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咔哒。
火舌舔上烟草,轻咬吸气时,苦燥的烟雾穿过被爆珠汁浸湿的滤嘴,苦味和甜味在唇齿间交融碰撞,融了所有烦恼。
看着宋凛眯眼满足的模样,顾灼眼神轻扫过方才那根半折失了味的烟,心下了然。
他用脚将一旁的垃圾桶勾过来,往里弹了弹烟灰,问:“我记得上次你说,你平时都抽煊门?”
宋凛瞟了一眼放在窗沿上的浅蓝色烟盒,笑着应了声对。
烟盒半开着躺在窗沿上,折乱的锡箔纸后排着整齐的细烟。烟盒外部磨损较多,但里面的空缺却很少,显而易见这盒烟的主人是不经常抽的。
对于不常抽烟者来说,一旦动烟,不是人际就是心事。
顾灼心细,对于在意的人和事也容易多想,他垂眸吸了口烟,在轻吐间问:“是只抽这一种吗?”
宋凛正细品着后劲的甘甜,顺着应了声对,但随即他便反应过来,转眸透过烟雾望过去:“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句话,”顾灼将烟撤离嘴边,待烟雾散去时,他的目光刚好勾上宋凛的眼眸,“老人不都说,只抽煊门的人长情又钟情嘛,这样看来,宋首席应该也是这样的人了。”
关于这烟的说法宋凛是听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应了这句话,这么些年,他的心一直就落在乔珩身上没下来过。
长情是长情了,但长情的结果却结成苦果。
一时间,宋凛的喉间溢上苦涩,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却又在对上顾灼视线的那一刻,将话意咽了回去。
烟雾淡去,那眼眸里的情愫便无加遮掩的露了出来。
不算直白,但也没有隐晦。
宋凛夹烟的手一抖,他佯做镇定,回道:“算是吧,有个喜欢过很久的人。”
“喜欢过,”顾灼低念了一遍,他偏了偏头,问,“那为什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很复杂的原因,”宋凛弹了弹烟灰,在散落间,他回对上顾灼的目光,“但总结下来,也很简单。”
这样矛盾的原因越发勾起了顾灼的好奇心,在他想继续往下问时,宋凛又紧接着开了口。
“因为他不喜欢男人。”
在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招谁都不要招直男,而在宋凛说出这个原因之前,顾灼在那短暂的几秒钟设想过很多,但唯独没想过这个。
说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在反应过来后,顾灼看向宋凛的眼神中复杂了很多,有怜惜、同情..甚至还有几分敬佩。
宋凛窥得他眼中的情绪,有些无奈地碾熄了烟:“你这么看着我,不知道还以为我有多苦情,这又不是什么……”
“宋凛。”
在烟灰散落时,顾灼突然出声打断,他息了烟,借着弹烟的动作靠近。
顾灼将眼镜摘下,慢慢地抬眸,盯着宋凛的眼睛说:“你知道,我是喜欢男人的吧。”
复杂的香气裹着直白的眼神,宋凛被圈在墙角与顾灼之间,朝后无路可退,朝前越陷越深。
无处可逃,无地可避。
宋凛错开视线,盯着那晃荡的金链眼镜,低声说道:“我知道。”
“那你…”顾灼斟酌了一下,不想太突兀,却又不得不直白,他试探性地移动手指,一点点地,“应该能看得出来,我是喜欢你的,对吗。”
手指伴随着话语,跳过阳光,穿过烟雾,一步步地搭上对面之人的指尖。
宋凛泛凉的指尖突然覆上柔软的温热,他心忽地猛跳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想要收手,却又在下一秒,将着生理反应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指尖压着指尖,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触碰,却暗涌起滚烫的情愫。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人沉默着,在午后的微风中拉锯着。
终于,宋凛先松了防械,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呼气间抬眸对上顾灼的视线。
“对,我知道。”
听着宋凛的话,顾灼随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松了口气,他露出笑意,亮白的齿尖点着微光。
“那就好。”顾灼收回身子,将眼镜重新架上,再看向宋凛时,眼中盛着郑重,“宋凛,这可能有些突兀,但我很是需要一个能继续与你接触的借口,所以原谅我的急切。”
“我想问,宋首席,我可以追你吗?”
窗外风起,窣窣的风声带着郑重的话语钻入宋凛耳中,顾灼眼波里的情谊为其开路,长驱直入地掠夺所有思绪。
一字一句,都叫宋凛心脏猛跳。
宋凛向来是个做事瞻前顾后的人,无论是工作上,还是情感上,他都会再三思量。
可现如今,他所有的思量在顾灼的告白中,不击而散,所有的脑细胞都在传递出应允的讯号。
宋凛紧绷着肌肉,抬头看向顾灼,他与眼前这人虽相识不到一个月,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一次次相处中,他也未能逃过细节处的心动。
这心动不是那种年少燎原的火热跳动,而是那温水磨玉般的嗡声细震。
虽是低频跳动,但却常恒持久,待发觉时,已然被圈住心房。
宋凛逃避不了,顾灼也不会让他逃。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扭捏。
宋凛向上抬了抬指尖,抵着顾灼的指腹:“可以。”
其实答应之前,宋凛心绷得极紧,生怕出错,但字句出口时,却又是理所当然的顺畅,像是命定的应允。
紧张感消失,宋凛也松了压着的劲儿,看着顾灼溢出了浅浅的笑意。
倒是顾灼,被这么盯着笑有些受不住,他抬手在宋凛指节上点了点,有点儿委屈地抱怨。
“我本还想着这次旗袍做完,该怎么用着家里的关系接近你,真没想着这般直白的。”
“是吗?”宋凛纵容着他手上的小动作,“那为什么突然这样?”
顾灼偏头笑道:“因为怕你逃、怕你退却。”
这话让宋凛不解,顾灼也看出来了,他指了指窗沿上的烟盒:“刚才房间里的暧昧让你很不自在吧,不然你也不会突然抽烟。”
心事被戳破,宋凛脸上闪过几分羞赧,无论他现在在顾灼面前表现得多游刃有余,但也不可否认他放才在那暧昧中,被撩拨得溃不成军。
宋凛清咳着错开视线,带了几分小性子回道:“那是因为你试探太过。”
“好,是我不对,不该那样。”顾灼从善如流地应道,“还请宋首席不要给我扣分,我以后必不会再像那般轻浮。”
宋凛被他顺了意,被带起的羞赧也慢慢淡去,他舒了口气,笑道:“再抽根?”
“好,”顾灼主动将烟盒递过去,让宋凛挑选,却在触碰间突然说道,“我能和你换一下烟盒吗?”
宋凛挑烟的手一顿:“换烟盒?”
“对,”顾灼将窗沿上的那盒烟抓到手中,冲宋凛晃了晃,“我还从未抽过这种烟,如今也想尝尝这长情的味道。”
香烟跟着动作撞上烟盒,发出灵动的声响,像是在为宋凛的悸动起弦。
宋凛挑眉笑了笑,他拿着顾灼的烟盒,学着他的动作晃了晃,调侃道:“那我这是什么,尝尝多情的味道?”
顾灼的烟盒里,烟的种类杂乱,虽是新奇,但却缺少了品牌香烟盒里的专一成分。
本来宋凛只是想接着这个玩笑一下,遮掩自己加速的心跳,却不曾想顾灼当了真,十分严肃地蹙了眉解释。
“没有这个意思,”顾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自己的烟盒,抿唇道,“只是想在你身边占个位置,留下个能让你想起我的物件。”
顾灼说这话时,神情十分严肃且真诚,末了的突低下去的尾音,竟还带了几分腼腆的羞涩,明明不是什么很撩人的情话,听到耳中却比那些个温言软语更叫人受不住。
握在掌中的铁盒像是烙了火,灼得宋凛指尖泛红,一路向上蔓延,爬至面颊,氲起冷风都吹不散的绯红。
宋凛忽地将烟盒关上,面对这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心动,他一时间竟生出几分怯意。
正当他思绪大乱时,一阵手机铃声的响起为他破解了这局面,寻了条可退的后路。
顾灼烦闷地皱了眉,从口袋中将手机掏出,看见来电显示时,眼中滑过几分无奈。
他将电话接起,低低嗯了几声,而后说道:“你先下去,我去喊他...对,我马上。”
话毕,顾灼将电话挂断,他十分顺手地将宋凛的烟盒揣进兜里:“快两点了,寻子已经到楼下叫车打算出发了,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吗?”
听见顾灼这么说,宋凛惊了一下,他急忙拿出手机查看时间,确实快两点了。
看着宋凛的动作,顾灼又带了几分歉意,低声道:“我不该这么急的,害得你中午没休息,你等会儿在车上睡一会儿吧。”
“不用,”宋凛错开视线,摆了摆手,“我先回房拿资料。”
顾灼应了声好,跟着宋凛的步子一同走回房间,两人各自将资料都整理好后,便一同下了楼。
到楼下的时候,杨寻子已经将车叫好,确认没落东西后便一起上了车,驶向举行会议的伟峰大厦。
伟峰大厦在内环的商业区,离得还算近,但开过去路上也得耗费不少时间,原本宋凛是打算中午利用午休时间再熟悉一遍材料的,但奈何有突发事件,他便想着利用行车时间。
可这车才发动没多久,还没等宋凛将材料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粉嫩嫩的、撅着翘屁股的小猪颈枕便压在了他的公文包上。
顾灼推了推眼镜,不顾杨寻子震惊的目光,扬起一个最温柔的微笑,轻声说道。
“你中午没休息好,靠着这个在车上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