的记者当中，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以及台上保持着和矢田津世子如出一辙的得体微笑的龙宫礼奈。
待早濑蒲宅彦的总结说完，媒体们敷衍的鼓掌时，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抱着一束白色鲜花，跌跌撞撞的从后台上了，似乎是准备过去献花。
上野凉介立即拦住了小男孩，检查了他手里几乎是矢田津世子标配的白色曼陀罗，朝台下的搭档摇摇头，表示花束没有问题。
降谷零皱了下眉。
龙宫礼奈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脸上的笑意渐浓。
讲台遮掩住了早濑蒲宅彦的大半个身体，即将下场时，他看到那个小孩子抱着花向自己走来，眯着眼笑，离开讲台弯腰接过男孩手里的花束。
降谷零注意到台上的男人直起腰时胸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目光一凌：“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
白发的中老年男人胸口盛开出一朵血花，身体晃了晃，向后倒了下去。
心脏正中一枪的早濑蒲宅彦睁开了眼，猩红的眼瞳充满了错愕。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他怎么能死在这个时候？！
明明一切计划都还没来得及完成......
倒地不起的早濑蒲宅彦费力的侧头看向子弹打来的方向，街对面高楼的天台上，狙.击.枪的目镜折射出了刺眼的一点光亮。
他看到高楼上的狙.击.枪动了一下，随后他的腹部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快叫急救车！！”
上野凉介见保护对象连中两弹，反应迅速的上前给做对方急救处理，按住了对方身上的两个窟窿，向周围还愣着的同事喊道。
记者们不要命死了的争先恐后上前拍照，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东京警视厅总务部的部长在新闻发布会上被枪.击，绝对是明天的头版头条，上次有这种轰动性效果的还是矢田家墙内藏尸案。
龙宫礼奈被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保镖保护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不留痕迹的杀人方法有很多，为什么津世子小姐一定要用枪呢？”
而且明明击中心脏的那一枪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再开一枪？
这些同样是降谷零心里的疑问。
淡金发色的青年看向楼顶那个狙击点，立即追了过去。矢田津世子就在那里。
这是他距离得知矢田津世子犯罪的真相最近的一次。
*
矢田津世子亲吻了一下冰冷的枪.身，将它放在一旁。
她甚至还穿着他们初见时的那件黑色露肩礼裙，栗色的盘发间戴着闪闪发光的蝴蝶发梳。仿佛她刚刚并没有射杀一个警方高级官员，只是才从一场盛宴上离开，没来得及换下一身礼装。
“津世子......”
坂口安吾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了。
他从上野凉介那里得知了自己未婚妻的所有罪行，也知道了他不过是津世子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释放压力的一个工具罢了。
他有什么立场劝她回头？
童年目睹了父亲杀人藏尸全过程的津世子，真的有可能回头吗？
他不怪她的利用和欺骗，这是为这样的津世子感到强烈的悲伤。
矢田津世子仍是微笑着，如初见时那般温柔优雅的微笑着：“安吾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法律做不到的，我来帮他们做了，是我做错了吗？”
栗发少女抬头望天，她的头顶是湛蓝的晴空，温暖的日光照耀在她漆黑的眸中，驱散不了那满盈着的无尽空虚。
被绑在柱子上的坂口安吾语无伦次：“不是这样的......津世子，我没有觉得你做错了，只是你的方法错了。你明白吗？”
矢田津世子充耳不闻，她拔出短刀，刀身冰冷的侧面贴在青年的脸颊上：“我没有完成的，安吾来帮我做完好不好？”
她凑近了他，曼陀罗美丽而危险的淡淡花香向他袭来：“活下去，然后堕落吧。”
降谷零破门而入，一来就看到了这犯罪分子挟持人质的一幕，向对面举起了枪。
“矢田小姐！你被捕了！”
矢田津世子侧头看向来人，收了刀站得离人质及近，还有闲心跟打招呼：“降谷警官。”
降谷零顾忌着人质，尽量为在路上往这边赶来的同事们拖延时间，提对方有兴趣交谈的话题：“你明明可以永远隐藏在黑暗之中，却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你，为什么？”
降谷零从来没有见过矢田津世子这样的连环杀人犯。
其实她和那些滥杀无辜的连环杀人犯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她是猎杀连环杀人犯的连环杀人犯。
单单从外表看，矢田津世子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上流名媛，根本不会有人把她和连环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寻常的连环杀人犯视生命如蝼蚁，往往会克制不住自己的炫耀欲，狂妄而又自大。
但矢田津世子杀人，不予痛苦，不留纪念，不喜炫耀，甚至对自己帮忙讨回了公道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家属们，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拯救心态。
从这方面看，她简直像个躬耕于黑暗、无欲无求的圣人，但从她在同一周杀害的这几个连环杀人犯来看，她似乎又是另有目的的。
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一般，矢田津世子眉眼含笑：“因为我想杀的人，已经杀完了呀。”
她真正想杀的那几个人就隐藏她杀害的那些犯罪者之中。
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理出天马行空的真相吗？警界最耀眼的启明星。
“你......”能找出真相吗？
砰——！！
栗发少女的话没能说完。
她堪称迟钝的微微侧头，目光向下，凝视着自己被子弹贯.穿的右肩涌出的血液，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津世子！！”
见心上人中枪，坂口安吾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被绳子捆绑太久而麻木的手脚冰冷，挣脱不得。
他早已不习惯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可让他的坚强破碎是如此的简单，只要摧毁他的所爱。
也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跳，不过见矢田津世子受的不是致命伤，明显是警方的手笔。降谷零松了一口气，判断了矢田津世子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便趁机过去给人质松绑。
清澈转身，看到了对面那栋楼上不知何时架起的狙击点，和那格外刺眼的、粉红色的发丝。
委屈，突然就涌上心头，让她失去了对自己的表情和行为的控制。
眼泪从少女始终平静的脸庞滑落。
她在哭。
因为发现犯罪嫌疑人提前在那栋楼下埋藏了大量炸.药，而临时设置了狙击点下令射.击的鸣瓢秋人微怔。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对面高楼上的栗发少女忽然扔掉了右手里中枪也未曾松开的短刀。
谁也未曾预料到的，少女飞扬的漆黑裙摆掠过天台的护栏。
裙摆上烫金色的曼陀罗花在疾风中坠落翻飞，像一只破碎的蝶。
“津世子！！”
坂口安吾几近失声，挥开降谷零的手，上前试图挽留住那朵顷刻间凋零的曼陀罗花，却被随后赶来的刑警控制住了。
在原地呆立良久，降谷零走过去，捡起了地上栗发少女丢掉的短刀。
这把短刀的刀柄上有一个按钮，降谷零想到对方和他谈话放任他拖延时间时有恃无恐的姿态，认为这很大概率是某个机关或者干脆就是炸.弹的开关。
不知为何，矢田津世子却突然放弃了自己准备好的后续计划。
仿佛整个世界都崩溃在自己面前，坂口安吾跪倒在地，无尽的悲伤破开他的胸膛在肆意生长。
用其他克制的方式已经无法倾述他的痛苦了，只能用眼泪表达。
那些随风而来的血腥味纠缠着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滑过脸颊，有的从他的下巴滴落到地上，有的流到他的脖子上没入衣襟，贴紧了那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住了的心脏。
即使是虚假的，那也是津世子，曾带给他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收藏掉的......【qaq】
甜（？）文作者要开始放飞自我了!【我不做人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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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珍爱生命，热爱生活，文中角色行为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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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吾篇结束
下篇【云胡不归】，中也篇提前了，虐cry那种【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