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心知不好,手臂被稳稳当当地托起来,腰间也被圈住,感受到传递过来温度与力量感。他一动不敢动,慢慢地把头埋了下去。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透露出几分惊讶:“孔明?”
这个味道的花露留香,曹操记得清楚,他只送过一个人。哪怕刚才匆忙间没看清脸,他也相当确定是谁。
联系白日里曹丕那些略显奇怪的表现……他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
曹操握紧了诸葛亮的手臂,轻轻地拍着以示安抚,先看了看追出来、僵立在几步之远面色煞白的曹丕,又看向张辽。
后者正努力盯着鞋尖发呆,目光放空,彷徨着胡思乱想:我当初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跳槽,就算成王败寇,留在吕布身边劝他买个田种地,也可以勉强混混日子,实在不行还可以自请发配到遥远的地图角落去放羊,熬一熬三年过,落魄赘婿也能变身龙王凯旋……
咳!
突然听到曹操一声咳嗽,张辽猛然回神,被他吩咐先带曹丕回去休息。
“中了毒就好好躺在床上睡觉,不要到处乱跑。”曹操说得语重心长。
但另外两人望着他臂弯里结结实实搂着的人,觉得他这副模样毫无信服力。
“父亲!”
曹丕大脑晕乎乎的,思维有点混乱,但并不妨碍他从眼前一幕得出结果:老婆要被人抢了!
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稳重成熟深沉,只觉得十分委屈:“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
“呃……你说什么呢。”
曹操虽然很想装傻,但面前两位,一个是自己重要的左膀右臂,一个是自己花心思培养的继承人(之一),怎么说也不能言而无信。就算是他,也很难当着他们的面,强行厚着脸皮我行我素。
他肃然道:“你老爹是这样的人吗!以前压岁钱不也是我帮你管着的吗?唉,别瞪着我,你现在生病了,就别想着纵-欲厮混,不利于身体康复恢复啊!年轻人要学会克制……”
曹丕听得目瞪口呆。
曹操自己说满意了,将诸葛亮扶起来,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孔明可是受了惊吓?别怕,丕儿只是吃了点毒蘑菇趁机耍流氓。走,进屋去,我给你倒杯热茶压压惊……”
曹操行动力极快,直接把人带进了南边的屋子。
曹丕被噎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此时耷拉着头,显得失魂落魄。
张辽讪讪留在那儿,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走近几步,还未开口便发现年轻人脸上蒙了一层阴霾,眉头紧皱,仿佛在极力忍耐。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如果此时他们身处什么语言扮演剧场,曹丕一定会毫不犹豫在自己头上打上括号已黑化,反括号的标签……
“小公子没事吧?”张辽关心道。
曹丕勉强打起精神,朝他点点头:“将军不用跟着我,我已经好一些了。”
张辽想,可不是嘛,被这么一刺激,毒蘑菇还算个什么!
曹丕继续说:“不过,我父亲那边……我还是很担心他,张将军可以帮帮我吗?”
“我?”张辽不由后退一步,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他们这位顶头上司,一向杀伐决断……重点还往往放在“杀伐”二字上。
儿子叛逆点就算了,如果打工仔也跟着乱来,那肯定没年终奖了!
“也不需要将军如何,”曹丕努力撑起笑容,“您没事多来看看就行了,还有——不知道荀令君最近还忙吗?”
张辽心领神会,点头道:“正巧,我这里还有一张传送卷轴。”
不过,就算是荀彧来,也未必能劝得住曹操,他提醒曹丕说,你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呃,好像也做不了什么,那就节哀吧!
曹丕:“……”
他微微怆然地回身,踉跄了一下,抬手扶住房门,慢慢地进了屋。
诸葛亮刚一进屋,就立刻远离了曹操身边,与他隔了几尺的距离,贴墙而立,匆匆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袖。
曹操很从容地点香,煮茶,一边问:“我这里还有上好的女儿红,孔明可有兴趣与我对酌几杯?”
诸葛亮轻咳一声,捡了张板凳原地坐下,说:“不行哎,我酒精过敏。”
其实不然,但李白之前委婉地提醒过他,安全起见,他还是先把这条路堵死再说。
曹操自觉有风度,不是那种强行劝酒的油腻老男人,听他说的坚决,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点点头,只叹了一句“那就可惜了,这酒是真的很不错的”,便在茶炉边又加了一个位,给自己温一壶酒。
对于从儿子手里抢人一事,纯属一时头脑发热,现在冷静下来,他也有点尴尬。
不过,所有人——包括曹操他自己都知道,他已经习惯头脑发热,冲动以后再考虑后果。看着可怜巴巴缩在角落里的诸葛亮,他开始绞尽脑汁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
不如先聊聊星星月亮,装一装文艺青年?应该对他胃口!
对诗词歌赋,曹操当然很熟悉,信口拈来,然而才刚试着在这话题上开个头,诸葛亮就忙不迭拒绝了:不了吧,我天天听邻居们写诗念诗,反复推敲字眼,头都疼了。
“……好吧。”曹操故作不在意地一笑,“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孔明来沂水村,是为了何事?”
诸葛亮说,这个理由我还没编好呢……嗯,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他酝酿了一下:“我是慕名来看大熊猫的。”
“好!”曹操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志得意满放下话来,“等我明日……不,这几日,若能成功找到龙脉线索,就好好安置那些寨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诸葛亮没说信不信,只是有些好奇:“这山上真的有线索?如何才能确定呢?”
“丕儿应该和你说了,有一方士于吉,看着神神叨叨的,不过他那罗盘有点意思。”曹操也不是冤大头,愿意相信方士,起码得看到对方拿出点真本事。
他摸了摸刚长出胡茬的下巴,兴致勃勃跟诸葛亮说:“起先我手下以为他只会写写符纸糊弄人,也不抱希望,却偶然看到他送了一瓶药酒给个发癔症的治病,果然药到病除,便觉得稀奇,打听了一下。”
那时,于吉便跟他们说,普通的药酒当然没那么灵,但这也不是一般的酒。
剩下的,他就不肯多说了。曹操看他头顶闪着金色问号,就知道有内情,要让他开口,那就……拿出一笔他无法拒绝的礼金。
于吉收下后,才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们,这是龙鳞酒。
昔日,青龙坠世,血肉之躯融入大地万物之间,埋骨之处亦不可考。于吉慢悠悠道,这龙鳞,是我有幸在山中采药时所得。
玩家继续打听,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呢?
于吉摇摇头,青龙有灵,向来孤傲,不肯轻易沾世俗气,死后鳞片化为何物,落在何处,谁也不清楚,要是执意有所求,或许只有找到传说中的龙脉……
既然钱给到位了,于吉也不藏着掖着,继续道,诸位是有缘之人,我便为你们算一算吧。
手下们把于吉带到了曹操面前,他不慌不忙拿出一个造型古怪的罗盘,摆弄一番,一边谦虚表示:我只是个半吊子医师,于卦象推演学得并不深,只能依靠这罗盘了。
曹操打量那铜制罗盘,表面看灰扑扑的,没什么亮眼之处,但被于吉投掷于半空,顿时迸发出金光,指针摇摇晃晃,牵引着罗盘飘向了西南角。
“是个好东西啊。”曹操感叹,推测至少是橙色以上的稀有道具,可惜对方是个中立npc,要是强行发动攻击,掉声望不说,死后也不会掉落任何物品,止住了他人打主意的心思。
诸葛亮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所谓龙脉,一般是指风水宝地,山脉交错盘旋,孕育万物有灵。”
“必然有宝物。”曹操斩钉截铁。
玩家们的目标,无非享受战力巅峰的强者地位,或闷声发大财。诸葛亮虽然不太能理解他们对龙的狂热,但多少可以理解寻宝的快感。
“既然明日还要战斗,那便不打扰了……早点休息才是。”他微微一笑,喝完了那杯茶,准备起身。
曹操意犹未尽,捏着酒杯转了转,似乎想劝他留下过夜。
但想想隔壁的曹丕,还有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其他部下……这土房子应该不隔音吧!
曹操沉痛地挥了挥手:“去睡吧。”
诸葛亮如释重负,生怕他下一秒改口,赶紧溜了出去,一抬头便看到院子中央,张辽依然站在那儿,循声望来,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自己。
好像在说,你居然就这样出来了!还穿着衣服,天哪,老板又决定做人了吗?
他按住胸口,吁气:“听说曹孟德好梦中杀人,还以为今夜难逃一劫——”
张辽干巴巴地笑了笑,很给老板面子,没有落井下石,又好心道:“既然丕公子中毒未愈,先生也不方便在他那儿……咳咳,若是不嫌弃,不妨去我那屋子住下?这两日我在外面守夜便是。”
张辽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人得罪不得,但留他在这里,只会激化老板和小公子的矛盾……所以,还是把他带远点吧!有什么事冲我来!
诸葛亮道谢后,跟着他走出了院子。
民居都是司马懿提前和村民们租下的,给张辽安排在了村长家隔壁的隔壁,离得并不远,走几步路就到。
张辽在外面停下,并没有打算进去,也没有逗留,很快便转身,往人多的户外营帐那边巡查去了。
诸葛亮挑了一个房间,进了门,还没来得及反手掩上,就被一股力量撞在了门上,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呼哧呼哧,令人头皮一麻。
但很快,黑暗中的猛兽就被人从后面提起后颈拽走了。
诸葛亮震惊地看向李白:“那你居然敢放他下山?要是被人看到,我们不就直接gg了?那我还想办法和他们周旋个什么劲,差点白给……”
李白按住那花豹脑袋,微微用力,避免他挣脱,一边匆匆解释:“我原本并不想答应他,可这家伙莫名就不受控制,没见到你就在寨子里上蹿下跳发疯,我只能冒险一试。”
“哦,猫科动物偶尔是要发泄一下过剩精力的。”诸葛亮说,“你们不能扔点猫薄荷让他自己玩一玩?”
“就是不管用。”李白微微咬牙,脸色发黑,“这家伙现在只惦记着你身上那股味道。”
有些人大约就是行走的猫薄荷吧。
“是因为那花露么?”
诸葛亮咦了一声,突然觉得受到一些启发,正要仔细想一想,花豹已经趴下去机灵地一扭身,躲开了李白的限制,摇着尾巴蹭过来咬他的袖子。
一只难缠的大猫,李白这边也不好对付。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望向窗外——然而就算抬起头,天空上也没有什么明月可供他赋诗一二。但他也不在意,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坚决地开口:“不行,果然我还是无法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些衣冠禽兽,能忍得过今天,未必能忍得过明日……”
诸葛亮低声说:“你要是有把握一个人潜入他们的百人团秒了他们的老大,还不怕日后被他们百万大魏公会的玩家追杀……那我绝对支持你。”
李白:“……”
这确实做不到。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佩剑,只觉拔剑四顾心茫然。自己于剑术修炼已有所心得,不畏惧任何单打独斗,可如今这局面……却不是他一个人能有所作为的。
他能做什么?不过写写诗,耍一耍威风,却不能以一挡百、千、乃至于万人。到了这种关键时候,还不如一条咸鱼呢!
他微微黯然,更苦涩的是,他脑子里想不出什么对策,反而涌现出许多字句灵感,胸腔微微发热,似乎技能条又要触发升级了……诸葛亮默不作声地按住剑柄替他按了回去。
“他们都按我说的做了么?”
李白回过神来,缓缓点头:“刘备带着他的几位兄弟已经设法混进他们的向导队做卧底了。只要曹操不去他们面前晃一圈,应当不会被人认出来。”
“那就好。”
李白顿了顿又说:“我确实看不懂他们说的那些阵型变换、攻坚手段,昨夜曹操退兵,多亏了你让我们去找的那些毒蘑菇……但即便如此,我也不甘心什么都做不了。”
他微微叹息,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递过来。
“所以我趁他们换防,进去逛了一圈,找到了他们的布防图,里面备注了人员名单,不知道有用不?”
诸葛亮眼睛一亮:“营地布防随时可换,倒也没那么重要,但名单很有用,身份职业战力信息……我可以根据这个针对性地改变阵法,给寨子布下一个更完美的防御系统。”
花豹听懂了,仰起头喵喵了两声。
理应受到鼓励的李白却依然沮丧得很,垂眸望着一旁,忽而朝诸葛亮看来,透露几分彷徨可怜的意味。
这眼神,突然让他想起了最初在竹篱笆上看到的那只奋力挣扎、弱小无助的小熊猫,心底柔软起来,上前两步扯住他袖子,将他拉近了一些。
他心里惦记的事情太多,考虑的太多,总会有些忽略的地方,此时注意到,也想不出什么能安慰的话语,只怕说出来也显得苍白。
“怎么会没有用呢,”诸葛亮望着那双浅色的眼珠,握住他的手,“你得保护我。我算好了一条退路,但是有点危险……恐怕别人都做不了,只有你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家人群,大概是这样的:
曹丕:生气(已黑化)。
曹操:……孩子们,我不做人啦!
(玩梗别当真
ps,其实本来是想这么写,李白磨刀霍霍,既然晋江习惯自我阉割,那不如我也给他们阉割一下晋江……
此处晋江=()
希望审核看不到,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