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觉在周家二十四年,虽没真正捉过鬼,但总听过别人捉鬼的经验,多少也比陈放镇定一些。
“下去。”周一觉推了陈放一把,借着窗外的月光,不急不缓地穿上鞋子。
陈放哆哆嗦嗦地,腿都在发软,他哭丧着脸说:“周一觉,她在喊我们,我们能不能跑啊?”
“怎么跑?”周一觉呛他,“你先跑一个给我看。”
“嘻嘻嘻嘻,小蓓蓓你睡着了吗?怎么不理我呀,前天我们还玩的好好地呢?嘻嘻嘻嘻~”诡异地声音又响起,像是指甲磨在玻璃上,尖锐刺耳,又仿若是人刻意掐着嗓子说话,让周一觉浑身发毛。
陈放死死抱住周一觉的胳膊,周一觉都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碰撞声。
周一觉叹了口气:“就你这样子你还考什么天师,回去后老老实实学习,毕业后找份安稳工作得了。”
陈放哭了:“就我们这样还能回去?”
不耐烦地扯开陈放,周一觉低声说:“快点穿鞋,记得把鞋带系紧点。”
“啊?”陈放以为周一觉有了新主意,忙不迭地下床,只是腿脚发软不听使唤,跌坐在了地上。
周一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咒,趁陈放系鞋带的时候轻轻贴在了他的后背,“我让你系紧点,是想一会儿让你跑得时候别掉链子。”
“……”陈放又慌了,哭哭唧唧的:“啊……我以为你是有了应对的办法,可是我们哪里跑得过鬼啊?”
周一觉并不慌张,反倒是悠闲地坐在了床沿,故意叹了口气,“你别哭,像个娘们一样,我是你师傅,就算出事,我也会拼尽全力保你,你别怕。”
陈放愣住,又听到周一觉说:“昨天让你贴在门上的是匿声符,门口这只一看就是道行尚浅的鬼怪,不然换做其他厉鬼,早就破门而入,哪里还在门口和你废话那么多。”
陈放嘴唇颤了颤,说出话来声音都变了调:“真的吗?”
门口那东西以为孩子还在房间里,但门口贴了符咒,有结界,他根本就进不去,于是指甲扒着门缝,身体伏在地上,头却诡异地直直二百七十度朝后折起,两双没有眼白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的透过门低缝隙往屋里看,又笑嘻嘻地说道:“嗨呀,蓓蓓,你快出来呀,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呢。”
周一觉挨着陈放,感觉到他又在发抖,知道他确实是害怕,就说:“这样吧,你骂他几句,反正骂了也是死,不骂也是死,还不如骂死鬼呢,你说是不是?”
好像有点道理,那东西似乎开始巴拉门缝,尖锐的声音不断刺激着屋内两人的耳朵,陈放深吸了一口气,索性豁出去了!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试探性地骂了一句:“你这个丑鬼,胖,胖鬼,死,死鬼,我今天就替天行道收了你……”说完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门外静默了一瞬,陈放心里咯噔,无助地回头看向周一觉,那表情分明就是“你不是说他听不到嘛,这分明是听到了啊!”。
周一觉也纳闷,借着微弱的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符咒,啧了一声:“不应该啊,这是我老太爷留给我的,说是他的心血。难道是骗我?”
门口那鬼又突然笑了,只是语调变得更为尖锐,像是逐渐没了耐性,开始撕破伪装。
“嘻嘻嘻嘻,我就想知道你是想和我玩嘛,你把门打开和我走呀,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大人物呢。”
陈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意,“卧槽真的听不到!你太神了!”而外面房里灯开着,从门缝映进来的一团黑影。
然后陈放惧意顿消,窜到门口开始国骂:“……¥%@#*&……%¥%%……@!”
“好了。”骂了足足有十分钟,连周一觉都听不下去了,打断他又刻意引导他说:“一会儿我用符咒敛去我自身生气,你就装作被他迷住的样子,我跟在你身后,看看这东西到底要把你带去哪。”
陈放犹豫:“可是……”他还是有点怕啊。
周一觉信誓旦旦地说:“刚才不就说了吗?我不会让你有事。”
“那好吧。”
门外的东西已经失去耐性,用指甲拼命的挠门,试图想从门底缝隙里爬进去。
陈放咽了咽口水,颤着手指拧开了门锁。
那东西挠门声停止,惊喜地笑道:“嗨呀,你快点开门,开门呀。”
门被拉开,走廊里静悄悄地,根本没有刚才在门缝看到的黑影,只是有一道声音飘在空气中,“嘻嘻嘻嘻,你跟我走呀。”
看不见那东西,陈放惧意顿失一半,就半眯着眼睛装作夜游症的模样,扯下匿声符开始表演:“我是谁我在哪?”
“你是蓓蓓呀。”鬼笑嘻嘻地带路:“你出门,出门就能看到我啦,好朋友你跟我出去玩吧。”
陈放点头:“好耶,我的好朋友。”
周一觉跟着出门,夜视力极好的眼几乎是瞬间就看到那团东西。
那是一团半米高的黑雾,无数细小的黑丝交叠幻化,周一觉眯了眯眼睛,还是看不清他模样。
“咦,你怎么一个晚上长胖了这么多呢,大人物不太喜欢太胖的呢。”鬼物似乎有些疑惑,但好像脑子不好使,只哼唧哼唧地问了一句就继续带路。
陈放也不怕了,冷哼一声:“我喜欢吃鬼,尤其是吃小胖鬼,一口吞一个,小鬼裹上面包糠放滚油里炸至金黄,隔壁的厉鬼都馋哭了呢。”
“……”周一觉额上直冒黑线。
凌晨,一轮暗黄的月亮挂在夜空中,月亮属阴,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刻,俩人跟着鬼物一路朝西走,越走越荒僻,俨然是已经走到了山坡。
陈放话音未落,周一觉眼看着那团鬼物周遭的鬼气越发浓重,那团黑气闪了又闪,最终化作了一个半人高的胖小孩。
“你可以吃鬼炼鬼,就是不能说鬼胖!也不许你说我胖!”
陈放哎呦一声,大笑着说:“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只多厉害的鬼呢,原来就是只小胖鬼呢,哈哈哈哈哈。”
鬼小孩顿时怒了,瞳孔变成了纯黑色,周一觉看到他浑身泛着黑气,那是鬼在凝结鬼气,垂着的双手十指指甲骤然变长,都要直插地面。。
周一觉脸色大变,掏出缚鬼符,一把将还在原地大笑的陈放拉到身后:“别笑了,看这样子你把激怒了,一会儿我去捉他,你找寻时机就往来路跑,记得别回头,也不要管我。”
那鬼的声音变的粗粝,划破夜空,带着瘆人的寒气:“你还带了一个帮手?嗬嗬,反正也是有去无回,大人物不要你们的生魂,那就留给我吧。”
生魂?!周一觉恍然大悟,原来那么多孩子是被吸了生魂后活活耗死的!他惊道:“陈放你不要直视他的眼睛,我早就给你贴了速跑符,你现在就跑,别管我!”
陈放拔腿就跑,符文生效,他后背发热,只觉脚下生风,整个人如有神助,他脆生生喊了一句:“那你怎么办?”
只是周一觉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融入了夜色里。
陈放双眼模糊,回想起这两天和周一觉相处的点点滴滴。
如果周一觉真的不想帮自己在天师实习证明上盖章,就算陈放替他接了单,只要周一觉不去,那去解决订单的只会是他陈放,根本就不用陪着自己来到这姚家村。
陈放抹了一把眼泪。他才十八岁,不想把性命丢在这里。
只要周一觉死了,陈独根误给他签错的师徒协议就会失效,他到时去找一个正经天师,跑跑后退打打杂就能轻松地拿到实习盖章。
而说实话,周一觉只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可……
符咒的疾跑效力渐渐失效,冷了下去,最终无火自焚,化作了点点碎光飘散在无尽的夜色中。
陈放回头看,他已经跑到了姚家村进村口的那个石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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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觉看着陈放头也不回的跑走,心底隐有些失落,他嘲讽一笑,指望一个相处两天的陌生人留在这里陪自己一起送死?
小胖鬼飘在半空中,步步逼近,他就喜食人类的各种负面情绪,越是沮丧,越是伤心的气息,被他吸走就会增加他的鬼气。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尖锐,带着毫不掩饰地愉悦:“嗬嗬,你看你的好朋友,丢下你走了呢,当时我掉到水里,我的好朋友也是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剩下我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挣扎着溺水而亡。”
“所以你就害死那么多小孩子?七岁的孩子懂什么,说不定当时你朋友只是哭着跑着去找人救你了。”
小胖鬼身上的黑气如墨水般片片低落,融进眼前无尽的黑夜里。
“我不听,就是他害死了我!”鬼物嗬嗬吐着气,气极一般,鬼气四分五裂,身影消失,只是转眼的功夫,凝结的身体闪现在周一觉面前。
周一觉喉间刺痛,反应过来时已被鬼物的双手捏住,双脚渐渐被提离对面,他的双手无力垂下,那张泛着淡淡金色的缚鬼符随风飘落在地。
鬼物的双臂却骤然增长,尖而硬的指甲刺入周一觉的皮肤内,周一觉吃痛,却听到他突然惊喜地大叫:“呀呀呀呀呀呀,你的血好香呢。”
鬼物双手发抖,指甲猛地全部收回,不知道怎么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一股渴望席卷他全身的鬼气,他好像围着周一觉,蹭他全身的鬼气。
周一觉呼吸困难,脸色已经铁青,他艰难地吐了最后一口气,身体变得极轻。
“师傅!师傅!你坚持住我来了!”远处传来陈放喘着粗气的声音。
周一觉只觉喉间一轻,整个人向下跌落,似是缺氧的缘故,他看到眼前登时闪起无数暗金色的细光,将他围了个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