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一个在外人看来充满魔性的城市。在临海潮湿的空气中,总会有许多常人无法理解和想象的事在暗潮下涌动。
但这些对于居住在横滨的本地人来说,只不过是日常琐事罢了。毕竟在横滨,外界看来一切不合理的事都是可能发生的。而当他们遭遇了这些“不合理”后,通常都会去一个地方寻求帮助。那就是——
武装侦探社。
中岛敦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之一,数月前他被赶出孤儿院流落街头,在即将因为空腹而抢劫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时,被他现在的老师太宰治发现,带回了武装侦探社。
现在,他刚刚完成这次分配给他的委托,和太宰治走在回武装侦探社的路上。
从委托地回武装侦探社要经过一座拱桥,桥下流淌而过清澈的河水,裹挟着从河畔樱树上飘落而下的花瓣,向大海湍行而去。
这座桥是回社里的必经之路,如此美丽的景色按道理说应该让中岛敦觉得心情舒畅。然而事实是每次从这座桥上走过,他都恨不得把警惕提到最高,深怕自己一转头,身后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男人就一头扎进水里了。
但是尽管他再三警惕,太宰治入水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中岛敦自认为自己的警惕心已经提高了许多,但还是经常会被太宰治转移了注意。等他回过神,就只能认命的下水去捞自己的“恩师”了。
没办法,谁让他的老师是太宰治呢?
看着桥下不断鼓起细小泡泡的水面,中岛敦在心里恨不得把“恩师”这两个字嚼碎了,可脚下却毫不迟疑地跳下了河。
“这次的入水又失败了啊——”
太宰躺在岸边抬手把被河水沁湿贴在脸侧的头发拨开,此时一阵风带着初春的寒意吹过,本就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一会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冷啊,我们快回去吧,敦君。”说着他迅速地爬起来,扯了一把自己皱在一起的风衣摆,转头就向侦探社的方向走去。
而中岛敦坐在地上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看着男人绝情离去的背影他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到底是因为谁才会这么冷的啊!
他气冲冲的站起身追了上去,跑到太宰治身后又有些怂,只好在心里腹诽。
太宰先生真是太任性了!
正巧,就像是感应到自己在被念叨一样太宰治忽然打了个喷嚏,中岛敦赶紧噤声。
太宰治自然是知道自己正在被中岛敦腹诽的,可比起这个他现在更觉得寒冷,只想快点回到社里换身衣服。然而等他看到突然从拐角走出来的黑风衣少年时就知道,恐怕回去的时间又要延长了。
中岛敦本来跟在太宰治身后走着,对方一米的身高把他的视野遮得严严实实的,前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清楚。幸好源自体内异能力的反应能力让他在太宰治停下的一瞬间及时的刹住车,没有出现漫画中的那种撞车情节。
他向旁边走出两步正要问发生了什么时,就发现了站在对面的人,瞬间脸就臭了起来。
中岛敦很少会对人有什么明显的厌恶情绪,在整个横滨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只有一个人——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龙之介。
这个太宰治的前任弟子从见面起就对中岛敦充满了敌意,第一次见面时差点没把他大卸八块,之后更是几次三番想要取他性命,不管是谁在遭遇了这些后都很难再对对方有什么好感了。
“太宰先生……”
芥川龙之介出神的看着眼前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脚步微动就要走上前去,但这时从太宰治身后走出的中岛敦让他回过神。收回即将迈出去的脚在原地站定,说道:“还有人虎。”
我是附带的吗。在心中吐槽后中岛敦皱起了眉,上前两步挡在太宰治身前。
太宰笑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芥川君?”
这里是回武装侦探社的必经之路,离侦探社只有几百米,甚至在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武装侦探社那座红砖楼了。所以芥川龙之介不应该在这里,也不能在这里。
虽说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因为夏目漱石老师的三刻构想而达成了合作,但到底是曾经的敌对组织,彼此都很有默契的不会去对方的所在地附近。
而一旦接近就极有可能被视为入侵者警惕,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将会毁于一旦。
芥川龙之介,作为横滨宰吹第一人,有时候非常一根筋但也不是没有脑子的。虽然他想见老师想的发狂,也会按耐住自己,老老实实的在港黑呆着。
他这一次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是因为刚才他追着一个敌人到了这里。将对方解决掉后叫来了清扫屋,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发现自己正在武装侦探社附近。秉着来都来了,在街上晃一下说不定能见到老师的想法,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选择从大路上慢慢走回去。
显然他很幸运,成功的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但他同时觉得不幸,中岛敦居然也在这里,而且看样子两个人是一起的。
芥川龙之介气得牙痒痒,面对太宰治的事就失去了理智的他,直接操控着『罗生门』攻了上去。
中岛敦顾及着身后的太宰治只好用虎爪格挡,掌心的肉垫立刻被剌出了一道血痕,他正想叫太宰治先躲开,一回头发现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气得他尾巴毛都炸开了。
好在芥川龙之介也是拎得清的,发现太宰治不见了也没有继续攻击中岛敦,他收回『罗生门』咳嗽两声。
“咳咳,人虎,下一次在下一定会证明自己比你出色的!”
说完便掩着嘴离开了,只留下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月下兽』的超强自愈力让中岛敦掌心的小伤口迅速愈合,他收回异能力长叹一口气。没去管自己绝对找不到的太宰治,直接回了武装侦探社。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再次安静下来,一个人从一旁的小巷中走出,出神的看向黑白鬓发的少年离开的方向。
花瓣飘落到水中的声音微不可闻,却会在水中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随着风蔓延至大海变成翻滚的滔天巨浪。然而不管之后会是如何,现在所能听到的只是一句呢喃。
“……龙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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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中岛敦打着喷嚏回到侦探社,太宰治早就换了身干净衣服端着杯热咖啡坐在那喝了。
看着太宰治安稳的坐在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中岛敦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不断在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反复默念几遍后,他最终还是把那口气咽下去了。泉镜花发现他被冻得直打喷嚏快速走过来递了张干毛巾给他。中岛敦接过道了谢,随后就去换了衣服。
等他打理好出来后又收到了一杯国木田独步给他泡好的热茶,以及一句别扭的关心。
“可别感冒了耽误工作。”
中岛敦只觉得身上和心理都暖了起来,乖乖的应答:“好的国木田先生。”
随后国木田独步一转身看着太宰治懒洋洋的坐在那,看着那本被他奉为圣经的手册,瞬间就又暴躁起来。
“太宰!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在这个季节去跳什么河,还要敦去捞你!要是小鬼病了我们就又少了一个人手!”
他走到太宰治面前,想要夺下那本手册,结果被太宰推着转椅避开了,顿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把太宰的桌子拍的直响,喊道:“今天剩下的时间你就老实呆在社里,把这些文书弄完!”
“欸——我好冷啊,再多工作一秒,我都会死掉的!”
太宰治捧着咖啡杯做出了一个可怜的表情,看的国木田拳头都硬了。
这时武装侦探社的门被敲响了。
众人看向门口,这时候会来敲门的,除了楼下咖啡厅的店员小姐,也就只有委托人了。
这位委托人没有等门内的人应声,便自顾自地推开了门。最先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截脚腕,苍白且骨瘦,只是一截没有血色的脚腕子就足以让人看出主人的病态,而当人完全出现的时候中岛敦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人是个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除了黑色风衣下从裤腿露出的脚腕外,露在外面的就只剩下脸了。那张属于青年人的脸形销骨立,像是有什么心脏上的问题,肤色苍白嘴唇泛青,身形略有些佝偻,看起来矮了一截。
按道理说这种骨瘦形销的人应该是不怎么好看的,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可怕。然而美人骨象也应是美的,虽然将一个青年称作美人不太合适,可看着眼前这人却除了美人想不出旁的词了。
就在所有人因为来人的形貌愣神时,一直歪在旁边吃着粗点心自娱自乐的江户川乱步却直起了身,睁开了那双绿色的眼睛。但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卸了力重新靠在椅子上玩去了。
那名青年迟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于是抬起头,问:“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吗?”
“是的,请进。”
国木田回过神,站起身将人引进会客室。
说是会客室,其实只是被几扇屏风围起来的小隔间。国木田领着人在小隔间的沙发上坐下,谷崎直美泡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了国木田和客人面前的矮几上。
等对方坐定,国木田开口问其来意:“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请问您的委托内容是?”
“我的委托是,”青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的委托与其说是委托武装侦探社,不如说是委托给你们中一人的。”
国木田问:“我们中的一个人?是来找乱步先生的吗?”
青年摇了摇头:“我是来找太宰先生的。”
“太宰?”
国木田看着太宰治听到动静,从屏风后面绕进来坐到自己身旁。对面的青年看着他似乎是在分辨什么,随后小幅度的点头。
“没错,我是来找太宰先生的,我想请他帮我一个忙。”
太宰自然接过话头,问:“那么请问委托内容是什么呢?这位……先生?”
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报上姓名,但他也不着急,保持着自己有着奇怪韵律的缓慢语调继续说着自己的来意。
“我的名字是森川幸也。想请太宰先生帮我达成我最后的愿望。”
“最后的愿望?”
特殊的字眼引起了太宰的注意,通常人们所说的最后都代表着某种东西的终结。看面前这位委托人的脸色,恐怕这个委托是临终委托了。
只是什么样的临终委托会特地要求交给太宰治呢?
要说起来,武装侦探社中最出名的毫无疑问是江户川乱步。凭借他那世界首屈一指的出色推理能力,解决了数量众多的难事件,在警方和侦探中可谓是极其出名的存在了。通常递交给侦探社针对单独一人的委托,都是给江户川乱步的。
而太宰治,如果不算他在前东家那留下的名称,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为人所知的事了。
而且太宰治在前东家那的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至少在他入社最初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就连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也并不清楚。
国木田想清楚了其中关节,再看眼前这人立刻就明白,这人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委托人了。现在他只希望,这位不普通的委托人,递出的委托能正常点。
然而幸运女神并没有光临他头上的想法,事情的发展注定要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
“是的。”
森川幸也伸出那只苍白到能看见手背上青色血管的手,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却并不喝,只是为了取暖般的捧在手心,随后抬起头看向太宰。
众人这才发现,这人的眼睛竟只有浅淡的银色,乍一眼看过去,那点银色也像周围的白色一样。那双淡色的眼睛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太宰,可其中却如同笼罩着寒冷刺骨的浓雾一般,就算他那么专注的看着对方,却还是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说。
“我想请太宰先生帮我,让我能够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