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自从开办以来,每年的九月一号都是新开学的日子。
经过几年的努力,学宫已经成了真正的女子小学,周小贺已经不用害怕生源问题了。
那个萧家大姐头萧宗英,学宫里学了两年不到,充分发挥了大姐头的优势,成了马服君殷丕显的关门弟子,她天性暴躁要强,被薛博雅磨了两年,气性儿磨小了,人也沉稳了。
萧嘉宝不成器,萧宗英十六岁那年成了萧家的宗主。
比霍氏那个废物点心宗主强多了,几大豪族的长辈都很羡慕萧氏。
学宫现在的靠山是神女宫和皇后,从学宫出来的学生,在长安城几乎是横着走!
周小贺很满意!
转头看薛博雅,薛博雅却在发呆,她轻轻叫了一声:“太傅,到你了。”
薛博雅愣了一下:“我?怎么了?”
周小贺把一打小学生守则递给他:“来,发给每个孩子。”
薛博雅翻开第一页,上头第一句话便是:“自尊自爱自信自立自强……”
“这是什么?”他愣愣的看着周小贺。
周小贺咳了一声,认真道:“你就当成三字经吧。”
薛博雅:“小孩子能懂吗?”
周小贺:“先背,刻在脑子里,不管懂不懂,首先得知道这是对的,等大一些,懂了就知道这么做了。你们启蒙的时候,先生一来就教你忠君爱国,你也不懂。”
薛博雅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她面色挂着温和的笑,将漂亮的“小学生守则”发给了小姑娘们。
开学典礼之后,周小贺又问薛博雅:“你方才怎么发呆了?有心事?”
薛博雅踏着积雪缓步走出学宫,未发一言。
周小贺从后面追上他:“太傅?”
薛博雅缓缓叹了口气:“昨日京里出了大事,你知道么?”
周小贺:“大事?这我还真不知道。”
薛博雅道:“谢家大姑娘被休了。”
周小贺:“!!!”
谢丞相罢相之后,谢氏就败落了。老丞相多年来对自己的夫人太相信,家中一应事物都交给她打理,子女的教育也都随她。
谢家的大姑娘自幼就是被夫人教养长大的,她是相府嫡女,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的血液比庶女高贵那么几分,文不成武不就,倒是嫡女的做派学了个十乘十。
谢氏本不是京中大豪族,全靠她爹老丞相一人撑着,老丞相一倒台,大姑娘的故事迅速从《嫡女风华》的女主角变成了《负心侯爷的落魄原配》……、
倒霉的是,她没有金手指,也没有能翻身的兄弟。
谢家的男子性子随了老丞相,守成有余,进去不足。但富贵惯了,缺了几分刻苦自律,父亲倒台之后沉于下僚,虽然周元澈没有过多迁怒谢氏,但是他们也只是做个闲官混日子。
谢大姑娘脾气不减,同夫家闹得不可开交。
她从前料理家里的姨娘小妾,笃信女人只有娘家厉害才能在婆家站的住脚,他果然站的很稳。
然而父亲倒台了之后,她站不稳了,因为没了靠山。
她那个从前对她百般温存的丈夫,又找了房贵妾。
这位贵妾也是个落魄的嫡女,人家还是宗室,跟皇帝一个姓的!
那位姑娘脾气比她好,比她年轻,比她能生,迅速得了丈夫宠,讨了婆婆的欢心,成了家里的大管家,掌管中馈,威风的不得了。
她再闹,却落了个善妒的骂名,叫婆家给休了。
周小贺一阵唏嘘:“这也真是倒霉,她那婆家也太不是东西了。”
薛博雅叹道:“她虽被夫家休弃,但到底为夫家生了嫡子,等过十来年,孩子长大,继承爵位,也断没有不奉养生母的道理,此后祭祀也不绝的。”
周小贺斜了他一眼:“这可不好说,若是她夫家不善待她生的孩子呢,母亲已经被休弃,这嫡子,也就不大尊贵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血都是一样的颜色,偏偏有些人觉得男人正妻生的就血就香一些,七八个女人抢那一个正妻的位置就算了,生下来孩子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殊不知,遇着渣男,嫡子也能变成庶子。
“若是谢大姑娘的夫家,把那贵妾扶正了,或者再娶个娇妻,生几个幼子,那家里的异母嫡子便是一大堆了,谢大姑娘生的,又算得了什么呢,再或者,因为他母亲的过错,把那孩子记在贱妾的名下,那还算什么嫡子,将来又有什么出息?”周小贺施施然笑道。
薛博雅被耶了一口:“这……”
他叹道:“大姑娘尚且如此,谢家的其余的姑娘,就更难了。大姑娘被休弃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其他姑娘只怕……”
周小贺:“其他姑娘性子比大姑娘好,也聪明些,不会这么艰难吧。”
谢丞相一共有七个女儿,其中有五个是庶女,庶女胆子小,嫁的也不怎么样,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真得多谢当初丞相夫人坑庶女,把她们都低嫁了!
眼下谢氏倒台,她们的影响比较起来,也不算太差。
薛博雅忧心忡忡的立在雪地里:“鸣曦兄今日一早下了请帖于我,只怕是有托孤之意,谢家尚有一女未嫁,只怕……”
周小贺:“还有一女?”
薛博雅点头:“谢家七姑娘如今已经二十了,尚未成婚。”
周小贺:“!!这……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的人普遍早婚,一般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基本结婚了,丞相家的小女儿拖到二十岁,他们家姑娘看着也不像能拖的啊。
这要是薛章晴,拖到三十岁都没问题,反正薛家也不指望她嫁高门生贵子,薛家指望薛章晴建功立业,至于结婚,那不重要,她爱找谁找谁,能生孩子就成。
薛博雅正要说话,一辆马车过来,周元澈从车上探出头来:“走走走,老王八不好了!”
周小贺:“……”
自从丞相写檄文骂青云信和长公主之后,周元澈就在背地里骂他老王八。
当然他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只是罢相,还是以年老为名,并下诏书原谅他的过错,更没有迁怒他的子侄。
周小贺和薛博雅上了大马车,就听周元澈叽叽咕咕骂人:“吕荫喜这个狗东西,背信弃义,竟敢休了发妻。”
薛博雅叹道:“倒也不全怪他,谢大姑娘的脾气,委实太差了点。”
周元澈大怒:“废话,脾气好轮得到他吗?当日老王八嫁长女,京城多少王孙贵族求娶,怎的偏偏瞧上了姓吕的?”
薛博雅道:“吕荫喜原名吕荫曦,同鸣曦兄同了一个字,为表求娶的诚意,硬是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荫喜。”
周小贺:“……那他可真是个好女婿啊!”
周元澈道:“他求娶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人家脾气差吗?”
薛博雅叹了口气:“倒也是这个道理,但若以势压人,令他们夫妇破镜重圆,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
到了谢家门口,正巧遇着申屠信梁在门口站着。
“你怎么不进去?”周元澈好奇的上去问道。
申屠信梁吓了一大跳,一回头看到三人,匆匆一礼。
周元澈摆手:“下大雪呢,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周小贺:“……不会是你父亲不肯见你吧。”
申屠信梁点了点头:“阿姐被休回家,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父亲病重,我过来看看,只可惜……”
她遗传了母亲的野心和刚毅,更遗传了父亲的文采,同姜氏大战之后,周元澈大权独揽,申屠信梁就成了玉山令。
一笔文章冠绝天下,宫中的诏令皆出自她之手,天下才子莫不信服。
她一直住在宫里,谢丞相是不想见她了,她也懒得回去跟谢家人相看相厌。
\"老王八真麻烦。\"周元澈有些好笑。
他转头向那应门童笑道:“告诉你家主人,就说,阶下顽石薛霸求见。”
应门童愣了愣,他是新来的,不认得天子,倒认得常来家中做客的太傅,有些惊诧的看着薛博雅。
薛博雅笑道:“你告诉你家主人,他便知道是谁来了。”
应门童慌忙跑进门里。
老丞相身体其实还不错,只是他被气了这一场,人就衰了。
长女被休弃,幼女已经年过二十,夫家也迟迟不娶……
应门童来报有课求见,谢七疑惑道:“父亲相熟的便是薛太傅,这阶下顽石薛霸又是何人?”
谢相面色惊恐,连忙换了衣衫迎出去:“你不知道,昔年薛先皇驾崩,姜氏欲立相王,博雅往丰都迎回丰都王,姜氏笑丰都王全无天家尊贵。”
谢七惨淡道:“若姜氏有些远见,便不会这样说了。”
谢相叹道:“当日宫中骚乱,好些少年在宫中行走,问哪一个是丰都王。姜氏指阶下捉丁的少年笑道‘阶下顽童便是丰都王’。”
谢七:“……”
这姜氏也太嚣张了些,不过,若是当日登基的是体弱多病的相王,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相叹道:“博雅无计可施,我道莫说是顽童,只要臣工尽心,便是顽石,也该点头的。”
谢七丧着脸跟在自家倒霉的爹后面出去迎接。
周元澈轻车熟路进了谢家门里,迎面就撞上了丞相。
老丞相拉着小女儿下拜:“罪臣见过陛下。”
周元澈俯身把人拦住:“起来起来,一把骨头了,瞎折腾什么,你要是拜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我的罪过?”
……
进了会客的花厅,谢七便领着侍女出去奉茶。
谢家三个儿子本已经长大成人,此番大乱,便都分居别院去了,如今就剩这一个女儿侍奉。
“鸣曦兄,怎么就七娘一个人?”薛博雅问道。
谢相尴尬道:“老大她今日一早,往相国寺出家去了。”
周元澈:“额……倒也不必吧。”
谢相道:“她性子傲,说不动她的。是罪臣连累了家小,如今……”
周小贺道:“她遇人不淑,出家倒也是条路子,潜心钻研佛法,也不错。”
谢相苦涩的道:“殿下说的是。”
薛博雅瞧着忙碌奉茶的谢七,心下感伤:“七娘性子倒沉稳些,她怎么……”
申屠信梁实在瞧不过去,出声道:“父亲,七娘的事情,你不烦告诉陛下,有陛下做主。”
谢丞相尴尬的看着皇帝:“这……”
周元澈皱眉:“说。”
谢丞相迟疑着不好开口。
申屠信梁道:“你不说,我来说,七娘本是定了阳侯长子,后来阳侯见谢氏败落了,便迟迟不提亲事。”
周小贺道:“他不提,难道他便不急么?”
申屠信梁道:“他是男子,自然不急,一拖再拖,也不耽误他纳妾。”
周小贺:“……”
申屠信梁道:“七娘名声很好,阳侯不好悔婚,便打量着再拖几年,谢家拖不起了,自己退婚。”
周元澈大怒:“岂有此理!”
他指着谢七道:“你不急吧?”
谢七:“???”
周元澈道:“你也找几个面首。”
谢七:“!!!!!”
薛博雅喷了一口茶:“陛下,稍安勿躁,若真如此,岂非给了阳侯把柄。”
周元澈道:“朕赐的,敢不要?他不是不急么,咱们也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