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月闲庭是钰珏派的所在地,虽叫闲庭,规模却一点都不亚于以奢华著称的琅瑶派长乐殿。
不过与金碧辉煌的长乐殿不同,纤月闲庭的整体建筑风格和中正堂类似,古朴淡雅,青砖乌瓦。墙面多以精美儒雅的浮雕做点缀,院落进出环环相套,设计的可谓是独具匠心。院中也不缺乏绿植映衬,再搭配墙面的镂空景窗,十步一景。
因为中正堂设立在钰珏所在的云中城,而中正堂地方偏远又不大,所以这中正堂的主理们都住在纤月闲庭。
季尘潇一路上听秋悯怀大致说了说关于中正堂和仙家各派的一些常识,大概知道了中正堂现在是由三大派系的长老主理。
原因很简单,各门各派实力强大又有威望的人,除了各派的什么君啊尊啊之类的掌门人之外,就是从这个位置上退位让贤下来的长老了。
再者,各大掌门要忙于管理各派内部事务,哪有闲工夫长期派驻与云中城,可不就是闲的发慌的老年人们来做这件事最合适了。
“不过飞琼派除外,”秋明怀一脚跨过一个高高的门槛,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正殿道,“慕瓷鸢,号称灵曦真君,是如今飞琼派唯一的掌门兼常驻中正堂的主理。”
徐子夜一路低头跟着,手里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不敢多言语。
季尘潇曾想到这个慕瓷鸢是个厉害角色,却也没料到他竟厉害至此,凑上前道:“那他岂不是跟那些个老东西平起平坐了?”
“休得胡言,”秋悯怀听见“老东西”几个字后,蹙眉训斥,“你若想要顺利入钰珏,必先学会尊师重道,长幼尊卑不可胡来!”
“是是是,”季尘潇嘴角一勾,转而看向秋悯怀,“不过你就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古板之地?我看……”
季尘潇差点忘了默默跟在一旁、大气不出一声的徐子夜,话讲到一半,瞥了他一眼,又将口中那句“我看秋袭香和你那几个哥哥对你都不怎么样,何必要在这受委屈。”给咽了回去,毕竟答应过人家要保守秘密,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将别人的私事到处宣扬的人。
三人并排入得一个庄严的大殿,便有守在店门口的小童飞快地跑去通穿:“上清尊到——!”
秋悯怀扭头看了季尘潇一眼,低声道:“生是钰珏人,死尸钰珏魂。我如今遭受的种种非议,不过是应得的惩罚,怎能推诿与他人?赎罪便是。”
季尘潇眉毛挑得老高,开始怀疑秋悯怀是不是放了蛊虫在自己体内,怎会连他肚子里的话都知道?
“赎罪,”季尘潇笑道,“我差点忘了,这是你们修仙之人最爱干的事。可别牵连我,本人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将他挫骨扬灰。”
徐子夜闻言,惶恐地看了季尘潇一眼。
“你也是修仙之人。”秋悯怀语气坚决,瞪了季尘潇一眼。
“为何光慕瓷鸢一人如此,飞琼派的长老呢?”季尘潇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转移话题道。
“死了。”秋悯怀淡然道。
正在这时,那个去通传的小童随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出来,边走边道:“钰珏月白长老到——!”
季尘潇这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不出他所料,正是秋袭香。
但随后又有一位老者跟着走了出来,小童继续报:“琅瑶勉之长老到——!”
琅瑶派的长老,岂不是那个跋扈丫头家的?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胖老头子,勾起一边嘴角。
——果然是秦勉之那小子,他与秋袭香到是命长得很。
秋袭香与秦勉之相互行礼之后,便上座。
秋悯怀颔首跪地,徐子夜也哆哆嗦嗦地跟着跪。
“弟子参见二位长老,”秋悯怀语气淡然。
中正堂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本来这二位长老也应该猜到秋悯怀会带人来请罪。不过一看下面还站着一个双手抱在胸前,站没站相,吊儿郎当的生面孔,还穿着秋悯怀的衣裳,便猜到了他就是秋悯怀收的那个徒儿。
秋袭香的眉瞬间拧了起来,对秋悯怀道:“这就是你的好徒儿?”
季尘潇一听他语气中带着轻蔑和嘲讽,眉尾一挑。秋悯怀颔首斜眼瞟了他一眼,随即伸手迅速击中他的双膝后方。
季尘潇猝不及防的扑通跪地,双手杵地,咬牙切齿的看向秋悯怀:“又来一次?!”
“闭嘴。”秋悯怀低声呵斥,生怕恼了秋袭香,随后又面相二位长老,“此人初入仙门,性情顽劣、不惯拘束,假以时日便能守得规矩,望长老莫怪。”
秦勉之倒是一副可亲的模样,哈哈笑道:“年轻人,精力旺盛,脊骨硬些,无妨无妨,”说着,他看了看身边的秋袭香,又道,“月白,你就别跟孩子较真了,少生些气,也能多活两年不是?”
“呵,你还嫌我们活得不够长?”秋袭香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怒气,叹了一声,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说正事。”
秋悯怀见有秦家长老在旁边劝着,秋袭香不好意思发脾气,松了口气,才将头抬起:“今日妖人闯入中正堂一事,事出有因。”说着,他稍稍扭头看了徐子夜一眼。
徐子夜立刻俯首往地上一叩,带着哭腔便道:“今……今日之事,全由弟子一人引起,是弟子一人之过,弟子愿受责罚。”
秋袭香一缕胸前白须,蹙眉道:“你?将来龙去脉与我们一一说来。”
徐子夜喘息了几口,看了看秋悯怀,又看了看季尘潇,才怯怯地将事情的经过与二位长老叙述了一遍。
秋袭香勃然大怒,右手在扶手上重重一拍,斥道:“中正堂怎会出了你这种吃里扒外的逆徒!那妖人将中正堂交了个天翻地覆不说,连灵曦真君也被她重伤。此等罪过,岂是你一人担得起的?”
周围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徐子夜被这一台呵斥吓得抖如筛糠。
季尘潇在地上跪立不安,动来动去,实在是听得厌烦,望向窗外,自动屏蔽了他们对徐子夜的呵斥。
那秋袭香怒火正盛,又骂了不知多久,季尘潇耳中忽然飘进了秋悯怀的声音:“此事是弟子管教无方,不是子夜一人之过,若是要罚,弟子愿与子夜一同领罪。”
闻言,季尘潇回过神来,看着在自己身侧跪得笔直的秋悯怀。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面上映着殿内的几盏微弱灯光,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看得出神,那微蹙的眉头,一张一合极力帮徐子夜开脱的双唇,还有一头散落的乌发。
这时,季尘潇忽然注意到秋悯怀的头发其实不是完全不扎不束的。
仔细一看,是取了左右各取了细细两捋,松松的系在了脑后,只是用的墨黑色细绳,不易察觉罢了。
“这可是中正堂八十条人命呐!”季尘潇被秋袭香的一阵咆哮从思绪中拉回了这庄严的大殿之中,“一定要严惩!徐子夜不用说,定要重罚,今日坐堂的师尊,也难辞其咎,一并罚之!”
说着秋袭香手一招:“将逆徒徐子夜,逐出师门,永不得还!”
门外立刻跑了四个弟子进来,上前去拉徐子夜。
徐子夜一听,整个人都崩溃了,哭喊着:“长老我知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我不想离开中正堂……长老——!”
任其哭喊,那四人仍然面无表情地继续将他脱出大殿之外。
秋悯怀眉头微蹙,眼睁睁的看着,也没有说话。
季尘潇扭头看着被拖出大殿的徐子夜,右手不自觉的摸了一下挂在腰间的香囊,心中虽不是滋味,却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他犯的错,换做是谁都原谅不了,不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待徐子夜的哭喊声彻底在大殿内消失之后,秋袭香又讲目光转向秋悯怀道:“今日坐堂的师尊,丈责八十。”
丈责八十,这哪是一个凡人能受得了的。季尘潇闻言想站起来,谁知这膝盖跪得久了,完全不听使唤了,颤颤巍巍半晌才站了起来。
秋悯怀一见他站起,赶紧呵斥:“你做什么?跪下!”
季尘潇偏不听,揉了揉膝盖,双手一抱:“我说,八十大板可是会出人命的,你想把秋……我师尊打死吗?”
这刻板的仙家,季尘潇真是才来一天就受够了。
秋袭香哪能接受这么一个小辈在自己面前这般无礼,面子上挂不住,瞬间火冒三丈:“秋悯怀!这就是你收的逆徒!”
秋悯怀瞪着双目看向季尘潇,低声道:“不要给我添麻烦。”
“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推啊?”季尘潇只对秋袭香道,“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礼的人是我,要骂也是骂我。你们是不是看着他老实好欺负,就净欺负他啊?”
秋袭香的脸在短时间内由红转绿,由绿转青,五颜六色,五彩斑斓,变化莫测。
“季尘潇!”秋悯怀伸手去打季尘潇的膝后,季尘潇早就料到,向旁边垮了一步,闪开了。
“成何体统!!!”秋袭香忍无可忍,火山爆发,“来人,将这个野泼崽子给我轰出去!!!”
门外的弟子得令,正要跨进来,秦勉之笑着劝道:“月白兄先消消气。”随即摆摆手示意那几个弟子先等等。
见秦勉之开口了,那几个将要跨进来的弟子便又停了下来,迟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秦勉之呵呵一乐,捋了捋胡须:“这小子有意思,徒儿维护师尊,天经地义,在我看来,倒是一个重情义的好苗子。月白兄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说着他斜眼瞥了季尘潇一眼,“待悯怀将他带回去教导几日,便会守规矩的。”
季尘潇觉得这秦勉之也有点意思,便也不闹了,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秋袭香看在秦勉之的面子上,倒也顺坡下驴,顺了顺情绪。
“再者……”秦勉之顿了顿,又道,“若是要今日坐堂的师尊一并受罚,那瓷鸢也免不了这八十丈。可如今他已是重伤在身,你看这八十丈……”说完,他便看秋袭香的意思。
秋袭香气也没有全消,但秦勉之都张口了,他也不好一人专横,只好退了一步:“……那瓷鸢的八十丈免了。”
季尘潇一听更不乐意了,凭什么就秋悯怀这倒霉孩子一人受罚?
刚要说话,却见秦勉之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你先别激动,让我来。季尘潇便将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依我看,只罚悯怀一人,有违我们仙家公平公正的训诫。再者,这也并不是悯怀和其他师尊之过,他来请罪,只原责任二字,再加上态度如此端正,不如就减半吧。”秦勉之说完,又看了季尘潇一眼。
秋袭香虽不情愿,但也驳不过两张嘴,看在秦勉之的面子上,便勉强答应了:“那便……丈责四十。”
少打一些不还是要挨打么?季尘潇还是不乐意,又想开口,秦勉之又给了他个眼神,随即赶在他开口之前,便将门口那几名待命的弟子叫了进来,吩咐他们速速将秋悯怀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