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时分,天气微凉,暖黄色的光线刺破天际,正缓缓苏醒,宁静的小院里,空无一人,唯有开得灿烂的丛花与枝叶茂盛的松柏,在此舒适的伸展身子。
‘嘎吱’门打开的声音陡然响起,谢云的房间里跑出来一只小狗,身体经过这几个月的喂养,也已长大了不少,小腿跑动时似乎挺有劲的,跟着桃子一起走出来的是谢云,她正慵懒的伸着懒腰,而后收回手的时候,拨弄着披散着的头发。
桃子一出来便在院子里撒欢的跑了起来,和小花捉迷藏,表演咬尾巴的绝技,谢云径直走到了伙房里,准备着二人的早食。
半个时辰后,太阳已完全升至空中,明晃晃的阳光晃得谢云眼疼,她将碗筷收拾好,便准备出门,开门时,门口一直空无一物的布口袋里,突然出现了一束鲜花。
她虽有诧异,但立刻便想到了,或许是陆澜清送来的,她取了花束,这次没同之前一样搁置在地面上,而是将这花束放进了水井旁的花瓶里,她忽的想起陆澜清曾说过的话,温水煮青蛙,既然他是这么想的,那之前他似乎没能做到坚持,不过想来自己所说的话也太过伤人心了吧。
她小心的将花放好,勾唇笑了笑,随即便出门了,其实她是误会陆澜清了,她以为陆澜清自那日起便对她毫不关心,可从没想过,陆澜清一直有派人在暗中保护她,只是那人见她对自己的确不喜,是以也不敢再露相。
谢云此次出门是特地去香满楼订桌酒席,新房子建成后,理应请朋友上门吃顿好的,热闹热闹,为此她还特地买了请柬,请代笔的写信先生替她写了几封。
一封送给陆公子,一封送给文淮月,一封送去陈霁府上,最后一封又送到了陈大娘的家中。
至于四公主,她虽想请,但身份悬殊太大,想来这请柬也递不到四姑娘的手中,更何况昨日郡主受了重伤,不出两日四姑娘便眉眼带笑的出宫参加他人宴会,似乎太过扎眼了。
请柬送到陈大娘家中时,陈大娘正好下田干活去了,只有她家儿子陈霖正坐在院子里收拾渔具,之前来时匆忙没能认真打量陈霖,今日刚一进门,便见陈霖穿着短衫,肤色偏黑,浓眉大眼,精神抖擞,笑起来很阳光。
“谢姑娘,你随便坐。”
陈霖放下手里的渔具,起身进屋替谢云倒了杯清水,谢云的手掌在膝盖上揉了揉,笑着接过了水杯。
“是这样的,我家屋子之前下暴雨给冲垮了,这几个月工匠替我重新修建了房子,此次特地前来就是为了请陈大娘明日午时之前来家里,吃顿便饭。”
她将怀里的请柬递到陈霖面前的桌子上,而后喝了口清水,陈霖修长的手指取过请柬,眉眼一展,笑开了。
“照谢姑娘的意思,不知我能否也去讨一杯水喝?”
谢云一顿,猛然回过神来。
“那是自然可以的,你若是不嫌弃大可和陈大娘前来,最近农活繁忙,我便以为你是没空的。”
陈霖的手指在请柬上摩挲了几下,摇摇头。
“你请我,多远我都会去。”
“不知你喜欢什么?”
“啊?”
谢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就听陈霖解释道。
“既然是新房酒,那自然得有贺礼,可惜礼薄,想来谢姑娘也不嫌弃的。”
“哦哦。”
谢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饮尽杯中的清水,她抿了抿唇道。
“既是贺礼,那情意最重要,不论你送何物,我想我都会欢喜。”
见面前女子红唇美眼,陈霖不免红了脸,低头掩饰着笑意,这时女子也慢慢站了起来,她将手里捧着的瓷杯放在桌面上,就欲离去。
“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先离去了。”
“我...”
陈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突然出声拦住谢云。
“没事。”
谢云回头时,他又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也只挠了挠头,迟疑的问道。
“你不喜欢吃鱼,那你喜欢什么呢?”
“啊?”
“我喜欢甜的。”
女子回完话,就离开了,唯有陈霖一人站在原地,默默思考。甜的?可我不会做糕点啊,难道要向娘亲讨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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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蹭着最后夏季的尾巴,谢云在一片暖和的阳光中打开了谢宅的大门,她特地将木亭中的布垫收起,再将饭桌搬到了亭内,取来红绸将白纱帘系拢,没错,她订的酒席并不在香满楼那个人多眼杂的地方,而是特地请香满楼的小二,将做好的菜品放在盒中带来。
此刻菜肴早已准备好,而她请来的客人也正一前一后的到来,文淮月来时是拉着冷脸的景程,哦,不对,现在的景程早就改回了他的本名张庚辰。
“谢妹妹,恭喜你有新家了,哇,好可爱的小狗。”
文淮月刚和谢云打过招呼,就被胖乎乎的桃子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她笑着朝桃子跑去,苦了见到陌生人的桃子,它连忙钻进草丛里,想要以此来遮挡自己的身子,倒是让文淮月误以为是要和她玩游戏,她伸手在自己脸颊两侧摊开成五指山,然后吓唬着桃子。
“这是月儿送你的礼物。”
被文淮月松开手臂的张庚辰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贺礼递到谢云手里,大约两个摊开的手掌大小,谢云小心的接过贺礼放在了石桌上,张庚辰则走向了文淮月。
陈霁夫妇二人只来了苏婶和小虎,苏婶刚到就抱歉的解释着。
“谢丫头,你可别介意,听说郡主最近受伤了,他被派出去抓人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果干等小物让小虎给搁置在了石桌上,又掏出锭碎银子塞到谢云的手中。
“谢丫头这是之前找你借的银子。”
谢云这才想起,之前苏婶看病时的银子还未还她,但她见这锭碎银子可比自己的重多了,连连摆手。
“你可没欠我这么多。”
“谢丫头这就见外了,钱财有性命重要?你救我一命,多点也无妨。”
苏婶是心好,她也听其他人提过谢云这座房子,坊间还有很多传闻,无非是一个女子怎会有钱修建起这样的房子,她正替她担心,毕竟一个女孩子若是遇上盗贼之类,可就麻烦了。
但听陈霁说,这传闻刚出来,衙门里的盗贼便突然增多,听那些盗贼的意思是刚准备翻墙进谢云的屋子,就被人提拉着衣领给扔了出来,随后脖颈一疼,再一醒就在衙门的大门口,周围全是衙役。
这几个哥们一交流,发现竟然都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扔进了衙门,心下大寒,莫非是这女子去世的娘亲变作鬼魂后一直徘徊在她家附近,久久没有离去。
想到这,便觉得毛骨悚然,而且脖颈一直疼痛,就像有人坐在他的脖子上一般,再到后来听说这女子是因为家里原来的木屋太过破旧而垮了,是以只能找人借钱修了这房屋。这一听,合计这女子也没什么钱,冒着被鬼缠身的代价,实乃不划算。
也就没人半夜翻墙盗窃了。
但听在苏婶的耳中,显然谢云现在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尤其是此刻还要请她们上门做客,想着她便和陈霁商议多给点银子,陈霁一大老爷们对这些都没什么心思,反正钱财都归苏婶搭理,只管点头便是。
谢云看推脱不过,也就没有再拒绝了,看着苏婶带着小虎入席了,方才笑了笑,苏婶真的是个好人,陈霁大哥也是个直爽之人,这一对,没有搭错线,真是好极了。
陆澜清和陈大娘二人是一同到达的,陈大娘年长,谢云便先接待了二人,陈大娘提了些青菜和家中腌制的咸菜放到石桌上,同谢云聊了几句便入席了,倒是陈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谢云。
“前几日你说你想吃甜的,我…我便做了点甜食,盼你…勿要嫌弃。”
谢云自然不会嫌弃,和和气气的将东西收下,然后带着陈霖入了席,转身时却撞上了陆澜清的双眼,他显然不是很开心,嘴巴有些微翘,他那把白玉扇在手心里摩擦。
明明之前来时不是这个样子的,谢云迷糊的看向他。
“你怎么了?”
见她问的一脸坦然,陆澜清突然把那把顶好的扇子往自己头上一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谢云以为又是自己的嘴巴旁多了糕点的碎渣,伸手摸去,一片光滑。
“你要是一直这般不通世事就好了。”
陆澜清伸手在谢云的头上揉了揉,黑发在他手心如水一般顺滑,他没有提贺礼此事,从容的入席了,谢云不知他所说何意,耸耸肩,关上了大门。
此时,宾客已至,菜品上齐,谢云备了薄酒,以供众人享用,这小院内光影相错,与这清风和这明月,似那赏景画中一般宁静,唯有众人的欢笑声飞入天际,吵醒了假寐的星辰。
等到一个时辰后,陈霁上门来寻苏婶二人时,这场欢宴才算结束了,文淮月喝醉了,被张庚辰背着回家了,陈霖则是跟在陈大娘的身后,三步一回头的模样往自家方向走去,谢云将人一一送走之后,方才发现还有一人没有离开。
谢云将客人送走之后,已觉得有些劳累,回头时见早先装醉的陆澜清正坐在石桌旁,手上拿着块样貌不齐的糕点往嘴里塞。
“你哪来的糕点?”
刚一发问,谢云便见陈霖送来的木盒已被人拆开,而那个罪魁祸首正是陆澜清,她赶忙快步上前夺过木盒,盒中已空无一物,再看陆澜清将嘴里的糕点咽下,舒舒服服的喝了口浓茶。
“嗯,这次的茶没有被泡潮湿,不错,而且我也只吃了你一块糕点,没有必要这样冷脸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离开了。”
“陆公子,你只吃了一块?”谢云还在追问,陆澜清倒是坦然的回答道。
“没错啊,我只吃了一块,他也太抠门了,这么大个木盒里只放了一块糕点。”
谢云还是不敢相信,陆澜清却已背对着她挥挥手离开了,哎,谢云在心里叹了声气,上前收拾残局,却见陆澜清原本坐着的地方处,多了个长长的木盒,这木盒就这么躺在石桌上,等着谢云来看,谢云伸手将这木盒取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尊木雕,而雕刻的正是她。
不过显然是个初学者,脸上的线条生硬,谢云却低声笑了起来。
“口不对心。”
她说的是陆澜清,而陆澜清的确是个口不对心的人,他出了门,便将双袖一挥,有什么小物掉到了地面上。
“主子,你的袖子里怎得会有这么多块糕点?”
“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全吃完吧?”陆澜清显然也很惆怅,他对月感叹一番,见陆拓仍旧不明白,轻叹一声。
“我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你又没有姑娘喜欢。”
陆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