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回头,看见楼梯的上的人拖着胖胖的身躯，费力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拖着长长的哭腔喊她,“我的曦曦呀——”
程曦刚转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抱住,“这是糟了什么罪了哟，怎么瘦了这么多……哼，程旭这小子,一定没跟我说实话！”
话音刚落,又哽咽着说，“曦曦跟你哥哥一起,受苦了吧。”
“没有，哥哥对我很好的。”
被“妈妈”抱着,程曦心里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程曦没有为人子女的经验,听到父母要回来,她内心忐忑了很久。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如果见面，她究竟应该怎样表现,才能显得更像他们的女儿一些。
可是，当被妈妈抱在怀里的时候，这些担忧和焦虑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只觉得安心和温暖。
程夫人抱着女儿哭了十来分钟,似乎才稍稍平复了情绪。
“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啊。”
“这小脸，怎么瘦了这么多？”
“程旭那小子在家的时候没有欺负你吧？”
“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
妈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问题，程曦一时不知该先回答哪个。
不过程夫人似乎也并不期待女儿的回答,她松开女儿，蹭蹭蹭的跑去厨房，端出来一盘红烧猪蹄，放在程曦面前，“这是妈妈从江州带回来的，很好吃的，我一次吃到的时候，就想到要带回来给咱们曦曦了，你快尝尝。”
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程曦。
白色瓷盘里的猪蹄呈油亮的棕红色，还冒着热气，很引人食欲。
程曦瞬间想起了汪曾祺老先生在《肉食者不鄙》中提到的镇江肴蹄。
瘦肉颜色殷红，肥肉白如羊脂玉，入口不腻。
她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红烧猪蹄，放在鼻前闻了闻，亲不自禁说了句，“好香啊！”
“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程曦大大地咬了一口，猪蹄软软的，糯糯的，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肉香在她口中弥漫开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
程曦很快解决了一块猪蹄。
她爱吃肉，胃口却不是很大，一块猪蹄下肚，其实已经半饱了。
但想到这是妈妈的拳拳爱意，多吃点才显得出她的喜爱，程曦又夹起一块。
正打算开吃，发现妈妈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那慈爱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的心痛、还有不舍？
程曦以为自己看错，正要继续啃猪蹄，就听到妈妈问她，
“曦曦……这些、你吃不完吧？”
话语间还带着一丝期待。
程曦不明其意，不过还是诚实的点点头，“嗯。”
程夫人嗜肉，微波炉加热的时候，光闻着香气她就受不了了。
听到女儿的答案，程夫人瞬间高兴起来，光速取了一次性手套戴上。
正要去拿猪蹄，似乎又觉得抢女儿吃食不太好，故作矜持地问了一句，
“那……妈妈勉强帮你吃两个？”
程曦看完她的一系列操作，甜甜笑了，“谢谢妈妈。”
程夫人手捧猪蹄，咬了一口，“嗯……好香……还是咱们曦曦贴心，你是不知道啊，飞机餐真的太难吃了……”
一边吃，一边跟程曦抱怨旅途的“艰辛”。
于是两母女就坐在一起啃猪蹄。
光吃猪蹄有些腻，于是在程夫人一脸惊讶的眼光中，程曦又去厨房炒了两个小菜。
还端出来一小碟加了姜丝的醋。
汪曾祺说过，吃肴肉，要蘸镇江醋，加嫩姜丝。
今天正好试试。
程夫人看着女儿一下子变得那么懂事又能干，猪蹄也不啃了，抱着程曦又哭了起来。
“呜呜呜……妈妈真的不该跟你爸爸一起去江州……呜呜……看看我闺女都被生活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小小年纪竟然自己学会了做饭……程旭在家竟然这么使唤你……呜呜……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哭完又拿着猪蹄继续啃了起来。
对于妈妈含着眼泪啃鸡腿的技能，程曦叹为观止，总算明白了自己哥哥的“戏精”性格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母女俩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一顿晚餐下来，距离亲近不少。
程曦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吃完晚饭，程曦照例要去书房自习，便跟妈妈交代了一下。
程夫人依旧一脸慈爱，“好的，曦曦注意不要累着啊。”
等女儿上楼，她马上打电话将儿子骂了一顿。
程夫人的声音敞亮，程曦在二楼书房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娇滴滴的小公主，怎么给你带了两个月，就变成勤俭持家的灰姑娘了？！”
“什么她自愿的，你居然还敢狡辩。”
“不是你这个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哥哥，她能被逼成这样？”
“我看你是皮痒了！”
“你知道吗？刚刚炒菜，曦曦连油都舍不得多放，就放那么一丢丢！”
“别给我扯那些，我身体好着呢。”
“你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功劳，咱们曦曦是随我，才越来越俊了好不！”
……
不知道程旭说了什么，楼下的骂声才停了下来。
程曦在书房里自习，却莫名地心头直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一分钟后，程旭打了视频电话进来。
气势汹汹的，明显是要兴师问罪。
“小曦曦，哥哥被你害惨了，呜呜。你要怎么补偿我？”
连累哥哥被骂，程曦也很难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程旭，一看到妹妹表情不对，自己先软了声调。
“哥哥跟你开玩笑的，从小被骂到大，我早就习惯啦。”
“我跟你说，这里的伙食太难吃了，小曦曦你看，哥哥都饿瘦了。我好想念你做的红烧肉，三杯鸡，醉蟹啊。”
哥哥好像确实瘦了些，程曦想了想，开口道，“不然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给你做一些容易保存的食物给你寄过去？”
“真的吗？”
程旭只是打电话抱怨抱怨，顺便看看妹妹，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那就这么定了，哥哥马上发地址给你！”
末了又眨了眨眼，补了一句，“别给妈妈知道哦！”
程曦好笑地点点头，“嗯！”
程夫人回家后，程曦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妈妈“无微不至”的关怀。
以前和哥哥一起，两个除了吃饭和锻炼，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但是程夫人不一样，她的存在感极强。
程曦在书房学习了一晚上，她就忙上忙下，又是送牛奶，又是煮宵夜，每次上下楼，木质楼梯都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几次之后，程曦已经可以做到根据“咚咚”声音的大小，来判断妈妈离自己的距离，进而推算出她还有多久可以走到。
果然，她刚打开书房的门，程夫人就端着一个碗站在门口了。
“曦曦，学习辛苦了吧，妈妈给你做了酒酿圆子~”
程夫人的语气轻柔，跟刚才骂儿子完全不一样，“你看，妈妈还加了桂花哦！”
程曦今晚啃了两大个猪蹄，又喝了一大杯牛奶，肚子里已经涨涨的。
不过她还是接过妈妈手里的碗，甜甜说了声，“谢谢妈妈。”
程夫人很受用，跟着女儿进了书房。
程曦坐下吃酒酿圆子。
程夫人便在书房里转了转。
看到程曦放在桌子上小山高的书，顿时皱起了眉头，“喂哟，我们曦曦要看那么多的书啊，真的太辛苦了。”
一边看还一边抱怨，“我之前就跟你爸说，咱们曦曦哪里需要参加高考嘛，不如出国留学算了，他还非不同意。”
转完一圈，又走过来，一脸期待地问程曦，“好吃吗？”
程夫人的手艺实在说不上好。
正宗的桂花酒酿圆子，应该是色泽洁白，圆子软糯，汤甜香浓。
但是程曦手里的这碗，应该是煮的时间不够，糯米圆子有些还没熟。
程曦没办法辜负妈妈的期待，只好点点头，说了句“很好吃呢”。
然后在心里安慰自己：撒一个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美国马萨诸塞州大学的心理学家罗伯特费尔德曼做过一个实验，人们平均每10分钟就会说3个谎言呢。
听到女儿的称赞，程夫人满意地离开书房，跟丈夫煲电话粥去了。
“你不知道，我今天亲自下厨，给曦曦煮了酒酿圆子，曦曦说很好吃呢。”
“你自己做的？确定能吃？我记得上一次吃到你做的东西，还是那一锅炖糊了的乌骨□□？”
程夫人的声音猛然拔高，“姓杨的，你什么意思？！”
眼见夫人要生气，电话那头忙说，“小曦喜欢就好，这都快11点了，咱们别影响她休息。”
“哼，别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明天再找你算账！”
第二天，为了不再吃到妈妈的“爱心早餐”，程曦刻意早起了半小时，提前做好了早餐。
程夫人下来的时候，早餐都摆在餐桌上了。
看着女儿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程夫人是越看越心疼。
丈夫在江州的工作越拖越久，幸好她提前自己回来了，不然，她的乖乖女儿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女儿这么懂事，程夫人忍不住又热泪盈眶。
“我的曦曦啊——”
程曦一听见这个开场白，忙说，“妈妈快坐下吃早餐，粥还是热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话被打断，如果换了别人，程夫人铁定暴跳如雷，但是自己的娇娇女儿，程夫人没有一点不高兴，相反，看着女儿递过来的粥，她老怀甚慰。
有这么优秀的女儿，程夫人自然要广而告之。
于是，程曦就看到，妈妈掏出手机，将白粥和各式小菜全部拍了一遍，然后精心修图了10分钟，发了一条朋友圈。
曦曦是我的小棉袄：女儿亲自给我做的早餐哦！
【图片】
看着妈妈似曾相识的操作，程曦总算明白，自家明明是顶流的哥哥，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夫人：你这孽障，居然奴役妹妹！
程旭：我没有！她自愿的！
程夫人：还敢狡辩!
程旭（小小声）：真的是她自愿的啊....
哈哈，不是粑粑，是麻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