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警官姓陈。
肖敬廷见到人时，陈警官正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
良久，陈警官方才叹了口气：“其实肖少你会来找我，我挺意外的，当年我还怀疑过你。”
他的眼底有明显的疲倦。
“当年最后是怎么结案的？”肖敬廷没什么反应，只平静问道。
“当年？当年我总觉得这件事和肖家脱不开干系，但是没证据，所有似是而非的证据都指向了当年的章崖，这案子一直没结。”陈警官叹气。
肖敬廷沉默下来，看向陈警官的手。
时过境迁，陈警官已经是副局长了，没想到这个案子倒是被重新翻了出来，苏溯想了想，轻声问道：“那现在呢？现在这个案子有了新进展，您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这在当年是重案，现在重新成立了专案组，打算重启这个案子了。”陈警官道：“翟少也是个能耐人，他这些年一直在陆陆续续地调证据，这个案子我也一直没放下，翟少找到了证据，我们这边也配合工作，没想到……当年我的直觉还真没错。”
肖敬廷沉默半晌，道：“没办法和肖靳远联系起来，是吧？”
陈警官显得有点诧异，下意识看了肖敬廷一眼，道：“我们也好，翟立辉也罢，都没办法将这案子和肖靳远联系起来，哦对了，现在肖月明我们也带回来了，手头的证据足够他在里头蹲个十天半月了。”
“我能见见他吗？”苏溯忽然问道。
陈警官一怔：“你要见他？按照规定是不行的，你们不是亲属，你也不是律师，你……”
“麻烦您通融一下可以吗？我想见肖月明一面，”苏溯后半句是解释给肖敬廷听的：“问一些事情，也许还能得到一些线索。”
“肖靳远的线索吗？”陈警官叹气：“我坚信这个案子肖靳远才是始作俑者，那个肖月明一看就是个背锅的，但是现在也没其他办法。而且今天上午肖靳远来了一趟，挺快就出来了，我进去看的时候肖月明情绪挺不稳定的，估计肖靳远也说什么好话。”
肖敬廷冷笑道：“无非还是那些，让他背锅，或者甩到我身上。”
陈警官摇摇头叹了口气：“估摸着是，这样，我去要个审批吧，你稍等我一会儿。”
不多时，陈警官匆匆回来了，对苏溯点了点头：“你去吧。”
苏溯感激地笑了笑：“麻烦您了。”
肖月明被带到会见室时，神色有点说不出的颓唐。
他虽然没过过太好的日子，至少也不曾如此艰辛过，尤其是现在——
看到来人并不是肖靳远，而是苏溯时，肖月明简直想转身就走了。
“你没和我哥一起来？他放心你一个人见我？”肖月明冷笑道。
苏溯垂眸笑了下，淡淡道：“你不是戴着这个呢吗？”
她指了指肖月明手上的手铐，肖月明脸色就更难看了，在苏溯对面站下，隔着个玻璃板冷冷地问：“有事吗？我听听你有什么事，再决定要不要在这里听。”
“没关系，你可以不听。”苏溯淡淡道，语气满是嘲弄：“肖月明，我看过你的来访记录，从昨天你被逮捕到现在，我是第二个访客吧？肖靳远来做什么，告诉你你是个未成年，你可以顶罪吗？”
肖月明的脸色有那么一瞬的苍凉，咬牙道：“这是我们的事……”
“是，我来就是想看看，没想到看到你都如此凄惨了，却还是执迷不悟，你该不会以为，如果你护住了肖靳远，肖靳远就会感激你，或者会有办法捞你出去吧？”苏溯轻笑道。
肖月明没这样想。
昨天在记者面前肖靳远的一番话他听得分明，却也心底明镜，肖靳远已经决定要舍弃他了。
像是曾经舍弃了戚念，又或者是舍弃了肖敬廷时候一样，肖靳远本性凉薄，最爱的人始终只有他自己。
或许从前觉得自己也算是个优秀的傀儡，可是现在主人都出问题了，哪里还有心思保护傀儡？
肖月明的手指蜷紧又松开，颓然地坐了下来：“你不用在这里和我冷嘲热讽的，我心底明镜，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总不可能是来帮我的。”
“我的确不是。”苏溯也没否认，径自在他对面坐下了：“你手头真的什么都没有，是吗？”
肖月明沉默半晌，点头：“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我当然信。”苏溯盯着肖月明看了一会儿，倒是弯唇笑了，
肖月明难以置信地抬眼看了苏溯一眼：“你……当年肖靳远都没和我说是为了什么，我就做了，但是当年我真的不知道他让我买比特币，是为了后续给杀手付钱，我如果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这种事啊！”他顿了顿，哑声道：“那会儿我急着得到他的认可，他说的话我都不问原因，基本上说什么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苏溯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叩，动作和肖敬廷的如出一辙。
等肖月明说完了，苏溯这才道：“当年说这些时，有旁观者吗？”
“当然没有，买凶杀人这种事，你觉得肖靳远会广而告之吗？”肖月明嗤笑道。
“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苏溯蹙眉道：“肖月明，这是会被判死刑的罪名。”
“他和我说，我当时没成年。”肖月明冷笑一声，手指都微微泛白。
“故意杀人罪不是以十八岁开始计刑的，”苏溯靠近了一点，道：“录音录像监控，所有的方式你都应该让律师去试试看，尤其是现在，或许肖靳远还没来得及抹去证据。现在的肖靳远已经不可能护着你了，你应该清楚。就算是最初你想进肖家的门时也是一样……但凡在肖敬廷这里遇到了半点困难，肖靳远都不曾护着你。我知道肖靳远一直想让你咬敬廷一口，但是你最好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现在再开罪了敬廷……”
肖月明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你要知道其实死刑是最轻松的，”苏溯站起身，显然是单方面即将结束这次谈话，她近乎怜悯地看向肖月明，淡淡道：“烂死在这监狱里，才是更可怕的。”
肖月明浑身发冷，许久方才咬牙开口：“我要见一个人。”
苏溯脚步微顿，回头看他：“你可以自己找。”
“你帮我找付诗文过来，我帮你们咬死肖靳远。”肖月明咬牙。
苏溯盯着肖月明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笑了：“你大概误会了一件事肖月明，我从来都不曾有求于你，你抓不到肖靳远的把柄也没关系，只是你自己要多受点罪，又或者直接折在这里数十年罢了，你不是在帮我，你只是在帮你自己，用这件事来威胁我，倒是印证了我一个判断……”
肖月明瞪大眼睛，就听苏溯含笑说了下去：“你果然愚蠢地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