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野外,乌云沉沉,北风呼啸,前几日起来地上结起厚厚的霜,到今早,就开始飘雪了。
天气愈发冷得厉害,有热心群众出钱在山脚开了一家酒馆做生意,很快便成为了跑图玩家的临时据点。
在卧龙岗前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们一批又一批地涌进来,点一壶热酒,克一把瓜子咸菜,围在桌旁议论纷纷。
“寻龙记到第几集了?”
“今天我们进度更新,好不容易走出那片迷宫树林,看到前方有一团草丛在晃,还以为有线索!没想到倏地从草丛里钻出一个项羽和三个大汉!——直接把我们按在地上揍了一顿,我哭了!”
“天啦,项羽都会蹲草了,这还怎么打得过?”
“可别说,有韩信在呢,出什么主意都是有可能的!大家都得小心点……”
被九宫阵困了几天几夜的也大有人在,大家互相看看,眼神中传递着无声的悲痛,都被折腾惨了。
“报!我昨天看到有一群带黄头巾的家伙准备进山,扛着一大堆工具嘞,是想翻个底朝天吗?”
“啊这,会触怒山神的吧?”
“报!你们的消息都过时了,曹老板已经发布‘号召令’,凑齐十万人就能成立驯龙探险队!”
“友邦惊诧,号召令这种道具都能弄到手?我记得拍卖行一千金起价啊。”
为了一条莫须有的龙,这值得吗?
“不仅如此,发动号召,要凑够人数,就需要填上足够的赏金,如果是十万人的队伍,那价格大约是……”
早有人掏出算盘一阵噼噼啪啪。
“一掷万金啊,牛逼?!”
“嗯??是寻龙还是驯龙,你确定没有打错字吗?”
“……”
短暂的沉默。
有人讳莫如深道:“毕竟那可是曹老板,感觉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呢。”
得到了旁边无声的点头附和。
除了来凑热闹的,还有来看热闹的。
庞统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喝着小酒,怡然自得。
周围气氛热烈,却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尽管,卧龙和凤雏,这俩称号放在一起,从字面看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感觉不是他亲戚就是他邻居。
但他依然淡定得很,不动声色听着大家讨论探险队的事情,突然问:“这几日,你们可听说过江东有什么动静么?”
众人都一怔。
是啊,如今能跟北方商会有相抗衡之力的,就只有江东吴郡的势力了。
鱼米之乡物产丰盛,以苏杭一带为贸易中心,水运发达,几座核心主城在孙策手里都发展得红红火火。但凡将生意做得这个份上,谁不会有更大的野心呢?
青龙乃吉兆,若是能捉到手里,肯定比几百只招财猫的效果还要好。
要说他们对此毫无心思,似乎说不过去。
如今按兵不动,难道是有别的主意?
一老者抚着胡须道:“这南郡本来就在周瑜的管辖下,莫非,他们早就获得了线索?大家看这山脉,平平无奇,既没有矿石,也没有珍贵的药材,就算真的挖空了,恐怕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倒觉得,关键点不是在山上,是在那条河里。或许大家都弄错重点了?”一位刘先生插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
“报——”有人裹着雪花冲进酒馆,激动道,“我们队长在河里发现了水猴子的踪影。”
“什么?”
“这次肯定是真的!铁子们,抄家伙上!”
众人瞬间扭头,满眼放光。
龙,什么龙?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龙可能不是真的,但世界上一定有水猴子等着他们去抓!
他们纷纷掏出渔网、套索,一哄而出。
转眼间,桌椅就空落了一大半。
刘先生端着酒杯愣了下,左看看,右看看,微微迷茫:“……哎?”
不多时,又有新的客人进来,带着一身风雪寒气,呼出白雾,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脸。
虽穿着打扮并不显眼,但走在前头的那一位高大威武,那一身大佬气势,实在无法掩盖。
店小二机灵地迎上去,给他们递茶水。
“这个主意是不错。”其中一人道,“所以这算什么,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另一人侧目:“……你真的学过兵法吗?”
韩信坐下来后,又说:“算了,不重要,反正就是最简单的焦点转移法。”
人们都在关注某个热点,要想自然而然降下热度,就给他们提供新的热点……
他点到即止,给了一个眼神让对方慢慢领会。
项羽缄默片刻:“……你其实是大眼仔的职业水军吧?”
“是无师自通!”韩信强调。
旁边有人轻笑起来,引起两人的警觉。
原本以为身旁这一圈没人,他们特地选了这靠窗的角落,这时才发现边上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只是太不起眼,披着挡风蓑衣,跟身边的木屋几乎融为一体。
司马徽将斗笠摘下,不慌不忙向两人拱手:“失敬失敬,我是孔明的二师兄,并无恶意。”
那就算是同一战线的啰,项羽把握刀的手又松开了。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们把什么东西放进河里当诱饵了?”司马徽很感兴趣地问。
项羽没说话,瞥向韩信。
“也没什么。”韩先生捧着热茶,矜持地开口,“武安君喜欢冬泳健身,请他帮个忙罢了。”
司马徽微微惊奇,说:“许多人都认得白起。更何况,就算没见过他,也总该认得出河里是个人,还是个未知生物啊?”
“孔明屋里有一大堆织好的毛衣。”韩信冷静答道。
“……”
破案了!原来如此。
韩信又喝了口茶,老神在在,“唉,他那手艺……我都认不出那是毛衣,想必也不会有其他人能认出来是猴子还是人吧。”
这一隅之地和古战场的天地怎能相比?还不够他发挥的呢。
不过,他很严谨,想想又说,其实张子房还是有这份眼力的,然而自从公会战结束,他就已经进入佛系状态,退休养老去了。如今恐怕正沉迷修仙,不问世事。
现在要想顺利拖到诸葛亮回来,应该没问题了,等他回来……
不,韩信皱眉想,要是他不回来才好呢。
*
诸葛亮睡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午觉。
醒来时,屋外阳光正灿烂,烤得水面上都暖烘烘的,他都觉得热起来了。
他懒洋洋地睁开眼,随即被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吓了一跳。
“李……太白你……”
诸葛亮低头一看,李白像捆粽子一样用双层被套和衣服将他结结实实地盖住,自己还圈住手臂把他压在船舱底部。随着他一睁眼,李白很快也醒了——或者他根本没睡——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彼此的眼睛里都倒映出对方的模样,这距离实在……近得有些危险。
“醒了?”李白松了口气,露出一点笑意。
诸葛亮却立刻挪开了目光。
他挣扎了一下,想把手从粽子皮里拔出来,就费了半天劲,捋开额头上微微汗湿的刘海:“你在干嘛啊……”
“嘘。”李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还有点纠结,小心翼翼地问,“孔明哥,你就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有的吧。
诸葛亮想,上船以来,是有些头晕,但没落到上吐下泻的程度,吃水煮鱼时也很有胃口,若不是天气冷,他或许还有心情重温童年,当一回玩水大师呢。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特别困。
……嗯,但所谓春困秋乏冬眠嘛,多睡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李白却这样一副对待伤寒病重的患者的庄重态度,令他微微迟疑起来。
“嗯?怎么……”
李白垂下眼睑,轻轻咳了一声。
“你听?”
诸葛亮眨了下眼睛,周围静悄悄的,连外面的划桨声都变得极为缓慢轻巧,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
李白一动不动,他也\"身陷囹圄\",动弹不得,若是不说话,哪还有什么动静?
然而,清脆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笃笃。
诸葛亮一愣,歪过头,显得十分迟钝地:“这是——”
李白叹了口气,松开一只手,往下伸,绕到被子下面,揪住了一条不安分的长尾巴,捏紧了抓在手里,阻止它继续敲地板。
而诸葛亮则倏然睁大了眼睛,脸颊微红,一时间震撼不已,奋力挣扎,却依然被他用自身的体重牢牢压在下面。
“李白!你居然……摸我屁股!”
他微微羞恼,不甘心地往李白硬邦邦的胸膛上撞了撞。
啪嗒嗒的声音也激烈起来,震得小船屋摇摇晃晃。
诸葛亮一开始只觉得那感觉十分不对劲,逐渐冷静下来分辨了一下,似乎又很奇妙……他全身都被裹在被子里,李白怎么能摸到他的?可分明他感受到了清晰的触感,温热的指腹很缓慢地抚摸着他的……的……
他扭了扭身体,尽力转过头去往下看,看到了一条布满鳞片的青色长尾。
尾巴?……这是鱼尾巴?
他顿时迷糊了。
李白的手握着最后那一小截“鱼尾”,压制着不让它到处弹跳,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艰难地朝诸葛亮笑笑。
“轻一点好吗?会吓到外面npc的……”
“……”
诸葛亮本想说,这似乎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但他刚想到这里,就感觉那尾巴像是适应了自己的节奏,在他努力的放松、调节呼吸中渐渐柔软下来,躺在地上不动了。
李白把被子卷拉开,又小心翼翼地托起那条尾巴塞进去,用被子挡住。
诸葛亮慢慢地坐起来,在被窝里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对上他严肃的表情。
他感觉头更晕了。
虽然自从做了那场梦开始,就已经有了预感……
但是,怎么会这么突然?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尾巴……不能收回去吗?
敲击声消失以后,船家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端庄地跪坐在甲板上,念念有词:“河神保佑……”
诸葛亮也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望向船舱外,正要起身,被李白按住肩膀安抚。
“先别急,我刚才把他糊弄过去了,他似乎把你认成了东海鲛人。”他冲他眨了眨左眼。
“……”
这些常年在水路上行走的人,不管对鲛人还是龙,都是特别敬畏的。与其和他们解释清楚,请他们保密,还不如……就让他误会着吧。
“当务之急是,”李白定了定神道,“弄清楚你身上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再想办法恢复……”
总不能抱着一条尾巴到处走,这样不出一天,就要登上全服热搜榜了。
“若说是返祖,也该有点征兆吧?”李白沉吟。
两人对视。
诸葛亮轻轻咦了一声:“难道是那玉玺?”
“你把它放哪了?”李白连忙问。
他沉思。
“别的地方都不安全,我回家前就把它埋在了阵眼里……除非有人能破阵。”诸葛亮慢慢说。
“那,可能有这样的人吗?”
诸葛亮想了想:“谦虚地说,任何可能性都存在的。”
然后他的尾巴翘了起来,拍了拍李白的胳膊。
看起来很自信。
作者有话要说: 亮亮:去找吧,我把东西都放在那里了——(不是)
注:刘禹锡的《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篡改,有水猴子则出名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