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惊变
叶思远连夜便由一辆马车送入了宫门。
翌日景湉期与韩玥瑛去拜见皇帝陛下之时,了凡大师已然圣上塌前念过了好几篇经文。
“思远……倒是多亏你这儿媳妙手,若不然朕恐怕还要睡上几日。”
赵溶半躺在榻上,对叶思远笑道,若是个不知情的见了,却也想不到此人已然是半身不遂的状况。
“这是医者之责,陛下过誉了。”
叶思远手里捏着佛珠,又问道。
“陛下,贫僧可需替十四殿下超度?”
赵溶脸上闪过一丝嫌恶,随即恢复如常,对叶思远笑道。
“再把方才的经书给朕念一遍吧!”
景湉期在屋外为皇帝陛下看顾小太监熬药,
这陛下显然犯了很严重的疑心病,原本这圣上服药,多是有公公和太医先行试药的,如今却是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轮番承担试药之责。
诚然这是皇子应当尽的孝道,可是前儿皇帝昏迷之时,却不见两个皇子这般积极,当真讽刺。
此时却是听得外间一阵骚乱之声。
东南角升起一股子浓烟来。
“外间发生了何事?”赵溶这皇帝现下十分警惕,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徐公公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启禀陛下,华阳公烧了间屋子,把偏殿的李美人给烧死了……”
“当真疯了……”
赵溶咒骂一句,只当这女儿疯了,努力不让自己动怒。
了凡大师拨着念珠,依旧念着自己烂熟于心的经文。
见圣上已然服药睡下,当值的太医也换成了赵掌事,了凡大师难得给景湉期这个名义上的徒儿,实际上的儿媳妇一点指示,要她自去歇息,若是得空,探望一下淑妃娘娘。
景湉期便从善如流,与韩玥瑛一道去方才丧子的淑妃娘娘处致哀。
淑妃虽然面色苍白憔悴,却仍旧是那一副妥帖模样,或许是过了最为哀痛那一段时光,整个人显得悲楚而淡漠,反是叫人看着心中忐忑不安。
“淑妃娘娘,节哀。”
十四皇子的尸身已是被装裹好,景湉期也没想到,前几日还巴巴带着她看河豚的孩子,转眼便以如此诡异的方法离开了人世。
“我的皇儿,还这么小……也只有你们愿来看上一眼……多谢。”
二人走的时候,淑妃竟然还强撑着向她们致谢?
两人神色郁郁,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这几日下榻的小院中。
“先前……我祖父养在宫中的一个线人曾经提过。怀疑……淑妃娘娘与三殿下。”
见四下服侍的人离得远,韩玥瑛佯装在看景,却是与景湉期说起一件旧事。
“只是那人后面老死了,这事过于荒谬,便搁置了。”
不料景湉期却是笑了,反是对此猜想胸有成竹。
“哪里荒谬了……淑妃娘娘与三殿下差不了几岁,而三殿下与小殿下,又差了多少?”
毕竟圣上醒来,并未问过十四皇子分毫,而淑妃娘娘,竟是也对圣上毫不在意。
“不好!三殿下一直在私募兵……”
韩玥瑛蹙眉,肚子也跟着一紧。
“你且先顾着身子,咱们还是先想法子出去再说。”
景湉期安抚似的摸了摸韩玥瑛的肚子,自袖中掏出一个传讯的烟火。
“这是什么?”
韩玥瑛不识此物。
景湉期故作轻松,将手上那截子物件晃了晃。
“这是世子给我的传讯烟火……只是咱们在此处放了,接应的人却是在别处。”
说罢她又掏出一支来。
“方才我那师父也给了一个,想来是担心我这一个不能顺利燃放……我一会儿找个离这儿远的地方点了,咱们就在此处候着,自然会有人接应的。”
“不成,我要去看看陛下!”韩玥瑛看着景湉期一派天真的模样,心道她是不是将宫变想得太过简单了,这不是坐以待毙吗?
“你可知如今我在这宫中,就是九殿下。”
韩玥瑛要去的心思很是坚决。
景湉期这才慢条斯理将那烟花收好,莞尔一笑。
“晓得了,这次必须得去露个脸,将来也好名正言顺。”
韩玥瑛被景湉期戳破了心事,方知此人分明就是故意为之,引她说出这种话,露出真心。
为何韩家远在北境还如此受圣上忌惮,自然是在京中也有所布置,也不知临别之时,那国公爷给了赵易什么信物,自赵易从北境归来,这九皇子府上却也逐渐有了动作。
景湉期原以为三殿下就算要逼宫也不会如此之快,毕竟圣上就算半瘫着,但神思清明,这不是明晃晃的造反夺位吗?
然而她们还未走到皇上如今养病的甘露殿,事态却是越发蹊跷了,景湉期见天上陆续炸开好几支传讯烟火
,但只有两个是济世阁的规制。
“走!咱们如今要换一条路了!”
景湉期拉了韩玥瑛立马隐入近旁的一个岔道。
“你可还能奔波?我得先找个地方把你安置了!”
景湉期闭眼努力回想了一下皇宫的地形图,虽说韩玥瑛身子比一般女子强健,现下身子不似旁的孕妇一样笨重,可她终究是身怀六甲。
“你放心,我成不了你累赘,何况你我若是分开,恐怕更为不利。”韩玥瑛也取出自己藏匿的匕首,暂时藏于袖中。
“跟我来……”景湉期观察四周,推论出她们所在的方位,很快便规划好了路线。
“阿谨!?”
景湉期原是想带着韩玥瑛走密道,不想刚寻到出口,就见穿了内侍衣裳的顾修谨正努力将半身不遂的皇帝陛下往外拖。
紧随其后随后上来的是徐公公,最后却是染了血污的了凡大师。
“陛下可否要去密室暂避!?”
叶思远问赵溶道,手中提着染血的长剑,显然是经过一场激烈厮杀。
这般阎罗模样,哪里是慈眉善目的佛学大师?金刚怒目却也比之不如。
“嗯。”
赵溶似是因为受了刺激,病情加重,没有早间的神采,只无力的点点头。
“把东西拿出来……给太子。”赵溶对徐公公说到,徐公公连忙自怀中掏出一份帛书。
“敢问陛下,若太子殿下被三殿下所伤,又该如何?”叶思远直接问。
“……总之这位子,不能落到他手里去。”
赵溶已然有心无力,分明不过几个时辰,已是形容枯槁,发髻凌乱。
景湉期将韩玥瑛拉到一边,背开几人。
“你与我换件外袍……”
见顾修谨有话要说,景湉期却是先发制人。
“这东西还是我去送,如今陛下行动不便,了凡大师又受了伤,当下最重要的是先将圣上移至安全之处。你是男子,力气终归比我大一些。”
“趁无人察觉,你们快走!”
顾修谨不敢耽搁,背起瘫痪的皇帝陛下,赶紧走人,景湉期见好歹将人打发了,点燃了传讯烟火。
……
“还好你来的快……”
景湉期藏在二层楼阁的屋檐下冷眼看着甬道里的两方厮杀。
她身旁立着一个锦衣侍卫,这侍卫额上横亘着一道长疤,
面目狰狞。
那侍卫心中升腾起几分无奈,这一位世子妃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先前自己拿剑架到她颈上之时,她便是如此淡然。
如今本是太子殿下与三殿下双方人马在宫中厮杀,这一位怎么还同看戏一般泰然自若?
“我晓得你心中作何想法,只是这东西若是由你送着去,旁人会信吗?”
景湉期见下面那一群人死的死伤的伤,本就是三皇子那一方的人数量和武力上皆占了上风,不多时就分出了胜负。
甬道里的地面已是被亡者的鲜血染成一片红,在这冷兵器的时代,血流成河一词丝毫不夸张。
景湉期本想着换下一身小内侍的衣裳便于隐藏身份,随和再去找叶昰倾或者九殿下。
奈何她实在运气太差,而三殿下养的侍卫中既然有一个辛夷的生父这般的武艺高强之辈,定然也有第二个,第三个。
于是还未来得及换衣裳的景湉期只得赶快撕了一块内侍的下裳塞进衣中,假扮成身怀六甲的韩玥瑛。
又顺手用地上未干的血迹在脸上抹了一把,将发髻弄乱,垂下几屡碎发遮住了面容。
“如今……我是九皇妃……你可记得了,你是如何捉住我的,可想好了?”
侍卫剑尖指着景湉期的后背,一脚将被割了衣袍的内侍尸体踢的翻了个面,以免旁人看出。
好在那人在看到他的手势之后停止了向前,若不然肯定会看出破绽来,辛夷的父亲头疼得很,若是这一位出事了,那济世阁的少阁饶不了他也就罢了,也不知自己那可怜女儿又会如何。
景湉期被人挟持着慢慢往前,来到了发现二人行踪那人跟前。
“甲子,这是九皇妃?”
景湉期听那人如此说,才知辛夷的父亲在三殿下影卫中编号竟然是甲字头,能拍甲字的,必然十分了得,怪不得另一个侍卫那么听话的不往前。
“正是!”甲子点头,又问那人,“……殿下怎会如此……如此莽撞行事?”
但听那人恶狠狠的冷笑道。
“莽撞,事情已经被揭发,又谈何莽撞?”
“今晨华阳公烧了寝宫,咱们的人以为是起事的讯号,有人贸然行事,露了行踪,而后国舅爷带人强闯王府,将小子们都杀了……他们明明还那么小……”
景湉期听了顿感无奈,怎么这宫变竟是像闹着玩一般,这华阳公,究竟是坑爹还是坑哥?
她晓得甲子一直在找机会,想将发现他们的影卫击杀,然后带着她逃遁,但是她抬头看见方才她们藏匿过的水阁闪过好几个人影,连忙制止了他。
以甲子的身手,勉强能一人脱身,再带上一个她,那恐怕不能了。
况且尚不知顾修谨那一行人是否藏好了,如今她也只得舍生取义,被迫当一次诱饵了。
果然,只是一霎,那些人便聚了过来。
景湉期便被这一群人挟持着,进了甘露殿。
不想此处人还挺齐,王皇后、华阳公、还有太子一家差不多都到齐了。
这太子果然是真废物,和先前叶昰倾料想的差不多,当真见起血光来,还是三殿下那边战斗力更强。
甲子押解着景湉期这冒牌王妃,默默的把她弄到角落里去,趁着如今太子殿下一家才是角,她尽量溜边就好。
景湉期这才意识到太子殿下面色灰败,仔细一看,原来是腹部中了一剑,那伤口正汩汩冒着血。
“你狼子野心!不得好死!”
王皇后毕竟是皇后,如今却成了最为勇武的一员。她揽着受伤的太子,对着三殿下那柄染血的长剑,毫无惧色。
想来华阳公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多半也是从王皇后这母亲身上遗传而来。
“哈?母后……孩儿罪该万死又如何,你纵容国舅残杀孩儿家眷,不也是罪该万死吗?他们才多大?最小的女儿还未满月,孩儿还没来得及给她取个名字,就做了国舅的了刀下亡魂!”
三殿下笑得癫狂极了。
王皇后被他问得心下发虚,国舅爷此举她本就不赞同,分明就是逼着人造反。
华阳公见母亲如此英勇,自是受到了鼓舞,也开口道。
“你害的舅舅失了儿子,你的孩儿自是该死!”
先前王必成交欢致死,那迷香,就是从三殿下这边流出的。
“华阳……公殿下,那东西您不是也用过?…想来除却皇后娘娘所出,其余皇子公,竟都是该死的。”
三殿下早看透了华阳公的嘴脸,
华阳公虽比他略小,但是自小在他跟前作威作福,不单骄纵而且恶毒。他并没有理会华阳,鄙夷的看了眼躺在地上太子。
“太子殿下……现在这个状况,您又该如何?……来人,将他拖到偏殿,那边父皇的折子多,烧起来方便……”
“不!不要!”
皇后娘娘连忙护住太子,想不到三殿下却没有将太子殿下拖走,而是直接从那皇孙堆里一手拎出一个,仿佛宰杀什么动物似的,剑光闪过,景湉期就见两个孩子伏倒在地,身下淌出一大滩血来。
殿中的凄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你难道不怕天下人的唾骂?!”王皇后全然没了方才勉力维持的仪态,尖声叫道。
三皇子微微皱了皱眉,只是顺手又捅死了一个女孩,这应该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不怕……只要将你们一把火烧了便是……昔年父皇烧顾相一家时,不也是如此吗?”
“皇儿、皇儿你怎么了!”
而本已受伤的太子殿下,却是因为激怒,只吊着半口气,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翻起了白眼。
“殿下……殿下手下留情……”眼见着马上就要轮到自己儿子,龟缩在一旁,赵怡燕终于开口了。
“三殿下不是一直倾心于她,但凡你放小儿一条生路,将来她自然是你的。”
王皇后忽的转变了面孔,这般言语竟是让景湉期都觉得难以接受。
这到底是想救人,还是想害人?!
“哦?看来母后甚是知晓孩儿心事……如今太子这般,我那大哥拜您所赐是个残废,九弟半个傻子,想来也只有我能继承大统,若不然这般……”
三殿下看了看自己曾经心仪多年的女子,说话竟是没有了先前的癫狂语调。
“我杀了他,免了后顾之忧,将来你也可安心当本殿下的妃子,何如?”
见赵怡燕的神色犹豫,三殿下剑锋一刺,太子殿下最后一个儿子也命归黄泉。
王皇后捂着嘴,半天发不出声响来,殿中的血腥之气更加重了。
“皇后娘娘如此疼爱太子,不如一道去吧……是了,还有华阳……”
顾不得剑上血迹未干,三殿下将剑收入剑鞘之中。
“拖下去……烧了……”
侍卫有些迟疑,毕竟是皇家贵胄,然多年的训练还是让他们遵从了命令,还剩半口气的太子殿下被拖走,华阳公原本想要挣扎,却是被直接打晕,而皇后娘娘虽是醒着,却好似一具活尸。
不多时,偏殿燃起的浓烟滚滚滚弥漫至此,呛得人忍不住咳嗽,而华阳公似乎是被烈火烫醒了,凄厉的求饶声随着渐渐变大的火势消失了。
“殿下!奴才并未寻到圣上踪迹!?”
方才将那三人烧死,三殿下心中难得有几分快意,然而影卫来报,却寻不得皇帝赵溶的踪迹。
这个父皇本就是个半残,如今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三殿下原也不放在心上,又因自己府上老少被屠戮,自然是要先找皇后与太子寻仇。
如今仇寻得差不多了,却是还差在皇帝跟前走过过场,若走不了过场,将这当爹的赵溶也一并解决了便是。
“殿下!禁卫军……禁卫军杀上来了!”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禁卫军!不是让人下了毒?”三殿下揪起那人的前襟,忽的暴怒!
皇帝暂时找不着也就罢了,他先前已是毒害了皇城之中不属自己阵营的禁卫军,怎么还会有人?
“殿下,这……不是宫里的禁卫军是宫外的……圣上的亲兵!”
来报信的兵士战战兢兢道,京畿屯兵都是圣上亲自掌管兵符调动,与皇城中禁卫军轮换值守,可谓是圣上最后一道保命符了。
“谁人领军?!”
三殿下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早就派人盯紧了皇帝赵溶身边的人的动向,这几日并未见他有什么动作。
“是……承恩王府的世子殿下,还有一人,蒙着面,看不真切!或许是大殿下!”
那小兵旁人认不出,打头的承恩王府世子却是万万不会认错的。
“兄长……!?”
三皇子如今只恨没有把老大也灭了,他原本想着效仿唐太宗也来个玄武门之变,哪里晓得一向闲云野鹤的承恩王府竟然……
“世子妃呢?!叶昰倾那个宝贝世子妃何处去了!”
三殿下气急败坏,环顾殿内,方才发现少了一人。
景湉期也没料到自己忽的变成了焦点。唯有甲子万幸,景湉期伪装成了九皇妃,如今尚未有人察觉。
攻进皇宫中的禁卫军远比三殿下豢养的兵士数量多,其间又混杂着济世阁的精锐,自是节节退败。
原先被囚于勤政殿的那一群老头子文官们也被放了出来。
及至甘露殿被围的水泄不通,三殿下才看清了来人,竟然是赵易!
这般威风凛凛,哪里还有痴傻的样子!
“是你!……好一个痴傻的弟弟……”
“我若不痴傻,恐怕不能活着回京……,诸位大人……三皇子……”
赵易冷笑道,如今成王败寇,结果了然。
“怎的?反正我已是杀了那么些人,多杀几人又如何……你且看看这是谁?!”
三殿下见弟弟这幅模样,料想他不知妻儿在自己手中,扬了扬下巴,让甲子将‘九皇妃’
架过来。
赵易见状忽的变了脸色,而其后的叶昰倾更是面色煞白。
二人缘何敢如此肆无忌惮围攻三殿下所在的甘露寺,无非皆得知了各自妻子成功脱困的消息。
于叶昰倾那一方的线人而言,见被挟持的人是‘九皇妃’,自然而然推论出少阁夫人是安全的;而于九皇子的线人,更是接到了九皇妃留下的线索,自然向九皇子汇报皇妃已然脱困。
九皇子赵易自然不会把他的妻子认错,而叶昰倾更加不会。
三皇子见计谋得逞,愈发得意,心中已是在盘算如何虐杀这皇弟身怀六甲的妻子。
“好一个情深义重的皇子妃啊!想来我这弟弟重情重义,将来必定是会给你个好听的封号。”
“殿下……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请听属下一言……还请殿下先将伤处包扎一二。”
甲子一面挟持着景湉期,一面十分自然的抽出一条干净长巾,递与三殿下。
“属下自作张,还在外留了一队人手,只待找到圣上……”
甲子低声对三殿下道,许是受到景湉期的影响,哪怕就是自己编的,甲子竟也将它说的如同真事一般。
平日寡言的人一本正经的说起谎话来却是最让人信服不过。
三殿下接了那长巾,粗鲁的擦了擦自己正冒着血的手腕的伤处,随意擦干血迹之后,将帕子在伤处紧紧缚住,减少流血。
“殿下……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自身,拖延时间,若是能找到陛下……此局可解。”
三殿下其实并不想死,若是个神智清明之人,恐怕极易察觉此话中的漏洞,但是如今他身边可以依仗的人中,唯有这个甲字号侍卫沉着冷静,他自然是信服的。
甲子挟持着人质与三殿下一起退至了殿中,众人见甲子奉上一壶茶,却是叫‘九皇妃’饮过试毒之后,方才递与早已口干舌燥的三殿下。
三殿下见此人如此谨慎,愈发觉着他靠得住,似是有了一丝生还的希望,也没有了平日皇子的仪态,仰头便将那一壶茶水灌了大半。
“这是……为何……为何……”
众人眼见着三殿下饮了茶水不及一刻钟,忽的怒目圆睁,大张着嘴,拼命想要吸气,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下了。
三殿下身边原还有几个侍卫,因着领头之人顿时乱了阵脚。
甲子只顾着防范此等人,却是忽略了伏在瑟缩在阶下的赵怡燕。
那赵怡燕虽是女子,手中执一柄不知何处捡来的长剑,暴起向景湉期刺来
。
景湉期慌忙侧身避过,她好歹学过一招半式,身法比之赵怡燕这般娇养的千金灵活不少。
赵怡燕一击不中,直接撞上三皇子豢养侍卫的剑上,自腹部被捅穿,气息仍未断绝。
与此同时,叶昰倾已是攻入了殿内。
“别碰,他身上有毒!”
景湉期顾不得腹间的疼痛,慌忙高声阻止想要查看三皇子状况的赵易。
“或许我应当早些告诉他……你不是九皇妃!?”赵怡燕尚未气绝,痛楚让她面目狰狞,
她不甘的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吼到。
“是你,是你害了我……害了我……”
但见叶昰倾神色漠然的打了个手势,赵怡燕便被连着插在胸口的剑一同拖走了。
“臣女受陛下所托……将此物交予殿下,幸不辱命。”
景湉期解下自己藏在腰间的帛书,连着那一块伪装自己怀有身孕的破布一道扯了出来。
她将染血的帛书呈于掌上。
好在这些东西方才减了几分锐利的剑锋,若不然景湉期恐怕肚子上得开个大洞。
“丞相大人,此乃圣上的旨意……”
叶昰倾大概猜出来了是何物,便直接将此物呈予了当下官职最大的张丞相,让这样的老头子持大局,最合适不过。
丞相大人颤颤巍巍接过这染了血的帛书,摊开一看,立时就跪倒在赵易跟前,三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些大臣们大约是想不到这位置竟会落到九皇子赵易头上,毕竟当年圣上血洗萧妃满门之时,半点不似要将皇位传给此子的模样。
不过现如今,除了这一位,圣上似乎也无人可继大统了。
这些大臣们分明没有亲眼瞧见三殿下屠戮幼儿,烧死皇后太子等人的残暴行径,如今却是因为继位之人不是他们先前苦心讨好的某一人而如丧考妣,呆愣了片刻,才慌忙也跪了下来。
九皇子亲自帅兵,将藏在暗室里的圣上迎了出了,不过让他更为心惊的是,承恩王府竟然知晓这宫中连他都不曾知道的密道。
换而言之,承恩王府若是有异心,要想将皇位上之人杀掉,必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赵易知晓,他如今能得这个位置,与其说是他天命所归,不如说是承恩王府需要他做这个皇帝。
毕竟能调动京畿禁卫军的兵符,竟是在了凡大师手中?!
“缘何九皇妃会受伤?”赵易当过了孝子,这才察觉妻子韩玥瑛身上有伤,手臂被砍伤之外,胁下居然有一道剑痕!
这是何等的凶险。
“是淑妃娘娘……微臣疏忽……”
顾修谨连忙跪下请罪。
“我无事,只是划破了皮,未伤及脏腑……”
韩玥瑛就算平日里如何刚强如今这一番奔波已是支持不住,话未说完,便觉腹中一痛,晕了过去。
此时的与甘露殿一墙之隔未被焚毁的东偏殿里,叶昰倾解了妻子的下裙,正给她上着伤药。
这一剑伤在她的左侧腰,虽是没有捅进脏腑,却也留下了将近两寸的伤口,出血量自是不小。
“景湉期!你难不成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叶昰倾嘴上说着狠话,倒着药粉的手却是发颤。
“世子要我说些什么?”景湉期如今却是真觉着疼了,眉头皱成一团,很是没有凤仪的龇牙咧嘴
。
“缘何不照着我事先安排那般,你可知今日……那几样的东西,你何必亲自送来?!”
叶昰倾小心缠上一条纱布,恐外人听到这般言语惹出麻烦,低声骂道,他忽的觉得自己在这宫变之中像个陪衬,还差点把妻子也赔了进去。
景湉期也晓得自己这次险些玩脱了,依旧嘴硬不服输。
“我也想要从龙之功,不可吗?将来若是有人说起我,再不是那个只是受你荫庇的女子,你又不是头一日认识我,我本就是那种争名逐利的性子,想自己给自己挣点名声,不成吗?总归又不曾出什么大事……”
“没出什么大事?!”
叶昰倾差点没被气死,若是这一剑偏上几分,她还能在此同自己吵嚷?
“你这人好坏,今日三殿下在那甘露殿中一个接一个的杀人,如今你不安慰我,还反过来怪罪人家……”
景湉期说着便骨碌碌开始掉泪珠子,可委屈死她了。
叶昰倾当即哑了声,最后只得无奈一叹,掏出方帕与她拭泪。
景湉期掉了几滴眼泪总算是浇灭了叶昰倾的怒火,又抽抽噎噎道。
“你莫要在此处算账了,也当去瞧瞧你的父亲,我的师傅现下如何了才是。”
然而叶昰倾并没有去诊治他的生父叶思远,毕竟在这皇宫之中论尊卑而言,头一个要救治的是皇帝赵溶。
赵溶本就伤在脑袋里,分明有了起色,又遭遇此等变故,病势却又加重了,也有可能是他担心两个儿子发动宫变,强撑着作出精神矍铄的模样。
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面前,就算九殿下赵易如今甚是放心不下妻子,也得做个孝子守在病床前。
……
……
景湉期也是今日才晓得,了凡大师竟是一名武僧!
景湉期用的伤药里有有几分麻醉功效,如今倒是还能忍着痛与他上药,单看他身上的伤痕与体格,便知这了凡大师,平日里必定习武。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顾修谨却也被了凡大师留了下来。
大师的伤,多在肩膀和手臂之上,因他习武善于自保,反而伤口都不算深。
包扎好之后,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坐定,却是开始向顾修谨悔罪。
“或许此事说来难以启齿,只是我不过了却凡尘之人……这凡尘俗事,还是一并了结了。”
“当年贫僧……倾慕顾相,圣上倾慕于贫僧,因不满贫僧倾心顾相,先帝置气故意作出与顾相有染的姿态,此事被先帝知晓,恰逢先帝想要剪除顾相势力,于是……”
“于是……顾相被先帝贬谪,圣上的太子之位,一时间岌岌可危,而后……”
而后的事世人皆知,顾相一家上下百余口,尽数被屠戮,只余顾修谨的母亲逃过一劫。
顾修谨听完,无论是面色还是心里,皆是波澜不惊。
毕竟顾家于他而言,只是他的姓氏,是他获取圣上偏爱的一样工具,若说他薄情也罢,他如今心痛的……唯有自己母亲的艰难。
“这……本不是大师之过,顾家如此,不过早一日,晚一日。”
顾修谨也看得分明,就算不是此事,将来顾相,他的外公,恐怕也会因为某个莫须有的原由,得到同样的结局。
顾修谨许是不愿再讲此事,借口担忧陛下,动请辞。
景湉期与叶思远大眼瞪小眼,看了他好一会儿。
“女施在看些什么?”叶思远手上没有佛珠,似是静不下心来。
“没什么……学生只是在想,将来我夫君上点年纪,是否是大师这个模样……”
景湉期知晓自己此时关注这个问题很是不合时宜,但是谁让这俩父子还是有几分神似,她就是想叶昰倾了。
景湉期这句话,却是被刚进来的叶昰倾听的分明。
叶昰倾对上这个生父,多半没有什么好心情,此刻却因景湉期这话顾不得心绪不佳,尴尬的咳了一声,心中忽的又开始窃喜起来。
“女施身上有伤,还请好生修养。”
叶思远想来也不愿面对这个儿子和奇怪的儿媳,十分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
……
是夜,景湉期与叶昰倾只得暂时宿在宫中,她没瞒着叶昰倾,把今日了凡大师所说如实向自己的夫君转述了。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好生开导叶昰倾的准备,不想他听完之后却很是淡然。
原来是叶思远这当爹的就未曾在儿子跟前粉饰过此事,景湉期听来的新闻,在叶昰倾这边,便是懂事起就了然于心的旧闻了。
“那之前我问你顾相的事……你为何说你不知?……罢了,反正那时我也没嫁给你,就算嫁给你,这事您也没必要告诉我……咱们明日能回家了吗?”
景湉期咕咕哝哝,开始自问自答起来,叶昰倾自背好搂着她,把玩着她一束头发,安静的听她自说自话。
今日的事确实让人疲累,但二人却无睡意,景湉期又忍不住对了凡大师作出了评价。
“我觉着了凡大师大约是性子太过良善,才将自己困了那么多年吧!”
“良善?”
叶昰倾竟不知自己那父亲何处良善了!
景湉期慌忙拉住他的手,安抚道。
“怎么说呢,他对你确实没有尽到父亲之责……只是,这世间的男子,娶了女子繁衍后嗣,在外将小倌玩出花来的男子的多得是了。了凡大师却是将那一份情当作宝贝似的护着,至今仍然为娶了你母亲,害了她的性命而自责。你身上这一份执拗与大师,还真是有些相像。”
景湉期又语重心长补充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很多人说着好听,却是难以做到,大师也好,祖父也罢,却一直努力在护着你,若不然……你以为,你可以这般顺利的娶了我吗?”
这话将叶昰倾说得一时语塞,说到底自己确实自小被祖父和这生父回护,除却甚少有家人相伴,倒也没受什么委屈。
叶思远虽看着是个出家人,不问世事,然而济世阁早年的影卫,却也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只到叶昰倾年岁渐长,他才脱手了此事。
皇帝赵溶那番心思,若叶思远不做出遁入空门的决心,必定会与之纠缠不休,届时济世阁的门庭,恐怕就没有这般清静了。
光是想娶谁就娶谁这一点,叶昰倾就比他的祖父与父亲要幸运得多。
半晌,一贯还算伶牙俐齿的叶昰倾才回了一句。
“景湉期……你当真自恋……”
景湉期忍着疼翻了个身,于烛火的微光里,双手环上叶昰倾才脖颈,灿然一笑。
“倒也不是我自恋,谁让你们叶家都是些痴情种子呢!”
……
……
赵易作为一个众人皆不看好的皇子,于公务上却是让众臣们眼前一亮,他一面要在赵溶病榻前侍奉汤药,一面要料理太子及三皇子的后事,更要忧心自己怀孕受伤的妻子。
连筹备了一个来月的登基大典也显得仓促。
新皇登基后的第二日,皇后早产诞下一女,又过三日,太上皇薨,国哀。在后人的记忆中,只记得那一年皇家大丧。
叶昰倾将京畿禁卫军虎符上呈新帝,为圣上其疑虑,自请永不入京。
圣上原不肯受,奈何承恩王世子态度坚决,终是无奈首肯。
又三年承恩王叶歧请辞王位,圣上不允,诏命叶歧品阶依旧,又命其孙叶昰倾承王位,一时间承恩王府便有两位王爷。
承恩王妃多年无出,世人非议,御史提及七出之条,道承恩王府应另择王妃。
圣上怒,贬斥之,其女原在选秀之列,皇后韩氏将其除名。
承恩王与其妻常年寄情山水,尽悬壶济世之责,唯独不入京畿
。
圣上着顾修谨年年精心修缮承恩王府,唯独不见故人。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这篇文写的不算好,
但是终归是认认真真写完了!
后面会有番外的!
在这期间
我经历了
辞职
考研
住院
奶奶过世
父亲住院
自己再住院
可谓是一段跌宕起伏的日子
感谢诸位陪伴
我会努力提高写文技术的!
祝各位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牛气冲天!
至于我自己……
希望能在牛年,像牛一样
变!得!强!壮!
少进医院!少发高烧!
今年打算写两个故事
正在纠结先写哪一个!
谁能给点意见啊啊啊啊啊!
啾咪!
接档预收……
《纨绔重组家庭》
开年之后,汴京发生一件天大的喜事!
那两个兴风作浪的纨绔!
终于!
要成婚了!
……
赵平,广宁王家的独苗苗,家里有钱,是个死了妻子的纨绔鳏夫。生平三大喜好:吃酒、赌钱、逛花楼!
安遥,安国公家的长孙女,家里有兵,是个死了丈夫的纨绔寡妇。生平也有三大喜好:看戏、听曲、养兔爷!
本着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原则,狗皇帝灵机一动就把他们凑一对!
简直完美!!
话说这——
二人成婚头一年,打的是对内消耗战!
争风吃醋抢花魁!
打架斗殴狂拆家!
众人:世界终于清静了!吾皇万岁!
二人成婚第二年,打的是对外阻击战!
京中世家子弟、王宫贵族被揍了个遍!
众人:嘤嘤嘤求放过!吾皇救命!
二成婚的第三年,这京城啊——
翻了天!
这皇帝啊——
换了人!
九泉之下凉透透的狗皇帝: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
多年以后……
某日春宵尽兴,皇后娘娘对榻上那人懒懒道:
“瞧你长得还成,本宫昨夜满意,便大人有大量,勉强让你在我话本里当个单元男主。”
不过一个时辰——
但见,皇帝陛下冲御林军头子扔过去一个话本子,恶狠狠咬紧了牙:
“查!其他主角是谁?朕要把他们干掉!!满门抄斩!!!”
一时间,京中男女老少,人人自危。
1v1,男女主的前任都是挂名的啊!暴躁公子加暴躁美人
接档求预收……
《木头美人长公主》
文案:
赵岁悠这个长公主,当的真是太失败,除了脸好看之外一无是处!
木头一块,草包一个
名声还差得很……
克死了爹、妈外加两任未婚夫!
好不容易招了个驸马,长得好看、温柔、深情、有才!汴京三杰!
但……
造反当了皇帝……
这……
她也算克死了国家。
实在是‘天克’第一人。
上辈子她就郁闷啊,才三十岁就真的
郁闷,死了!!
重活一世赵岁悠也想明白了。
……
你们不是常夸我乖、听话、典范?
来,王子皇孙,满朝文武,大家都要乖、听话,咱们一起做典范!一个都别跑!
不会的话没关系,典范专业户赵岁悠,实时培训,包您满意!
……
对了,最可恶的是那个道貌岸然的驸马沈亦,装什么一往情深?演个鬼的谦谦君子?
你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看本公主怎么怼你!撩你!调戏你!
……
然后赵岁悠悟了……
还真是见鬼了!
这沈亦,竟然对她……
是!真!爱!
……
事后,当事人赵岁悠心虚的表示:
“先前是人家看走了眼,不过……要是夫君没那么毒舌就好了。”
沈亦笑的宠溺:
“公主又何曾对我客气过?”
……
1v1,双重生之后,暴露本性的毒舌夫妇,爱好,互怼调情!
公主智商正常,上辈子只是懒得说。关键是,人美!特别美!非常美!就算被嘲讽是木头,也不能否认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