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此,日子缓缓又急急地切到了她们被贵妃叫入宫的那天。
从宫里出来之后,她坐在轿子上,想了很多。
她和陆探微关系好,贵妃那边没死卡,出宫之前,项叶派人专给她递了话,说陆探微为了娶到温清硙,如今自己做了傻事,正生死未卜。她很震惊,也担心。但除了这些之外,有个想法突如笋冒地破泥,一头扎进她脑子里。
他居然能为了一个人放弃生命?这就是当年那大叔所说的爱情吗。教人生死相许,不论因果结局。那自己呢,现在有了想嫁罗迢的想法,他们是爱吗。
她急切地想和罗迢见一面,想知道他想不想娶她,他是真的爱着她吗,还是和从前她所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只是“自以为”喜欢她。
马车已经快到家门口了,她唤人临时转地方,掉头没两步,就撞上了自己父亲的马车。父亲问她去哪,她直接交代了。出人意料的,平常因为习惯、认知,失望和无奈,并不插手她任何事情的父亲,难得地说了一句:“他不适合你。”
董棾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说:“也许吧,管他呢。”
撂下帘子,她渴望见到罗迢的心情更浓烈了。
罗迢已经习惯,董棾最近时不时的出现。事实上,初期他觉得很是甜蜜,也满足于董棾的在意和关心,后来却渐渐觉得两人腻歪的时间实在太长,弄出了很多障碍,耽误了很多事情。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董棾能收回一点热情,这样两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喘气。
董棾被管家带进书房,管家关上门,丫鬟守在外,房里只剩他二人。
罗迢打算一如往常地使小脾气,先用冷硬的口吻叫她注意举止,教导她要守礼,不能动不动地随心所欲,要保有自己的名誉。然后董棾多半就会讲甜话撒娇,把他的小脾气哄尽,两人又赖在一处下下棋,或者听她讲故事。
他刚开始并不会下棋,被她教了玩法之后,没几天,就能杀她一整盘。后来玩的时候,她就尽爱耍赖,一会儿撤子,一会儿偷棋,有时候又拽袖子又端水地叫他让招,他也乐意被她闹,不过哄她开心罢了。
可这边罗迢的脸才板起来一点,董棾站在门坎不远处,大声地直接发问:“罗迢,你想娶我吗?”
一瞬间,世界都静了。
罗迢除了惊讶,毫无准备,再做不出别的反应。他是爱她,但两人认识不过一月,谈婚论嫁,太快了。
他如今二十有七,官运正兴,现今手上的案子还未全部结尾,有几个刚有进展。家宅现在虽然不小,但要再添一个人住进来,未来生孩子了又要够,怕是要重新买办。更别说她家是一品大官,聘礼呢,他如何准备。他一直清贫,又无甚朋友,借条怕是都签不出去的。在这种时候,她怎么会想着嫁人呢?
董棾看他不讲话,心下已雪凉几分。
她告诉自己给他时间,于是她等待,她甚至红着耳朵,因刚从外吹风进来,再问了一遍:“你要娶我吗?”
罗迢稍微清醒过来,说:“要,但不是现在。”
董棾问:“那你想要什么时候?”
罗迢背过一只手,握成拳,说:“等你想嫁的时候。”
董棾笑了,又说:“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罗迢莫名其妙,没想到连董棾也和别的女人一样,爱问这种明知答案的问题。他捡了所有男人在热恋时都有的回答:“如果有危险,有必要,我会的。”
罗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却并没表现在脸上。他第一次想要董棾离开,想要自己安静一会儿。
董棾并没有如他的愿,她接着问:“你爱我吗?”
罗迢皱起眉,回:“爱。”
董棾又问:“你只爱我一个吗?”
罗迢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声音也大起来,说:“是,你到底怎么了?”
董棾不理,依然在问:“无论过多久,哪怕我变老变丑,你也还会爱我吗?”
罗迢说:“董棾,你遇见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不要……”
董棾打断他,严厉又凶狠地说:“回答我!”
罗迢也激动起来,说:“没错,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董棾忽地又笑了,笑出了声,像是突然挖到了至宝一样,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欣喜表情,她扑上去,抱住罗迢,罗迢也回抱住她。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董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而罗迢却被她的喜怒无常,搞得心力憔悴。她和那些乡野村妇怎么一样,居然也爱执着于这些虚假的、不可能被证实的甜言蜜语,这是第一次,她的拥抱使他感到甜蜜和抚慰,可她的人,却给他带来太多劳累。
水镜突然地唱起歌来,是段古怪的调子,哼了一会儿,脸改一张,故事又放下去。
在那晚之后,董棾开始认真起来,她想学着去成为罗迢喜欢的样子。罗迢很久以前和她聊过,在没遇到她之前,他想着,以后要和个顾家、温柔些的姑娘一块儿生活。可董棾全不是这样的性格,温柔现在肯定不可能了,但起码,她可以学着管家。
她的母亲说,以前人家就讲,女儿长大了,总是要为男人改变的。不过她想着,自己家的那个臭崽肯定不会,她不把别人带坏了,就算好的。如今看来,还是她话说得太早。
不知道为何,董棾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挂羞,假装责怪母亲拿她笑话。可她心里却很难受,有种莫名的悲凉感。
董棾本是不打算带罗迢去见华琤嫟和项叶的,因为硬说起来,她这式儿的确不合罗迢心意,可是华琤嫟和项叶却都符合呀。尤其是华琤嫟,她长得美,心地好,管家一把好手就算,性子也是人见人爱的。她居然有些害怕,害怕罗迢对比之后,会发现自己没那么好,害怕他变心。她以前的自我,躲在心里的密封屋里,用指头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死死地贴着,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现在的她看。那个“她”为现在的这样的她感到羞耻,更表现出明显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