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与我有关?”宋凛涮菜的手一顿,不明就里地望向顾灼,“这是什么意思?”
顾灼重新取了盏茶杯饮茶,噙着笑意回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没定下的布料颜色吗?”
这宋凛当然是记得的,当时两人样式绣花什么的都定好了,可就是那布料底色,顾灼给宋凛看了好几本色彩集都没让他满意。
无论是高赞的克莱因蓝还是沉寂的釉蓝,在宋凛看来都无法压住那鎏金簪花样式,两人讨论了好几天都未能定下,最后还是暂用景泰蓝色的布料做了样板。
一听是这事,宋凛急忙点头,回道:“我记得。”
刚说完,宋凛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激动地前倾身体问道:“是有了其他的色卡样式吗?”
在这个世界上,色彩是无穷无尽的,顾灼那里的几本色彩集囊括的也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基础的颜色。
而宋凛对于这件旗袍有着非常高的期待和要求,以至于这些基本色已无法令他满足,因此在两人商讨未果后,顾灼承诺会去寻新的色卡,寻到后两人再定。
回忆勾连着当下,宋凛脑中闪过猜测,而这猜测在顾灼的点头中化作事实。
顾灼又吹了吹茶,透过浮在镜片上的朦朦雾气看向宋凛:“是,有位好友同我说,这边有家做掐丝珐琅的工坊,它们在进行色彩和样式上的创新,建议我过来看看。”
掐丝珐琅全国有不少人在做,但要说最正统的当属起源地京市匠人的手艺,宋凛以前在京市读书时,曾经买过一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镯子,虽说后面儿不小心掉了,但现如今回想起来,却依旧鲜活。
上面的样式、花纹,尤其是内里的颜色,真是叫人过目不忘。
他眼眸里被回忆氲了光,抬起头来问道:“那个工坊是在哪里?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顾灼欣然应允,“你自己去看去选,还省了我不少事呢。”
这话本是带着轻松意味的调侃,但宋凛是个敏感容易多想的,顾灼话语说完没几秒,便听见对面这人突来的道歉。
“啊,这...真不好意思,要你特地为这件旗袍来跑一趟,”宋凛眼中浮现愧疚之色,“是我太挑剔了,不好意思,我这人做事就这样,我....”
“你这是什么话,”顾灼对这道歉先是摸不着头脑,再是到后面弄清后的哭笑不得,他屈指敲了敲桌,“宋首席放轻松,我这也不单是为了你这件旗袍,你知道的,我现在在和国外的服装艺术公司谈合作,他们那边的要求极高,要是到后面儿我弄不出什么新花样,还是老一套那可过不了关。”
说到这儿,顾灼又打了个安抚的手势:“所以,我自己也需要新的色彩和花纹选项,不能老是耍着老样儿卖弄,你说是吧。”
顾灼说话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话语伴着润玉般的声音入耳,像是和水吞入的文拉法辛缓释片,瞬间安抚你所有敏感的小情绪。
“那是肯定的,”突生的别扭消失,宋凛举起茶杯冲顾灼敬了敬,“以茶代酒,敬你。”
顾灼也举起茶杯,低半段的与宋凛碰了碰:“我也敬你。”
碰撞间茶汤顺着杯沿摇晃,水雾从漩涡中转出,两人撤手低眉,对着这互敬的茶悠啜了一口。
再抬眸时,水雾四散,两人措不及防的,又在意料之中地落入的彼此眼中。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抬眸相视,但宋凛不知怎的,竟在这屋台骄阳下生出些许旋霓之思,他脑中轰的腾起烧人的烈火,灼得他急忙回了神。
宋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在掩拳咳嗽间迅速寻找着新的掩盖话题。
“那个...”宋凛最后重重地咳了一声,“那个顾灼,我们快吃吧,锅里的汤都快干了。”
相比于宋凛在强撑中泄出的慌乱,顾灼则是自始自终的悠闲、漫不经心,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顾灼放下茶盏,摇了摇头道:“我有点撑了,剩下的菜可能就得你自己解决了。”
“其实我也挺撑的了,”宋凛朝桌上扫了一眼,两人在聊天中已经消灭了许多,也就只剩下半盘五花,他指了指,“这盘就让将军给我们解决好了。”
说到这,宋凛又立即补充道:“将军就是刚才那狼狗。”
顾灼冲下扫了一眼,哼声地说道:“它不应该叫将军,土匪头子还差不多。”
听着顾灼这话,宋凛一下没忍住撑着下巴笑了出来,顾灼这人真是矛盾得有趣,年岁的成熟中又带着孩童的稚气,两者在他身上相融出难见的亮光。
宋凛虽笑着,但也不想叫顾灼尴尬,他缓着气解释道:“将军也就对生人这样,等会儿我带你去喂喂他,眼熟了它就不会冲你叫了。”
“咳,这还是不用了,”顾灼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你去喂就行。”
顾灼这反应倒叫宋凛惊了个稀奇,他是真没料到顾灼竟会这般怕狗,但旋即一想,这世上谁没有软肋弱点,怕点东西很正常。
顺明白后,宋凛便收了脸上的惊愕,将五花肉用塑料袋装好,和顾灼整理了一下衣服后便下了楼。
走到楼梯间时,宋凛要顾灼先到门口去等他,他要去后厨和方姨打声招呼。
方姨比以前更时髦了,单看背影宋凛还没认出来,两人也没聊多久,毕竟快到营业时间了,方姨也忙,再者顾灼还在外头等着,宋凛简单问候了一番便起身回走。
顾灼原正戳着柜台上的琉璃扇看,察觉到宋凛的到来后便收了动作,侧身问道:“可以走了?”
听着顾灼这么问,宋凛面色犹豫地冲楼上望了一眼,但正当他想收回目光时,谢明翰的身影却突然闪入。
谢明翰换了身衣服,十分悠闲地踱着步子走下来,走到宋凛面前时都能清楚地问到沐浴后的热气。
“宋先生,这是吃完要走了?”谢明翰端着得体的笑容,问完后,他的眼眸又在宋凛和顾灼间转了一下,“这位是?”
宋凛虽对他有着不满,但到底顾着唐因辞的脸面,平和地说道:“这位是我朋友,刚才偶然遇见的,我就喊他上去一起吃了。”
“哦,偶然遇见的,这还真巧啊。”谢明翰十分的阴阳怪气,明显想岔了。
听着这语气,顾灼有些不满地皱了眉,思量一番后开口解释:“我和宋凛....”
“我懂的我懂的,”谢明翰咧开嘴冲两人一笑,眼里颇含深意,他转到柜台后面摸出一方小圆盒,“宋先生,我听因辞说你近几年都在国外,每天连轴转的劳累,身边也没个人看慰着,虽然有些急,但这个你先用着,能让肌肉放松不少。”
说话间,谢明翰走过来,将那小圆盒不分由说地塞进顾灼怀里,眼神话语间都是满满的暗示:“这是用中药熬成的油膏,不仅不刺激,还有着滋补的功效,你们用的时候....”
“谢明翰!”宋凛再也听不下去,也没了维持风度的心思,直接怒吼着打断。
宋凛当真是羞恼至极,他也是真没想到谢明翰能幼稚无脑至此,竟误以为他和顾灼是在搞419,还给了那种令人羞恼的物件。
宋凛气得额角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我和他就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知道是朋友,”谢明翰敷衍地顺着话,“是朋友的。”
这幅地痞无赖样真叫宋凛又气又无语,他想骂人,但几度张口都无言,渐渐地他眉眼间也染上了几分疲惫,知道这人就是存了心思来闹,越解释这事就越浑。
宋凛深吸着气,绷着下颌问道:“因辞呢,我得和他打声招呼再走。”
一提到唐因辞,谢明翰就来劲儿了,他警惕地盯着宋凛,语气也带着生冷:“宋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家因辞身体不好,方才他又发烧了,昏昏沉沉的就先睡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我会转告的。”
一样?一样个屁。
宋凛冷眼觑着他,哼了一声:“不用,我等会儿打电话给他说是一样的,不用麻烦你了。”
说完他也不欲再和谢明翰多言,十分没风度地拉上顾灼转身就走。
宋凛这真的是被气狠了,一路上就这么闷头朝外走,就连拎着的那袋子五花肉都忘记喂给将军了。
也不知暴走了多久,直至又重新走回了后街口,宋凛才回过神来,惊觉他这反手还拽着顾灼。
宋凛急忙转身,一声对不住刚出口,却被撞入眼中的景象将剩下的话给压在了嗓子里。
顾灼的手端在胸前,而方才谢明翰递过来的那方圆盒,此刻正被他拿在手里。
宋凛看着那圆盒,又想起刚才谢明翰的话语,大惊失色道:“这个东西怎么在这里!”
顾灼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他刚才直接就塞我手上了。”
说到这儿,顾灼又坏心思地眯了眯眼,拿着那圆盒冲宋凛晃了晃,笑着逗他:“我们要不...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