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黑衣,戴着鸭舌帽,很低调的装扮。
楼道昏暗,喻然怔怔地看着鸭舌帽下他那双狭长的眸。
喻然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找到这。
宋冽垂下视线往后退,抬手拉下了帽檐,挡住小半张脸,喻然这才发觉他旁边还有个人。
外卖员再三对地址,确定是这里后,走到前边来:“您是喻小姐吗。”
“我是。”
“可算找到了,我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小区,根本不熟悉,给,这是您的外卖。”
“谢谢。”喻然接过他递过来的两袋东西。
“这栋偏啊,我找了半天,还好遇到这个先生带我找到的住址,他说他刚好要来找你,你们是朋友吧?”
外卖小哥很朴实,竟也没认出宋冽。
喻然点头:“是的,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先走了,要赶紧去送下一单了。”
外卖员匆匆下楼离开,喻然手里提着外卖,看了眼上边的单子,名字确实填的她的。
纪浅业务繁忙经常要打电话,有时候错过外卖的电话,因此习惯性地填她的名字。
外边还下着雨,楼道内空气很潮湿,墙角是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隔壁屋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聚餐,时不时传来几人大笑的声音。
这种地方,并不适合他。
但宋冽就站在外边,没有走的意思,外边又是大雨。
喻然打开门:“进来吧。”
关上门,雨声小了许多。
喻然将外卖放到餐桌上放着,纪浅的房间里还传来她打电话的声音,她不知和谁起了意见冲突,正在据理力争地就一个艺人的事和人争论。
“又是那个艺人,我之前不是说过公关不要下场吗,让他自己解决!网络上言行不当被人扒出来,不自己收拾烂摊子还等着我们给他擦屁股。”
“当初这个艺人不是我们签的,你们可别随意推责,有事找他的经纪人,我们只是签人的,不要什么事赖我们部门好吧。”
她的话很清晰地透过门板传过来。
喻然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朋友,她也是娱乐圈的,只不过是经纪公司的员工。”
宋冽目光淡淡打量这间房子:“听得出来。”
从玄关到客厅再到厨房,虽说每处都很干净,看得出住这里的人平常经常打扫,但老旧仍看得出,厨房墙面有些发黄,角落的地砖还有些脱落,就连沙发也是上世纪那种老式的。
不说差劲,但环境很不尽人意。
“你就住在这里么。”
“嗯,这边房租低消费也低一些,我就和朋友选在这边了。”
她发觉他目光盯着一处,顺着看过去,发觉那是一处放着杂物的角落。
房子不大,东西一多确实容易显得简陋。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其实还好,只是个短暂的住处,住习惯了也挺温馨的。”
宋冽没说话。
房间里纪浅打完了电话,喻然怕她出来看见宋冽,连忙道:“那个,你要不去我房间吧。”
“为什么?”
“你现在身份到底不一样,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娱乐圈那边好像这些事挺麻烦吧。”
宋冽看得出来她是有意地避免他和她的朋友遇到。
他垂眸,长长的睫翼掩下深意:“我不在意那些。”
他不是那种名震全球的顶流歌手,不过是这两年有些名气的新秀,不比那些演员出身的大流量明星,所以没什么人会关注私人八卦。
而且就算他有那个热度,他私人怎么样也并不介意被人知道。
喻然是真的怕纪浅出来看到了。
她生怕纪浅突然开门出来,直接拉着宋冽的衣袖主动带他去自己房间。
宋冽微微意外。
盯着她揪着自己衣服那只白嫩的手,他没吭声,顺从地跟着她往里走。
反倒是喻然比往日要紧张不少。
因为宋冽的突然造访,明星这顶头衔压得她心理压力挺重,她想到网上那些偷窥明星私生活,明星去哪都会拍的新闻,回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细细地把窗帘给拉上。
喻然平常也是个细致的人,房间内干净整洁,什么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床头还靠着几个娃娃。
只不过房间并不大,此时站了他们两个人,气氛莫名微妙。
宋冽全程注意着喻然的反应,等她关上窗帘后,淡声道:“如果是怕让人误会,你不觉得这样才更容易让人多想么。”
喻然有些局促,望了眼窗帘:“不会吧,窗帘拉上应该就不会有狗仔偷拍了。”
宋冽看着她单纯地去拢了拢窗帘边,没吭声。
她没有懂他的意思。
或许他该庆幸,她对他还没有防备到那种程度。
喻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些什么。
她神情有些异样,没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去收拾桌上的工作笔记。
他们之间寂静了一阵。
那种无法言说的微妙感在两人之间愈渐扩散,愈渐浓烈。
喻然很想找理由离开,或者他离开这儿,这样才能缓解,可是完全找不到理由。
他是带有目的性的。
而她不敢,她只想躲。
喻然看到他身上有些水渍,道:“你外衣有些湿,我去拿毛巾给你。”
她离开了房间。
宋冽独自停在这,环视这间她独自住了两年的房间,像是用这种方式感受她过来的这两年。
桌上是她的照片,还有一些策划文件,房间内只有她身上常有的清香,并无其他人的痕迹。
只是桌上放资料的夹层里,有张被折起来的海报,色调莫名眼熟。
宋冽眯眸,走过去将那张海报抽出展开。
上边的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是他第一次开个人演唱会时的宣传海报。
这个发现犹如新大陆。
宋冽想要去验证,他打开下面的抽屉。
果然,抽屉里是他的专辑。
宋冽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做这么多,只为去探究她这两年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丝的他。
然而是有的。
她并不是百分百的决绝,并不是残忍得能完全抛却过去,完全抛却他。
-
喻然拿着毛巾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冽站在书桌边看着什么的样子。
其实她出去时想过,要按现在的关系,她该直接让他走才更好。
她也说不清当时头脑发晕的她怎么就让宋冽进来。
可能是外边的大雨,可能是低烧思绪不对,也可能是昏暗楼道下,他看着她的目光。
梦境和现实重叠,她觉得自己是沉浸在里面了。
喻然走了过去,将毛巾递给他。
“给,擦擦吧。”
宋冽听到她的声音,侧过来看她。
一如他一贯的视线,像盛着万里冰河。
他没有接,也没说话。
“不要吗?”
喻然莫名察觉出不对劲,她道:“那我放回去吧,你坐会,马上雨就停了,我叫车送你……”
刚说完,胳膊兀然被捉住。
一股巨力将她拉了过去,喻然毫无防备,陡然被他抵在了书桌前。
背脊抵着桌沿,有些生疼。
可这不是重要的。
他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视着她,两人距离极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喻然。”他目光晦暗,好像压抑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到了临界点一般。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疏远么。”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你就这样轻易地忘了?”
喻然的心紧紧提到了嗓子眼上。
外面的雨又大了,电闪雷鸣,雨滴砸在窗户上,滴滴答答。
房间内,她手里的毛巾无声地掉到了地上。
喻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为什么。
他们曾亲密无间,他们曾比谁感情都要深,他们曾是对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重要的程度超过家人。
可是为什么,她一定要这么疏远他。
喻然垂眸,慢慢说:“那些都是过去了。”
“过去,既然都是过去了,为什么还会买我的专辑留着我的海报,你心里是有我的。”
她没说话。
宋冽只觉得内心波涛汹涌。
他这几天压抑的,忍耐的,皆在这一刻到达了极限。
从和她重逢的那一刻起就想这么做了,想把她困在身下质问当年,想看看她心里到底是怎么做的。
可她永远淡然娴雅,不悲不喜,一丝反应也没有。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冷着声,一字一句地问。
“既然不在乎了,又为什么会私下关注与我有关的东西?”
“你现在达到了那么高的成就,我自然是高兴的。”
“高兴。”宋冽冷笑了声:“为我高兴就是不辞而别,就是完完全全和我断了联系,就是再见时装作不认识我,喻然,你好,你真好。”
她抿着唇,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头长发随意绾起,两边有些散乱,耳边有些碎发自然垂下,有种闲散的美感。
以前宋冽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状态下的她。
没有疏离,没有防备,只有无尽的温柔。
可是现在,连这种温柔他都觉得是尖刺。
而此刻他就捧着尖刺,即使知道触碰她只会伤得更深,也止不住。
他红了眼,小心翼翼地轻吻她的额角,一寸寸地吻下来,哑声呢喃:“喻然,我想你,我真的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