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忙乘东风放纸鸢
正月过完,二月二龙抬头,叶昰倾亲自主持了今年的祭典,过了清明时节雨纷纷,之后便是暖春的四月,四月初木香平安生下一子,也算一件好事,景湉期还让院子里的人做了点小衣裳送去,因为三月里总是在下雨,雨停那几日景湉期刚好来了月信,不宜出门,原本三月里的踏青,便也挪到了四月里来。
从去年四月至今,叶管家度过了一段十分惬意的时光,这些年少阁主渐渐懂事了,也不似先前那般总是阴沉着脸,半点不似少年模样。
果然不论多大的人都需要玩伴的,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老管家心中明了,少阁主自小便有些孤僻,先前和宫里的九皇子还能说上几句话,而后两人也渐渐疏远了,好在现下有女郎在,女郎比之少阁主而言,活泼风趣,又会关照人,跟女郎在一处久了,少阁主也有些生气。
毕竟女郎经常让少阁主生气,想没有生气也难。
前儿景湉期念叨着要放纸鸢,叶管家便拿出自己学过的手艺做了几个,景湉期亲自花了花样子,三月里一直有雨,如今天晴了,到了药庄才拿出来放。
“少阁主,这个是您的。”景湉期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喜欢多做几个分一分,更何况这一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加教导主任,所以不管叶昰倾要还是不要她还是给叶昰倾画了一个。
“你为何要给马加上翅膀,世间有这样的东西吗?”叶昰倾看了看景湉期的大作,也不晓得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画法,画出的马根本没有半分气势,圆头圆脑的,还加了不伦不类一对翅膀。
“这风筝要在天上飞啊?没有翅膀怎么飞?”景湉期见他不要,早想到这个结果,意思意思,自己就拿去放了。
景湉期自己的那个画的是一只猫,也是不伦不类的模样,只是看得出来是只猫,叶昰倾坐在亭子里,见她先是把长翅膀的马放了上去,让俞凡儿牵着线,随后又和丁香把那只画了猫的风筝也放到了天上。
“叶管家,您做风筝的手艺真不错,都飞得起来!”景湉期在那草皮滩子上蹦蹦跳跳,半点没有斯文样子,景湉期玩了一会儿,又拉着苏嬷嬷让她也放一只。
“女郎跑慢些,仔细摔了。”叶管家虽然在亭子里伺候,却是笑盈盈的看着景湉期那边,俨然是一个长辈看小辈的慈祥模样。
“娴静淑雅,竟是一样都没学到。”叶昰倾见那边景湉期的样子,不由得反省起了自己的教育方式。
“女郎还小,这么大的年纪,不就是应该如此吗?”叶管家忍不住要为景湉期辩驳一二了。
“前儿你不是还说她不够贞静,怎么如今又说她年纪小了,这么说来管家是觉着我老气横秋了?”叶昰倾冷笑,‘老气横秋’可是景湉期背地里给他的评价。
“少阁主……”叶管家觉着少阁主就是故意为难自己,可女郎却是没说错,可不是老气横秋么?
“赵太医奉命南下巡视,是不是快到了?”叶昰倾也不继续为难,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先前的消息,赵太医本是三日前就该到的,却不知路上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约莫今日或者明日便会到,老奴已是让人放出了消息,他应当会到此处来……”
“不必了,人已经到了。”
叶管家还没回完话,只见叶昰倾神色凝重,看着远处的路口,却是茯苓领着人过来了。
叶管家顺着叶昰倾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茯苓带着的人正是如今太医院的掌事,叶岐的大弟子赵太医,至于旁边那个花信之年的小娘子,正是赵太医的幺女,赵怡燕。
叶昰倾见了来人,冲着叶管家使了个眼色,叶管家连忙出了亭子,倒不是去迎接赵太医,而是去把在那边撒欢的景湉期叫回来。
“赵掌事路途颠簸,为何不好生安置,派人通传一声便是,怎么能让他亲自走这么一趟?”叶昰倾神色冷冽,对领了人来的茯苓厉声道。
“少阁主莫怪,是下官自作主张,车马停的不远,下官也正好走动走动。”赵太医连忙为茯苓宽解道。
“您一路辛苦,先坐下饮杯茶吧?”叶昰倾亲自给赵太医斟了茶水。
茯苓也极有眼色的给赵怡燕也斟了一盏,赵怡燕贞静的垂着眼,心里却止不住的幽怨,若不是这下人多事,叶昰倾应当也会为自己斟一盏茶水。
那边景湉期弄掉了两只簪花,因得要见人,一群丫鬟正围着她给她整理衣裳头饰,这次她把院子里轮班的六个丫鬟都带出来放风,这架势在赵怡燕看来,用骄奢这个词来说一点不为过。
景湉期被丫鬟们簇拥着往这边走,正是如众星拱月一般,这雨亭不大,也只有今日当值的丁香与景湉期一同进去,在旁伺候,其余人也只能在外规规矩矩站在。
前几日景湉期就听说了赵太医奉皇命南下巡视,与皇嗣有功的幺女赵怡燕也跟来了,却不想这父女俩竟是会来此处拜见,难不成要给叶昰倾贴一个济世阁少阁主飞扬跋扈的标签?
景湉期晓得,自己方才那嘻嘻哈哈的模样,多半是给叶昰倾丢人了。
“这是太医院的赵掌事。”叶昰倾见景湉期进来了,走走过场,与她引荐了一下赵太医,好在她今日不似先前那般不伦不类穿的短打,好歹还看得过去。
景湉期照着苏嬷嬷教导的姿势,无比标准的给这位太医大人行了个万福。
“这是小女,此次得了娘娘的口谕,与下官一道南下,也见见世面。”赵太医也趁机引荐了一下自己的女儿。
虽说这时候赵怡燕的年纪比景湉期大,但是景湉期可叫不出一声姐姐,先前柳依依因为是叶昰倾的表妹,她还可看在叶昰倾的面子上叫一声。于是景湉期也不说话,只又冲着赵怡燕福了福身子。
赵怡燕连忙离席行礼,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下景湉期,只见她腰间如今佩着的正是先前在珍宝阁赵怡燕曾经见过的那个镂空的玉玲,头上的珍珠攒成的簪花也是价值不菲,花心那颗宝石也不是俗物。
至于景湉期的衣料,自然都是进上的好物,先前皇后娘娘赏过赵怡燕几匹,赵怡燕本着孝敬之意,都给了赵夫人。
“却不知赵掌事此次南下,可有什么见闻?”叶昰倾倒是无意在女儿家身上费心,使了个眼色,让景湉期在自己身旁落座,顺手给她斟了杯茶。
景湉期乖觉的坐下,闭嘴,喝茶,吃东西,竖起耳朵听。
赵怡燕这才发觉,景湉期今日的衣裳料子和叶昰倾的竟是一模一样,显然是从同一匹布上裁出来的。难怪她刚刚见了景湉期便觉得怪异,原来是怪在此处?!怨不得先前华阳公主如此生气,就连赵怡燕心中也不是滋味,酸溜溜的。
“这一路倒是无甚大事,虽说春日里忽寒忽暖,确有几处的百姓多感风寒,下官瞧了也不是时疫。”赵太医说着话,却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老阁主新收的女弟子两眼。
瞧着也无甚特别,倒是很不稳重,丫鬟仆役成群,略显轻浮,也就模样端正些。
“少阁主,茶水凉了,若不然还请您与赵掌事移步,此处风大。”叶管家适时插了嘴,此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何况还扰了女郎放风筝的雅兴,原本大家都欢欢喜喜的,赵掌事想要拜见少阁主,未免也太急了些,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甚是。”叶昰倾征询赵掌事的意愿,那一位哪里会说一个‘不’字。
“赵家娘子一路辛苦,不如留在此处和女郎一道放风筝,舒活舒活筋骨。”叶管家又来‘出谋划策’,是以最后叶昰倾和赵太医去了别处说话,赵怡燕则是留了下来。
“不知赵家娘子带丫鬟仆妇,倒是也让她们过来用些茶水糕点,也好随身伺候。”景湉期好歹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客套了几句,顺便也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瞧一瞧这位皇后身边的红人,与皇嗣有功的才女了。
这姑娘长相过得去,算是清秀佳人,只是配叶昰倾却还不够,景湉期表示不满意。
“医者出门在外,哪有这么讲究的,却不知妹妹近日读的什么书?”赵怡燕本就存着怨,自是把景湉期的客套之语和她前呼后拥的做派联系起来,以为景湉期想讥讽她伺候的人不多,便想在学识这一面找补找补。
“赵家娘子,女郎与您非亲非故,怕是当不得您一声妹妹。”不曾想一直在旁不曾吭声的苏嬷嬷竟然开口说话了,且这话语气听来并不那么好。
赵怡燕见一介老奴竟然敢这般对自己说话,心中更觉景湉期,仗着是济世阁的入门弟子骄纵非常。
殊不知景湉期那是大大的冤枉,平日里她也不曾这样前呼后拥,这不是刚好都把人带出来放放风,踏踏青。
况且这苏嬷嬷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在旁将赵怡燕那点子小动作看得分明,苏嬷嬷可是宫中的人精,就算赵怡燕有些小心思,如今还瞒不过这在深宫之中混了多年的老奴。
“我家中只有兄弟,确实也没有姐姐,学生不过乡野之辈,资质愚钝,近来才开始习经络,倒是不如赵家娘子家学渊源。”景湉期也不生气,笑着说到。
“女郎虽出身乡野,却也不要忘了医者仁心,自是急病患之所急,当用心治学才是。”赵怡燕倒也没真跨下脸来,说话间却是看了看紫苏手上的风筝,意有所指。
“赵家娘子说的是,学生确实不如娘子,娘子于皇嗣有功,也是江山之幸啊?真是吾辈楷模。”吹捧人景湉期还是在行的,那就吹一吹呗。
“正是如此,你今后还当用心学业,将来习得医法,莫要辱没了济世阁的名声。你虽出身平常人家,都说由俭入奢易,可不要被黄白之物迷了眼,太过醉心享受了。”
不想赵怡燕竟是真的开始了教育,俨然又一个先生,看这忧心忡忡的架势,倒是没把自己当济世阁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