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请进。”
谢云忐忑的将门锁取下,推门向陆老夫人邀约道。
这房子从外看去并不大,至少比起陆府是不够看的,以防人多谢云不喜,她朝后摆摆手。
“你们就别进来了。”
随从应下话来倒是让转过身的谢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陆老夫人莫非是有话要单独与她细说?可任凭她想破脑袋,她与陆老夫人的交集也不过是陆澜清一人而已。
如此想来,她今日前来是来拆散她二人的?念及话本中也有此事发生,可始终比不得那话本,谢云就算是猜测到了,心里依旧惶恐,她带着陆老夫人从大门而进,若有所思的走着。
再说陆老夫人一进这院落,便觉井井有条,看不出这小丫头手巧又识趣,难怪叫陆澜清对她颇有偏爱。
“陆老夫人今日来此是为了何事?”
谢云将人带进小前厅,倒了杯清水推到陆老夫人手边,她并未打算去泡茶,毕竟以陆老夫人的眼界来看,自家的茶叶就算再好也难得喜爱,又恐陆老夫人只是说完便走,也就不敢作势离开,双手揪着衣角询问道。
“我听澜清说你不愿意做妾,反而要和他一同离开,你可知道岁月如刀,加之黄沙扑面,你现在能做妾,等回来时容颜已老,指不定就变成通房了。你不悔?”
原来当真是为了此事,谢云心里安定,也不畏畏缩缩,她抬头坐到陆老夫人的旁边回应着。
陆老夫人见女子抬头时,那双眼睛似有亮光乍现,很是精神,也见她白皙的面容上添了一份认真。
“何为悔何为不悔?容颜老去本是常事,无须惦念不忘?我愿意同他去那黄沙硝烟之地是今时今日我最想做的,既然想做那便不悔,至于通房,老夫人还是太瞧得起我了,若陆澜清不爱我了,莫说名分,我自会脱身而去。”
“陆老夫人看来并不看好我与陆澜清,老夫人你年岁已大,也无用如此担心,世人情爱总是变化极快,待我二人回来的时候,指不定已两看生厌了,是以,你放宽心便是。”
说到最后谢云竟还安慰起了陆老夫人,似乎担心她烦心太重,恐身体受损,陆老夫人此刻哪还有不明白的,原来谢云看着乖巧稚嫩,实则早已通人事,对这些大多都无欲无求,只道有则珍惜,无则不恼。
看来不仅要担心自家孙子情意太重,还要担忧这女子脱身太早,一时间老夫人只觉头痛,她伸手揉了揉鼻梁,就有一凉凉的手伸来,替她揉了揉太阳穴,以缓解痛意。
“陆老夫人保重身子,合计也不过几年的时间,那时再说也不迟。”
“你这丫头…莫非你以为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拆散你二人?”
“那陆老夫人是?”
谢云对她的来意不是这个,甚是惊讶。
“哎,就想着看看你这人内里如何,现在见到了,倒反而替我那孙子担心了。”
“担心什么?”
面前这人满脸疑惑,陆老夫人轻笑两声也不解惑,反而小心叮嘱起来陆澜清的喜好和厌恶什么食物。
谢云一一应下,待等送陆老夫人出门坐上轿子后,方才耸耸肩回了房中,她坐到铜镜前撑着下巴思考,最后似乎是猜测到了陆老夫人言尽意未尽的含义,她也跟着笑了笑,伸手从首饰盒里取出块玉乌龟,正是陆澜清送她的那块。
玉身圆滑,入手冰凉。
“定情信物我都已收下,又岂会说不爱就不爱?”
慢慢细品这话时,谢云才想起,自她与陆澜清相识以来,似乎一直都在被照顾,被赠与他物。她没有欠人情的习惯,可这样看下来,她明明一直都在相欠,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做出说书人的模样。
“我也要送他……”
什么呢?
丹青自己不会,捏泥人也不会,就算耗尽家财也抵不过陆澜清家中珍宝,她捂着额头哀叹一声,走到床榻上躺着。
她也没脱鞋,小腿部分仍在床榻在晃荡,绣花鞋有一搭没一搭的撞到床沿下,她蓦地想起她虽无其他长处,但女工是会的,可若是让她去绣个无用处的香囊,凭她从前的岁数来看,是不肯的,她明明都已过了豆蔻年华了。怎还去做些小女子的东西。
思及半月后就要启程远行,到时候路势不平,这鞋履也容易坏底,想着她便打定主意替陆澜清做一双合脚的鞋子。
就是她不知那尺码,更不想让陆澜清察觉,沉思了好一会儿,她才想出个极好的办法。
竖日,秋高气爽,落叶偏飞,常绿的松柏正傲然挺立于风中,它体会不到其他黄叶的狼狈,枝干已伸出了高墙外。没甚阳光,但好在是个大阴天,微风凉爽。
陆澜清穿着件宋球路纹锦袍,袍面织锦,素绸衬里,浓而多的黑发束在玉冠中,他那双内窄外细长的双眼正如藏春风,令人外里舒服,嘴角抿出笑意,显然他心情极好。
推门时,大门未锁,他笑容一顿,以他所知,谢云决计不会这般大喇喇的开着门,难道出事了?
他快步走进大门中,谢云这人不如他所猜测的,正在里屋,而是坐在石桌上直愣愣的盯着大门,似在等他。
他刚这般想到,右腿已经落下,而后陷入到软软的东西之中,低头一看,是黄沙,正奇怪,就听那边谢云拍掌叫好道。
“中计了!”
原来这东西是为他所布,他也没有生气,踩着这十寸宽的黄沙走了出去。
谢云从石桌上站起来,而后直直的跑到陆澜清的身旁,将这堆黄沙端了起来,摆放到另一边空闲的地方去了。
原来这黄沙是被她倒进了宽约十寸的木框里。
“你在做什么?”
谢云没回头,她小心翼翼的将黄沙放好后,才有了心神回应。
“难得作弄你一次,自然得小心留着,以传后代。”
“那我要告诉我儿子,他娘亲老爱欺负我。”
“我的后代怎么就是你的儿子了。”
小小的个子听闻此话,刚放好手中之物,就已叉腰转回了身子,正与陆澜清争议着。
“不是我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难道是那向你提亲的人?”
陆澜清的脸已黑如铁锅,谢云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告知他结果,正准备解释,却起了戏弄之心。
“当然是……你猜!”
这厢话刚落,陆澜清已快步走了过来,谢云还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就见他修长的手指挠向她的痒痒窝。
“你敢。”
谢云被人挠得一直发笑,她扭了扭脖子,努力往前面拱去,陆澜清却突然停止了挠动,双手一揽,将人给拥进了怀中。
“我知道你去谢绝了,真好。”
“又有人在暗中窥看我?”谢云立刻反应过来。
“嗯。”
陆澜清怕她生气,将头倚在她的肩膀处,情人间小声絮语道。
“最近世道不平,余孽未清,我担忧你有危险,勿要生气,另外我或许有几日不能来了,陆拓我会安排在此处。”
为何不能来?但谢云总归是有女子心的,她没有冒失的将这话问出,只轻声应好。
“你都不问我为何不来?”他奇道。
“若不是有大事,你怎会不来呢?”
久久无人回应,谢云以为自己是猜错了,却听陆澜清语气微沉,似有别种情绪在其中。
他道。
“是啊,大事,我总会回来的。”
随着话语而来的是谢云脖颈处冰凉的触感,陆澜清在哭,他为何要哭?她心乱如麻,又不知如何安慰,更令她担忧的是,似乎真的有大事发生。
大雨倾盆,焉有孵卵。
天运十三年,秋季已至多日,满目萧条,大风过境,羞得众花失了颜色。
谢云坐在烛灯下纳鞋底,陡然心绪不定,针扎食指,血珠涌出之时,更令她心思不佳,她放下手中之物起身,刚至窗旁,就听大门处敲声惊天。
“谢妹妹!谢妹妹!”
是苏婶。
现在已将至午夜,她怎会一人前来,谢云跑去开门,就见苏婶手上拿着柴刀,站在自家门前,她颤抖着身子,显然也是一人半夜出门,太过害怕,是以拿刀傍身。
“何……何事。”
谢云心里已有了惶恐,吞吞吐吐并不爽快,倒是苏婶一口应下。
“快走!陆家倒了,陆公子以及其他人全被士兵抓起来了,听闻是陆老爷叛变了。”
“什……什么。”
谢云头蒙了一下,没找到她的声音,但凉风一吹,头脑也清楚了些,她将门锁好,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苏婶朝陆府赶去,见她二人赶路不快,谢云又掏腰包借了老大爷的牛车一用。
二人紧赶慢赶,总归是赶到了陆府门口。
明晃晃的大火把映得此处犹如白昼,本早已睡下的百姓也听闻声响爬了起来看热闹。
谢云刚到,就见陆澜清被人推着朝外走去,他依旧那么敏锐,下意识的偏头正对上远处的谢云。
而后勾唇笑了笑,烛火映着的他那般温柔,谢云却心一酸。
“喝,这人还敢笑,纨绔子弟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那卖国贼把我们国家卖给了夏国,他的儿子也就是个身首异处的结果,竟还敢笑。”
身侧之人议论纷纷。
不是,不是!谢云有心争辩,张嘴却涌出一口血来,而后心绪一乱,摔倒在地。
“妹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