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办公室后,喻然还在想这个问题。
转弯,陡然和眼前的人遇上。
宋冽一直没走,就在办公室拐角等着她。
自从上次,喻然就知道他在学校里是不想和自己有认识的关系的。
她深知,从此没再去找过他,更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有时在学校里碰见了也是两边各做各的,互不相识。
此刻,他却主动拦住她。
“你在里边没听到什么吧。”
“什么?”
两人对视。
身边是断续经过的学生。
宋冽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许是有什么话想说,沉淀了会,又止了语。
他侧过头,转身离开:“没什么。”
喻然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头也没回:“没有。”
可怎么可能。
喻然直觉他在发烧,但他又死撑着。
真是倔。
周末,喻然依旧要上晚上的晚自习,宋冽是晚六点便放了学,她照常放学回家,宅院里依旧安静。
只是往常这时候宋冽房间都会有灯光,今天是暗的。
喻然心中好奇,但也没有多存疑,她背着书包准备回房间。
刚上二楼,宋冽的房间里砰地传来一声重响。
她惊了,想着宋冽是不是在砸东西,可仔细回想,刚才的声响并不完全是东西掉到地上。
反而像是人摔倒的声音。
反应过来这点,她进去查看。
灯亮起,房间内桌上的东西都掀到了地上,而宋冽瘫倒在地上,想挣扎着站起来,又无力,他撑着身体,平日清冷的脸此刻都烧红了。
喻然被他此刻的状态给吓着,连忙过去想将他扶起。
地上有水,想来是宋冽想过来喝水,结果身体实在撑不住直接晕倒了下去,还带翻了桌上一系列东西。
“就说你肯定生病了,你这臭小孩怎么这么倔呢。”
宋冽睁着眼任她抱着自己胳膊扶他,也不知是实在不舒服懒得说话或挣扎还是烧傻了,这会的他比平常要乖不少,眼里似氤氲着水气,直直地看着她。
“傻看着干什么,快站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喻然也是真急了,生怕他出什么事,拽着他胳膊就要带他往外走。
刚站起来,没注意脚下的水,直接打滑往后边倒去,宋冽也顺势被拉得栽到了她身上。
好在身后是床,她上半身有柔软的床垫支撑着。
然而她身上情况并不妙。
一个高中男生,最起码百来斤是有的,喻然差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生病了,呼出来的气比平时热烫不少,此刻就吹在她脖子上。
莫名激起一层涟漪。
宋冽忽的低嗤了声:“喻然,你真是有够傻的。”
喻然瞬间清醒,将他给推开。
她傻了,他是生病又不是喝醉酒,怎么可能意识也没有。
喻然站起身,宋冽也顺势呈大字瘫倒在床上,闭眼,却是笑了起来。
“你是真的傻,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不成,臭小孩,这称呼也真的有意思。”
喻然面红耳赤。
不是因为害羞,是有些生气,气红的。
“我是因为你明明生病了还死倔着,不吃药打针,你看你现在烧成什么样了,别人关心你你都是这个态度?”
宋冽抿住唇,没说话。
说实话,确实有些不舒服。
拿水是真的,脑袋突然一阵晕眩倒在地上也是真的,他倒下去的时候想着家里没人,大概这次不会有人发现吧,没想到下一秒她就进来了。
像是空寂久了忽然有个人关心,很是不习惯。
他当时愣了,却又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所以用嘲笑她来掩饰。
喻然说:“走吧,我带你去医院打针,或者我给宋叔叔宋阿姨打个电话。”
宋冽翻了个身,抬手用胳膊挡住自己额头。
“别打给他们,我不想。”
“那去医院挂个点滴。”
“不想去。”
喻然发现了,他是真的难伺候。
“我刚才吃了退烧药,大概睡一觉就没事了,刚才是意外。”宋冽说。
“真的没事吗?我再去找点消炎药进来。”
宋冽说:“不用了,我睡一会就好。”
喻然不放心,又出去找药,然而等拿着药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很平和地睡着了。
她拿着药在床边无话可说。
睡得还真够快的。
喻然还是头一次见呈大字就能直接睡着的,她以为像他这种颜值的帅哥,该是像小仙女只喝露水一样,没想过会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
她叹了声气,把药放下,接着去帮他把被子盖上。
宋冽好像很累了,此时睡得很沉。
喻然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去试温度。
依然很烫,估计晚上还是得吃回药。
喻然有些担心,但马上还有晚自习,她还得去学校一趟。
她守在旁边照看了宋冽一会儿,也借着机会好好参观了一下他的房间。
和平常男生的房间没什么不同,干净整洁,书桌上是地球仪和一些笔记,只不过,书桌上有一本笔记是摊开的。
上边记载着一些音符。
喻然有些好奇,紧接着翻了两页,那上边全部都是音符之类的,偶尔会有记载一些唱歌和弹吉他技法的记录。
而这本笔记的第一页,上面是他自己写的一句话:记录人生中第一把吉他。
喻然想到了宋冽从办公室出来时的样子,还有他的班主任说的那些话。
原来那把吉他确实是他的。
喻然又往后翻了页,那一页上边被画满了划痕,触目惊心,旁边是凌乱的几行字。
——从没在乎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会强加给我不喜欢的。生了我又不管我,你们算什么父母。
所谓的考试成绩,有那么重要么。
那几行字写下后又被胡乱划了几下,得以看得出当时他写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喻然作为一个旁人看了都莫名揪心。
她不自觉就把他最近的反常和这把吉他联想在一起。
坐在床边守着他良久,喻然做了个决定。
-
学校办公室内。
“老师,我是高三三班的喻然,来找您是因为宋冽吉他的事,我知道您是担心他的成绩所以才收了他的吉他,但是我向您保证,他在家里的学习进度绝对没有落下,这次考试也不过是片面的并不能证明什么。”
“我们都是他身边的人,每天都看着他进步,他过去有多优秀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这把吉他对他来说很重要,我希望您可以给个机会把吉他先还给他,我保证下次考试他绝对能重新回到之前的高峰的。”
办公室内,班主任看着眼前并不陌生的小丫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
沉默良久,他问:“这么替他说话,你是他姐姐?”
外边是夜,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听着,他们见着这个小丫头进来,随后就宋冽的问题找他的班主任求情。
宋冽的班主任是整个年级的教导主任,平时学生们闻风丧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偏偏这个丫头不一样,挺直了背脊,即使面对一众老师的目光也是不卑不亢的。
看着挺文静内向,也不知道怎么这时候这么大胆。
听到这个问题,她才有些犹豫:“我不是他姐姐,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也算是个邻家姐姐。”
“那你怎么这么确定他下次会有进步,你知不知道他这次做了什么,他直接在课上玩吉他这种东西,发出了声响,面对老师指责还没有悔改的意思,我都是为了他的学习成绩好,高中了,怎么能玩这种东西。”
“我知道……但是老师,这对他来说真的意义非凡,如果您是因为他的学习成绩担忧他,那我可以保证下一次他绝对能进步,况且,他的成绩基础就在那里,下一次月考绝对会提升回去的。”
“你怎么就那么确信?”
“他过往成绩有多优异您应该也知道。”喻然看向旁边高三的科系老师,道:“而且我们老师认识我,我学习成绩也不差,这段时间会好好辅导监督他,老师,希望您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班主任和其他老师对视几眼,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喻然背着吉他回家的时候,整栋屋子黑漆漆的一片。
宋家夫妇又去外地出差了,家里只剩她和宋冽,如果没有她,或许只有宋冽一人。
当真正独自一人置身这种无边的孤寂时,喻然才有些体会到宋冽的感受。
她实在不能想象他过去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独自一人的,或许那时候还有保姆和下人的照顾,可这种照顾并不比家人,有时候这种情感的缺陷往往会影响一辈子。
喻然将吉他放回宋冽的房间,然而到了夜晚,他睡得并不安稳,不停说梦话,不停冒虚汗。
喻然没办法,只能一直守在旁边,他安定的时候就在旁边做作业,不稳定时就按网上的方法用冰袋外包毛巾敷在他额头,冒虚汗的时候就用湿毛巾给他擦颈部,时刻注意着他的状态。
之后宋冽的情况也逐步安稳了下来,喻然也做完了作业。
她计算着时间准备等会把他额上的毛巾拿下来,之后回房间睡觉。
然而实在太晚,她撑着胳膊眯了会,一眯就这样趴着睡了过去。
宋冽是第二天清晨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整个人的状态清爽了很多,最起码没有再发烧。
他慢慢坐起来,胳膊却碰到身旁的人。
宋冽有些愣住。
就见喻然趴在胳膊上,动了动头,调整舒服的姿势。
宋冽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他昨天睡睡醒醒,能感觉得到有人在旁边照顾他,给他敷冰袋,帮他擦虚汗,只是意识实在太沉才不想说话。
没想到,她还真照顾了他一夜。
他的手摸到枕边湿润的毛巾,而他的床边,少女趴在那儿睡得香甜。
晨光柔和,她的长发随意散开,有种娴雅的柔美。
宋冽眸色不变,却慢慢俯下身凑近了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她。
他在想,这世界上怎么真的会有这么傻的人。
竟有些傻得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