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好像很嫌弃魏思远一样,但是这位高中生的存在,确实让江良翰不好意思像之前那样调侃路咖。
即便这种不好意思来得毫无逻辑……就好像他是要和小精灵说些什么别人听不得的悄悄话似的。
江良翰自己别别扭扭地想着。
一时间车内只能听到舒缓柔情的音乐在流淌环绕,与对讲机里另外侃侃而谈气氛活跃的四个人形成了分明的对比。
过了好久之后,江良翰才清了下嗓子,终于找到主动打破沉默的好方法──比如,说正事。
“既然孙姐和林林有那对拥有八年老司机驾照的双胞胎照顾,”他开口的语气带着笑,但那笑意似乎只浮在表面,“我们也可以去挑战一下附加题了。”
附加题,拿到赛车比赛的冠军。
而现在江良翰的冠军之路上最大的阻碍,已然是前方那辆根本看不到任何影子的红色赛车。
驾驶红色赛车的刘虎最初因为心虚行驶得飞快,等到身后除了那位穿背带裤的小孩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或者其他车的身影之后,这才渐渐放慢速度。
他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更不知道这条赛道的终点在什么地方,他已经走过了那段盘山路,但好像又回到了赛车起点的地方,道路两旁那些杂乱花草就像是游戏背景的粗略模型,走出几圈周围仿佛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大概是因为他如今摇摇领先,身后的小孩仅仅只是沉默不语地跟着,没再像之前那样恶劣地跺脚,若不是从后车镜看到他,刘虎甚至会以为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车厢温度似乎在逐步上升,不止什么时候满头大汗的刘虎降下车窗,却惊恐地发现外面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他突然意识到,开了这么久,自己竟然一直都没听到赛车行驶过程中发动机转动的声音。
在这样重复又寂静的环境下,刘虎的心跳越来越快,未知的恐惧压缩着他的冷静,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已经满是冷汗。
他深呼吸,指尖颤抖地触向对讲机。
因为撞到那两辆车之后他心底不安,车辆飞驰将身后人甩开的时候他也早早就把对讲机关上,不想去听里面杂乱惊恐的声音。
然而现在他需要一些声音。
一些只要能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这个考场中的声音。
刘虎点开了对讲机。
对讲机开机后的嘈杂电流音让这位年到中年的壮硕男人满头大汗地松了口气,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背后倚靠在驾驶座位上,等待着里面即将传出的杂乱人声。
“嘶──”
刘虎的后背一点点变得僵硬。
半分钟过去,对讲机里面除了越来越吵闹的电流音之外,始终没有任何他熟悉或陌生的人开口说话。
他手臂僵硬地按住对讲机的对话键,声音打颤:“有……有人吗?”
“──啊!”
在电流声中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恐怖笑意的扭曲尖叫!
惊恐欲绝的刘虎瞳孔微缩,红色赛车几乎不受控制地朝着赛道边缘那些杂乱花草猛地撞去──
远处忽然传来汽车极速行驶的轰鸣声。
刘虎打了一个寒战,霎时惊醒,来自世界的多种声音重新回归到他的耳朵里,他双手猛打方向盘,当有着一对耀眼蓝灯的黑色赛车从他身旁飞驰而过的同时,他也险而又险地将自己从即将脱离跑道的状态拽了回来,赛车旋转着停在了跑道中间。
“不许停下!”穿着红色背带裤的小孩凶巴巴地抬起脚,“再不走我就要踩扁你!”
这样稚嫩凶狠的威胁话语不仅没让刘虎惊慌,若不是环境不对,他此刻甚至都想要大声呐喊。
……当然,现实中他只是缩起脖子灰溜溜地启动车辆,继续往前。
*
“奇怪,”江良翰看着身后那辆红色赛车,车灯困惑地闪了闪,声音从车载音响里紧贴着激昂的乐曲传出来,“刚才他是不是想往山上闯?”
路咖没听清,提高音量问:“什么?”
为了贴切赛车奔驰前进的氛围,江良翰牌收音机放了一首让人听着就想抖腿的背景音乐,大家随着音乐的高潮迭起一路狂奔,几乎都听不清对讲机里另外四人的说话声。
江良翰留意到那辆与他们距离逐渐拉远的红色赛车转个弯又重新回到跑道上,干脆懒得去管对方刚刚到底再想什么,也跟着大声笑着说:“没事。”
精神抖擞的音乐声从车窗缝隙中传出来,一路跟在他们身边的那只阿拉斯加犬摇着尾巴跟着音乐节奏兴奋地叫了一声:“汪!”
已经冲到第一位的江良翰这个时候才终于抽出时间仔细打量一番这条大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又或许是体积太大看不分明,但心底却莫名感觉这只狗的毛色花纹和他家二宝有那么一点点想象。
二宝额前有两道平行的黑色花纹,这条狗的大脑袋上好像也挂着那么两道黑……而且吐着舌头傻兮兮的模样更是神似。
不过阿拉斯加犬和哈士奇本来就模样差不多,况且也只是长得像,江良翰还不至于认错自家狗儿子。
至于这只狗为什么始终跟着他,江良翰只把这一切归到他和蔼可亲连狗都喜欢上面。
一辆和蔼可亲的小赛车。
视线一直看向外面的魏思远突然迟疑开口:“学长,这条路,我们之前好像走过?”
他本来就不是能够活跃气氛的人,尤其身上还带着‘电灯泡’属性,他更不好意思和路咖江良翰他们搭话,只能尽量缩减存在感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车窗外的环境上。
之前因为要追孙虎,倒是没留意到这些。
现在孙虎驾驶的那辆红色赛车已经被他们甩到了身后,魏思远这才在继续前进的道路上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
“那支花,刚刚也在那里,连角度都没有变化。”他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因为记忆力好,周围的景色在魏思远脑海里就是一帧帧平面图画,而现在他们经过的那副画面与十分钟前那一幅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是这样吗?”
江良翰也困惑地看向四周──不过他对这种花草细节的东西完全认不清,要是在他看来,周围那些花啊草啊全都长得一个样。
当然,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感觉就否认掉魏思远的观察。
更别说同样听进去的路咖也看着窗外眉头微蹙:“好像是有些奇怪……”
如果孙虎在这里,肯定会心有余悸地朝他们点头,岂止是奇怪,这完全是把他们隔离在了这个永恒不变的区域里!
“我问问林林他们那边吧。”
江良翰说着关掉了车载音响的音乐,震耳的音乐声消失之后,车内的人才注意到对讲机里好像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了,只剩下嘈杂的电流声。
面对这仿佛恐怖片前奏的剧情,江良翰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车速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他镇定开口:“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远已经没有信号了。”
说完,江良翰清了清嗓子,试探着朝滋啦作响的对讲机说:“林林?孙姐?你们能听见吗?”
对讲机的电流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在电流音中竟然隐约能听到一个奇怪诡异的呼吸声……如果说刚刚是恐怖片前奏的话,那么这下可真的变成了恐怖片了。
车速又快了那么一点点。
呼吸声逐渐加重,就好像是一位命不久矣的老人在耳边粗重喘息一样……嗯?老人?
回忆起这场考试开始后就没再见过的出题人,江良翰长长松了一口气──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的声音要比对讲机的小音响传出来的声音更清晰,对讲机对面的人听到这声长叹之后显然愣了一秒。
“那个,”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的江良翰斟酌着问候语,“阿姨,您好?”
对讲机里的呼吸声停了。
估计是被这种问候态度哽住了。
这样的反应自然让江良翰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嘴上甜了八度:“阿姨,我们这场比赛终点设在哪里啊?有没有什么路线地图可以让我们看一眼?感觉绕来绕去都要迷路了,我平常就不能走这样都是花花草草的路,阿姨,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只要走在深山老林里,一定就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他絮絮叨叨仿佛真像是把出题人当作自己亲人一样。
扮演一个嘴甜的角色对江良翰来说简直是本色出演易如反掌,尤其这种上了年纪的长辈,只要他愿意,含苞的花朵甚至都能被他哄开绽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收音机对面的人不知道是烦了还是被说服了,滋呀刺耳的电流音慢慢减弱,老人粗哑的声音也逐渐清晰,确实是考试前那位老妇人的声音。
她硬邦邦吐出三个词:“左转,直行,右转。”
“好!”江良翰愉快地说,“阿姨,还有其他的吗?比如后面还有没有像是刚刚那样的阻碍啊……”
“哎?学长!怎么了?”
林木木大咧咧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那老妇人好像不想再和他说话也不想再听他说话,干脆把收音机恢复正常了。
江良翰也不在意,反正他们已经得到了重要线索。
“没什么,”他笑意满满,“你们那边走到哪了?”
“刚走完那一圈盘山路,又进了荒山野岭……”林木木大概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和我们最开始走的那圈路差不多。”
“这边路都差不多,花花草草的。”江良翰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遭遇到了‘鬼打墙’,含糊敷衍过去,“你们一会儿直行后左转,直行,右转,按照这个路线走。”
林木木没犹豫就答应下来:“好!”
等到江良翰说完话后,路咖才轻声开口:“你那么相信出题人嘴里的话?”
“我把她当成和蔼可亲的阿姨,”江良翰故作夸张地说,“她怎么会舍得欺骗我这么单纯天真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