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火靓汤,自上饭桌后,这已经是顾灼喝的第五盅猪杂汤。
顾妈瞧着顾灼这幅好像八百年没喝过汤的模样,即心疼又好笑,在顾灼撂勺前及时地又为他添上一盅。
动作是关心的,但嘴上却是相反着的念叨。
“平番要你回来又不回来,想饮汤都不港,你看这样,像什么样子嘛。”
顾妈操着一口粤腔小调,念叨起人来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
顾灼嘴上笑着打马虎,手上却是毫不客气地顺着顾妈的动作将猪杂汤接过,边吃边说:“哎呀,铺子里不是忙嘛,再说了,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做的啊,只是下水这类,好难处理的。”
说到这儿,顾灼的语气里又自带了点儿撒娇和讨好的意味:“再说了,妈咪的靓汤喝不腻的嘛。”
顾灼打小就惯会哄人开心,被他这么一贫顾妈哪里还有气,嗔着眼给他夹菜。
喝完了汤,顾灼将其中不喜的枸杞叶捞出,而后便三下五除二地将剩下的猪杂吃尽。
在置盅间家里保姆将冒着热气的红米酒糟炖鸡端了上来,红红的一大碗放到了顾清面前。
闻着那齁人的酒糟味,顾灼向顾清投去一个十分同情的眼神。
“妈咪,这是干什么啊,”顾清面色不虞,扶着孕肚朝后退。
“专门炖给你喝的,下.奶。”顾妈将后退的椅子按住,声音里带着哄诱,“阿清乖啊,你这都快是高龄生产了,得多补补。这是我专门去抓的土鸡,最适合孕妇的了。”
一听这是土鸡,坐在一旁的潘克急忙放下碗,揽着顾清的肩跟着哄:“对啊老婆,土鸡现在难得抓,别浪费了妈咪的一片心意,这也是为肚子里宝宝好啊。”
一提及宝宝,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顾爸也将视线从股票移到顾清身上,皱着眉沉声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耍小性子。”
“可我就是不爱喝嘛,”顾清怀了孕,情绪敏感易激,立马红了眼眶看向顾灼,喊道,“阿弟....”
他们两姐弟是龙凤胎,不仅相貌上相识,就连口味也相差无几,对于这酒糟好似自带厌恶,从小闻着味就难受更别提吃。
顾灼被她这声阿弟喊得心软,刚想开口说几句却又看见顾清那高高凸起的孕肚,紧接着转念想到她的年龄和身体,到嘴边的话就生硬地转了个弯。
“阿姐你先喝着,我去给你拿鸡公榄。”
说完,顾灼便急忙起身走向后厨,逃离这是非之地避免引火烧身。
待顾灼磨磨蹭蹭回来时,顾清刚好将那碗汤喝完,正拍着胸顺气像是一幅随时要吐出来的模样。
顾灼也不敢耽搁,穿过正在撤菜的佣人,将鸡公榄递过去送入顾清口中。
看着顾清不适的模样,顾爸在一旁为茶刮了沫,慢悠悠地开口问道:“阿清,你这也快七个月了吧。”
“对,还有五天就满了呢,”潘克急忙抢答,殷勤地为顾爸摆好茶杯。
顾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阿清你这胎也不容易,我托人在深湾那边订了间月子套房,那边空气医疗什么的都好,适合你待产。”
说到这儿,顾爸又将目光投向潘克,目光沉沉道:“你也陪着阿清过去吧,刚好放松放松。”
听着顾爸这么说,向来精明的潘克哪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用意,脸色煞白的同时还带着怒火灼烧的恨意。
“不是爸,清清过去了还好,我这过去了公司那里...”
“这不是还有顾灼吗,”顾爸不急不缓地淋着茶宠,在茶水泄出间说道,“小灼,你姐姐生产期间,你就回公司来帮帮手吧。”
该来的还是逃不过。
顾灼没敢去看顾清的神情,他压下心头的不适,故作玩笑:“我去公司干嘛,我就一做布料的哪里懂那些合同,还是让姐夫...”
“对啊爸,阿弟这行业不对口的恐怕是帮不了忙的,”顾清急忙扶着腰起身,嗓音里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颤抖,“还是让潘克在公司里帮忙吧,妈咪陪我去就行了。”
顾爸原本也只是起了试探之意,可两人这反应却让他这试探变得确信,他瞬时沉了脸色,厉声道:“这公司总得由姓顾的坐镇。行了,不说多的,顾灼你把下周时间空出来跟着我去参加和宋氏的宴会。”
“爹地!”
“爸!”
“老顾!”
顾爸这话一出,家中之人皆是扬声惊呼,原本和气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甚至还带了些剑拔弩张。
“你这..你这..”顾清撑着腰,肚子随着喘气一上一下的颤动,她看向顾爸,眼中的情绪由不可置信变成失望愤怒。
顾灼看着她的脸色和肚子,心中止不住的担心,急忙上前:“阿姐你别...”
“老公!我们回家。”
没等顾灼说完,顾清好似故意跟他对着干,猛地拔高声调打断,红着眼眶拉起潘克急匆匆朝外走。
看着顾清的动作顾妈哎呀一声,恶狠狠地剜了顾爸一眼,赶忙跟过去安抚。
三人闹哄哄一团,委屈和安慰的调子此起彼伏,但最终都被那声刺耳的关门声给隔绝在外。
不消一会儿,汽车发动的声音便从庭院中传来。
顾灼看着那一扫而过的车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咬牙道:“你满意了?”
“顾灼!”顾爸猛地掷了茶盏,拍桌大喊,“你怎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顾灼转身怒瞪回吼,“你到底想干什么,阿姐怀着孕呢!你非得现在说吗。”
顾爸眼中滑过一丝不忍,但最后又化为决绝:“我不会亏了你阿姐的。”说完,他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加停留,咽了咽嗓:“反正你别管那么多了,做好回公司的准备吧。”
“你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回公司做什么,又失误把资金败光吗?”顾灼冷笑一声,在这件事上他两永远说不清。
提及往事,顾爸心中也有些打鼓,他皱眉敲了敲桌儿:“顾灼你不要因为一次的失败就全盘否定自己,你要消沉,甚至因逃避去做那什子旗袍都可以,但是你...”
“谁说我做旗袍是逃避了?”听着顾爸这番话语,顾灼心中厌恶更深,他试图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是真爱做旗袍。我从小跟着爷爷,从他那里得来的手艺不能废。”
顾爸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时代不一样了,你就做个旗袍能有什么出路,我们老顾家的产业都是要留给你的...”
又来了,又是这番言论。
顾灼听得心累,也知道纠正不过来,他不欲多费口舌直接抓起沙发上的包朝外走。
本想着这次回来能够其乐融融,却不曾想,到头来竟又是不欢而散。
顾灼即恼怒又无奈地骑着小电瓶出了别墅区,他看着眼前两条分岔路,在灯光闪烁间还是选择右拐开回铺子。
还是缓几天再去看顾清吧,免得她气头上说出些不着五六的话伤人。
别墅区离铺子还是有点远,再加上南城不允许小电瓶上机动车道,顾灼一路从小巷里七拐八拐的绕着弯路回。
最近比较清心寡欲,夜生活也不再是流连酒吧和夜场,几乎都是在铺子和公寓间往返。
但和上一任床伴断的有那么久了,再加上刚才闹那么一出的催化剂,顾灼有些难耐。
他将小电瓶停好,正想着等会儿打理完衣料后去哪个酒吧,却在转身时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顾灼今天没戴眼镜,却依旧能在朦胧散光中分辨出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庞,他看着那被光晕点亮的轮廓,不确信的语气中又带了点儿雀跃。
他喊道:“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