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郎皱紧了眉头,满心疑惑:“这元帕黄大姐到底怎么弄的?”
这时,香草拿手背抹着眼泪,哭兮兮地进了门:“奶奶,针线,针线不见了!”
按照习俗,新媳妇进门要给男方家里人献上自己亲手做的针线当礼物。
当初乔嬷嬷和初春带了全部人的尺寸过去的。黄大姐给了安氏一只金镯子,安氏做得满手针眼,到底赶在她出嫁前都做了出来。
可是进门的第二天,要去认亲送针线了,却突然发现针线不见了!
看着香草涕泪横流的小脸,黄大姐自己也慌了神,抬高了声音问道:“装东西的时候,你可记得带来了?”
香草哽着气,点点头:“我……我亲手放进咱们随身带的箱子里的。那么大一包,我都用红布包上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放在箱子里了!”一边说着一边冲到箱子前面,打开箱子盖子,里面已经翻得乱七八糟。
这临时临坎的没有针线该怎么办?这也不是胡乱借了别人的针线就可以的。
杜嬷嬷心里暗暗摇头,这四少奶奶可真是少有的糊涂人,这认亲的针线都能弄丢了?可也不能为了没有针线就不认亲,无奈只能催促道:“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一家子都等着呢!可别让他们久等了。”
黄大姐急得想哭,冲到箱笼前胡乱地翻找着。一边嘴里说道:“好好的这东西能飞?昨天除了你还有谁碰了这箱子?”
香草哪里说得出来,昨天这屋子里人来人往,她一个也不认识。一边哭着道:“我不认得,我不知道!”,一边急得在屋里像没头苍蝇似的东串西串,翻坛揭罐。
周四郎瞧着这屋里兵荒马乱的样子,不耐烦地道:“家里人都等着呢,你走是不走!”
黄大姐闻言抬头看着他,眼睛一亮,猛地冲到他跟前,拉住了他。周四郎吓了一跳,想要甩开她:“你拉拉扯扯地做什么?”
黄大姐的手却极有力气,抓住了不放,死命的把他往屋里拉,一边问守静:“书房,书房在哪里赶紧准备纸笔,要红纸不要白纸。”
守静也有些慌乱,忙指了指东边,黄大姐便拉了周四郎一直把他拉到了书房机案前:“你赶紧给我写一下。”
周四郎瞧着她,心里说不出的厌烦,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写什么?”
“欠条,打欠条就行了啊!”黄大姐激动得双颊绯红,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的活力像两团火苗,闪闪发热,都是人间烟火气。周四郎不由愣住了,那两团火太热了,火苗子像是要窜出来,把自己都烧焦了一样,他慌乱地避开了眼神。
黄大姐见他一动不动,拉住他的袖子摇着说:“第一次见面,哪有空着手去的?那东西总会找到的。给谁什么东西我记得清楚,你只管写上就是了!”
周四郎咬了咬嘴唇,声音的气势明显不足:“我才不给你写……”
黄大姐跺了跺脚,眉毛一扬,咬牙道:“我听人家说你是周家学问最好的,连秀才都考中了,还不会写字?你不写我明儿就四处去嚷嚷,说周四郎进门第二天就故意让自己的媳妇出丑,你觉得,你脸上很好看吗?”黄大姐其实心里有些怀疑是周四郎搞的鬼,她在周家跟谁都无冤无仇的,谁会这样害她,可是现在不是抓坏蛋的时候。
周四郎闻言一愣,这黄大姐倒是击中了要害了。家里也只有父母和老太爷知道这桩婚事的真相,别人都以为这桩婚事是他自己上赶着求来的。找借口不肯圆房是一回事,在别人面前,看着她出丑不伸手是另一回事。
周四郎乖乖地提了笔,按照黄大姐的吩咐写了一堆红纸片儿。黄大姐让香草就要把那些纸片装在红色拜匣里。周四郎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不都糊了?随手抽了一张生宣,给印了印,适才用的墨就是隔夜的,这一吸便没事了。这才放进拜匣里,让香草捧了,几个人才朝主院而去。
周老太爷和周老太太自己喜欢清静,选了个小院子住,这主院就是周侍郎和周夫人的居所。也是两进的院子,可是要比周四郎的那一个大很多。
一行人走来,只见院子门口站了两个守门的婆子,衣着簇新。见他们来了,都行礼问安。黄大姐看着这所房子,上面挂着一个大匾,写着三个泥金大字,黄大姐不认得,便问周四郎:“这院子叫饥谷园?”周四郎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你识字?”黄大姐笑道:“乔嬷嬷说的。好奇怪的名字……”见周四郎不理她,便不再说下去。可在外面人瞧来,这四奶奶跟四爷有说有笑的,半点不慌张,果然是自己瞧中的,官司少。对这位四奶奶倒是有了几分刮目相看。
今日人多,并不是在正房的堂屋认的亲,而是在一进和二进院子中间那个大穿堂里。里面早坐满了人。上面正中是老太爷和老太太,接下来是周四郎和周夫人,旁边下面左右各坐了一遛,周大郎周大嫂焦氏,周二郎周二嫂莫氏以及周三郎周三嫂徐氏。除了嫁到外地的两位庶女不在,周夫人所出的次女周文萃挨着母亲坐着,睁着一双与周四郎有八分相象的桃花眼,好奇地瞧着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嫂子。周文萃下首坐着八岁的庶女周文琪。周夫人已经出嫁的嫡长女周文慧也在场,还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其余的姨娘什么的今日倒没有让她们来裹乱。
黄大姐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疼,吸气又吸气,暗暗捏紧了拳头,跟着杜嬷嬷和周四郎进了屋。
杜嬷嬷呈上了装着元帕的红匣子。周四郎双眼紧紧盯着,他希望人人都知道自己没有跟黄大姐圆房,好像这样才对死去的许月英有个交代。而他不过托辞酒醉,混过这第一日,日后谁还能盯着你圆没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