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岁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就像是每个深夜，看到他的杂志销量破纪录，看到他的搜索指数一骑绝尘，然后躲在被子里偷偷傻笑的感觉。就仿佛他每一次的站上巅峰，她都曾用力守护过他一段征程。
可这次，过分真实了。
他的五官被清晰放大，不再是平面，连体温都似乎能感受到。
倪岁迅速摆正身子，两只手臂放在课桌上交叉在一起。刚刚那一刻，她贴着手臂的衣服差点都被燎起火来了。
“答案都是对的。”上面的李老头正托着下巴看两个人的解题过程，“嗯……没想到新同学也有点基础嘛……就是这个过程，太简略了，过程分至少扣一半。”
“倪岁这次写得倒是挺详细。”李老头转而看向倪岁的板书，露出欣慰的笑，“看来倪同学已经预习过今天的新内容了，大家解题也要像倪岁这个模板学习，别每天给我糊弄！有本事你就糊弄高考去！”
说完，李老头挥起手臂，把黑板给擦了。
接下来一整节课，李老头都在讲概念，倪岁写题目也写得很悠闲，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打草稿，偶尔偷偷瞟一眼霍朝。而霍朝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开始拿着笔在数学书的封面上涂涂画画，不知道在画什么。
“这道题我都懂了，李老头怎么还在磕第一问。”后面的崔安安怨声载道，伸着脖子凑过来和倪岁讲话，“我今天真的好想喝茶言的厚芝士草莓啊，芝士换成椰丝硬冰淇淋加芋圆，绝美搭配！”
“你确定？”倪岁往后靠，小声地说，“排队人太多了，至少要大课间点才有可能喝到。”
“真不知道是什么妖风把茶言吹得这么火，还拒绝外卖，真是让人——好想去凑热闹啊。”崔安安感叹道，“虽然人多……但我带手机了，等下线上点单。”
“我也好想啊。”倪岁看着外面越来越高的温度，说道，“但貌似有点远，午休前能拿得回来吗？”
“怕啥，晚一点没事儿！”
正当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李老头正在上面讲嗨了：“这个方法是不是一下就解出来了！很容易对不对？那今天中午咱们小测试二十分钟，就这个方法出两道题给大家练练手！”
“……”
倪岁：“我能造反了吗？”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记得准点回班啊！”
“……”崔安安欲哭无泪，捂住脸，“没戏。”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节课下课，两个人原本该偷偷在厕所里点茶言的，可现实却是只能顶着太阳到楼下去做操。倪岁到讲台上问题目，崔安安就先下去了，等她问完题目准备下楼的时候，已经错开了人流的高峰。
倪岁小跑着往楼梯间赶，却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挑，线条笔挺。
此时霍朝一只手搭在栏杆上，正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手上赫然拿着一部手机。
……也就他敢了。
倪岁赶快跑下楼，回到做操的队伍里，音乐正好响了起来。全校一千多个人稀稀拉拉地开始挥手抬腿，真正做的没几个，大部分都在聊天，甚至还有几个男生笑着扭打在了一起。
“现在霍朝不在，你给我坦白从宽啊。”崔安安凑过来，“刚刚李老头那关怎么混过去的？我才不相信大帅哥天天拍戏还能把数学学那么好，那道题我都不太会。”
倪岁仰头：“上节课你也没听？。”
“哎呀那节课我小爱豆发歌……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啊。”崔安安戏谑道“当时就觉得你在黑板上半天不写肯定在鬼搞，说！那个草稿是不是给霍朝的爱心小纸条？”
“你还挺聪明。”
倪岁抿着嘴笑，答案昭然若揭。
等做完操回去再上了两节课，就到了吃饭的点，老师下课意外地很及时，可倪岁他们去买茶言的梦还是被李老头搅黄了。
“等下数学测验，再借偶像抄之余记得给我这个卑微姐妹看看啊。”崔安安打趣道。
倪岁说：“只给你看。”
“啊？”
“他得独立行走。”倪岁再次想起来了自己的宏图壮志，她可是要帮助霍朝赚回路人缘的啊。
“是的！”崔安安假装严肃，“请霍先生不要再捆绑我们数学顶流倪岁了！”
“……”
“还是我替他捆绑吧！”
“……”
等回到教室，倪岁做好了看到霍朝一道题也不会的准备，然后她就顺水推舟，语重心长地以普通同学的角度跟他说——霍同学，请你努力学习吧。
可，霍朝压根没回来。
一中午，都没回来。
而此时的霍某人两只手揣在口袋里，正徘徊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郁郁葱葱的树把这条小道遮挡得足够隐蔽，而另一侧就是学校的围墙。阳光下，霍朝眼皮微微向上挑，掂量着栅栏的高度，最后还是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
霍朝【到后门了？】
冯明【五分钟。】
霍朝一个定位发过去。
冯明发了一个欲哭无泪地表情包【爷爷，你倒是安生在学校里呆着啊……出来干什么呢……这花花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别忘了您老上学的消息昨天热搜挂了一上午啊……】
霍朝没回。
因为，此时走过来了两个人。
高大的男生后面跟着一个瘦小的，两个人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走过来。原本两个人正说到兴头上，突然抬起头就看到了霍朝，然后瞪大眼睛愣住了。
霍朝歪了歪嘴角。
又是这俩。
“兄弟，你怎么也在这儿？”倪泽大步走过来，想要揽住霍朝的肩膀。
霍朝两手揣兜，却还是轻松躲开，挑眉问道：“出去。”
“哟！没想到大明星也要翻墙跟我们一起去上网啊，来来来，这附近的网吧我都熟得很。”倪泽拍了拍胸脯。
“我出去补课。”霍朝随口扯。
“谁他妈出去补课要翻墙？”
“我乐意。”
两人一去一回，逗得旁边候肖憋笑憋得好苦。
“走了，一起玩呗。”倪泽把校服外套脱掉，直接往栅栏上一撘，“反正你们班下午也是体育课，回不回去都一样。”
霍朝看着倪泽的校服外套，仰头顿了下，两只手环绕于胸前，悠悠道：“那正好，有人美梦要成真了。”
“啥梦。”
“关于你妹的。”
话音落，霍朝手拽住栅栏，一个利落的跳起，骑在了围墙上，他长腿一跨，已经落在了校外的水泥地上。整个动作干错利落，就算是常常翻墙的倪泽都没这么不拖泥带水过。
好身手。
此时候肖看向旁边表情逐渐凝固的倪泽。
当“你妹”两个字出口，站在倪泽旁边的候肖就知道今天这上网估计是行不通了。候肖想起今天早上他跟倪岁班上的沈光一起来上学，两个人买早餐的时候沈光还说什么，杨哲最近要搞个大动作。
他还以为是装什么大逼呢。
这下子，他明白了。
有人想摸老虎屁股了。
“泽哥，下午我们班和他们班要打篮球班赛……”候肖在一旁提醒道。
倪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霍朝，问道“是哪个？”竟然趁他不在想要钓他妹妹。
“带表的。”霍朝说道，转头准备走。
“谢谢啊兄弟！”倪泽叫住霍朝，“你不回校了？”
霍朝停下脚步，阳光下，他像是一只懒散的猫：“你当我翻着玩儿？”
候肖终于忍不住，在旁边笑了出来。
好久没见到泽哥被这样逗过了，谁在学校不得对倪泽三分敬。他第一次觉得，其实男明星也不会像网上写得那么与普通人格格不入。霍朝正要走，候肖对他挥了挥手，喊了句：“霍哥慢走哈，昨晚我还给你超话捐了积分。”
霍朝点了点头：“记得签到。”
“好嘞！”
“我靠候肖你要叛变啊！”倪泽这才从“夺妹之策”中缓过劲来，揪着候肖的领子把他往学校里面拖，“走了走了！”
候肖第一次感受到造反的快感：“霍哥你去哪儿啊？”
霍朝看了眼手机，冯明已经到了，他看着屏幕，轻描淡写地来了句：“帮你们把网上了。”
-
午睡结束后，阳光没有正午那么烈了，趁着还没进入盛夏，男生们都想趁着这好天气来一场关乎荣辱的班赛。班上的男生听说三班的倪泽今天不来打，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如何让三班见识他们的实力。
“哲哥，等下抓紧机会表现哈。”下楼时，沈光过去拍杨哲的肩膀。
杨哲整了整他锡纸烫的发型，正了正表带，嘚瑟道：“切，还有老子搞不定的女生吗？”
过了会儿，倪岁也下楼，她坐在阴凉的地方，看着崔安安和别人打羽毛球。
“岁岁姐。”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递过来一个冰淇淋，“吃吗？。”
倪岁接过冰淇淋，抬起头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问道：“候肖？你怎么在这儿？我哥不是不在吗？”
“在球场呢。”
倪岁往下球场，此时倪泽正拿着球，而自己班上的那群男生一下子脸就僵了。倪岁想起刚刚沈光他们那得意的样子，此时都一副家里被偷了大米的模样。
“对了，霍朝在你们班怎么样，有个大明星在班上是什么感觉呀。”候肖问道，“我们班几个女生上课都魂不守舍的，天天喊着要去你们班嫁给他，在走廊上看一眼就要激动半天，超夸张。”
夸张？网上每天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嫁给他好不好。
倪岁此时此刻恨不得把霍朝的一串实绩数据全都爆出来，放到哪里不是碾压级别？
“是吗？”倪岁克制住自己想要辩驳的内心。
“但我觉得霍哥挺有意思的。”候肖说道，“感觉挺好一个人。”
“我也觉得。”倪岁咬着冰淇淋，听到有人夸霍朝，两条腿忍不住愉快地在荡了起来。冰淇淋的甜味在她的舌尖一点点淡开，候肖此时也站起身来跑进球场，倪岁眯着眼睛，看着阳光下的少年们，充满活力地跳起，哄笑，碰撞。
霍朝打球，应该也很帅吧。
可他好像和班上的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自从gra解散后，三个人分道扬镳，而另外两个人都已经淡出了这个圈子，只剩下霍朝仍在踽踽独行，从当初炙热的少年，到现在已经有了成熟的模样。
变得沉默，冷淡，甚至不愿意去解释。每当看到他沉默地坐在发布会的一旁，拿话筒戳着下巴抿着唇听别人谈笑风生，自己却似乎毫不想打扰的模样，都那么像一个大人。
其实粉到后来，倪岁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在乎数据，她更想看到霍朝能和同龄人一样的一面。
树影浓。
少年人的叫骂声不断，吹牛调侃荤段子把旁边的女生都逗笑了。
倪岁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转过头——
不远处的树荫下，霍朝正站在那儿。少年人的身影颀长笔挺，他的肩膀宽厚挺直，温暖和煦的光撒得恰到好处，正好落在校服短袖的褶皱里。
好像没有人发现他。
当眼神对上的那一刻，霍朝的表情有所松动，他微微仰头，仿佛在示意倪岁过去。
我？倪岁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
霍朝微微点头，树影摇摆，一下子看不清他的表情。
倪岁赶紧过去，整个人感觉跟做梦一样。
好像从今天开始，两个人的交流变多了一些——似乎是从早上因为他罚站开始，再到数学题，然后到了此时的体育课。
“干嘛？”倪岁尽量保持冷静，小声地问道。
霍朝两只手背在背后，抿着唇没说话，眼神偏向了别处，突然，他从背后伸出手——
粉色突然充斥了倪岁的视线。
“喝吗？”
他的手指勾着袋子，悬着一杯茶言的芝士草莓。
“我草莓过敏。”霍朝补道。
倪岁接过芝士草莓，冰凉的触感仿佛抵消了太阳下的燥热。她突然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霍朝躲开视线：“不然？”
切。
骗不了她。
她难道会不知道霍朝对什么过敏吗？她记得在一起综艺节目上，大家都在特别激烈地参与讨论，就他一个人倚在沙发上，一个草莓接着一个草莓地往嘴里送。
“你数学挺厉害。”
倪岁笑了。
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我可以教你啊。”倪岁嘴角都藏不住笑了，灼灼的目光看着身前偏过头的霍朝。
“不想学。”霍朝语气平淡，蹦出这两个字，他还是没有正面回应倪岁的目光，而是转过身，又丢下两个字，“走了。”
“霍朝。”倪岁看他走，下意识地跟上他。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勇敢。
此时，不远的篮球场，爆发出一阵哄闹。
烈日当头，倪岁仰头喝了一口手中的水，芝士的浓郁和草莓鲜榨的酸甜还未褪去。
“打篮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